外面几棵长得歪歪扭扭的树木不断倒退，黎方升突然喊了一声停，指了指窗外的一家火锅店“就这儿吧，懒得看了。”

柯铭锁了车和他一起下去，把墨镜勾下来放在了脑后，一手搭在黎方升肩膀上往里走，嘴上挂起损友之间必备笑容，故意夹着嗓子说“黎少，人家大老远跑过来不放心你，你要请人家吃饭嘛？”

黎方升脸上挂出一丝微笑威胁他“没钱。还有，你要是再敢恶心我，我就要打电话告诉柯女士你那些破烂事儿了。”

一起长大的就是知道对方最害怕什么，柯铭从小疯到大，也就他母亲能治得住他。

果然他轻咳一声，讪讪一笑“别啊，不说就不说了呗。”黎方升目露嫌弃，用相同的话同样的表情回复他“废物。”

这一家外面没什么特殊的，里面倒是人多，乱哄哄挺热闹的，有几个单独包间，大厅里有单人座二人座多人座，而且每个相邻位置之间都有白色泡沫隔板，还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两人就在大厅里随便找了个空位。

结果，某两位少爷脾气犯了。

黎方升站定在桌子旁环臂等着柯铭动作，他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人，又看了看桌子。

“……”

柯铭难以置信地看着黎方升一脸不客气的表情，“你不会想让我给你擦吧？！”

然后，就出现了以下画面。

一家不大不小的火锅店，仅剩的一靠窗位置站了两个身高五官都很优越的两位大少爷。两人就各自站在凳子旁边，一人一边，一个环臂，一个插兜，眼神互相对峙，都像是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四周随着投来的疑惑视线越来越多，柯铭最先败下阵，他无奈似的点点头表示投降，半开玩笑道“好好好，伺候一回我们黎少，谁让你以后都得呆在这呢。”说完退了一步，抽出纸巾先擦了擦他那边板凳，再擦自己这边的。

每张桌子上的透明软垫下都卡着一张菜单，因为这个位置靠窗所以会受潮，更因为是店家没钱换一张新的桌子，导致上面出现了残缺的卡槽，所以又正好往里面放了半根2B铅笔。

黎方升和他面色复杂地看了那半天，柯铭捏起食指拇指把菜单和笔抽了出来，锅底勾了辣锅，按着他俩的口味点了几样，又送给对面“还点什么自己勾。”递完掏出蓝牙挂在了自己耳朵上，一副拒绝再交流的样子。

咔哒一声，其中一个正对着他们的包间推开门，从里面出来一个人，恰好此时黎方升加完两份毛肚转身，下一秒他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张能令他瞬间恢复操蛋回忆的脸。

陈望川一身薄款的带帽黑卫衣，嘴里还咬着半根没有点燃的烟，像是不认识他似的，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替里面关好门后往前走。

看着他背影，黎方升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想法。

长得确实够爽。

他走到前台把单子送给服务员，看到那人背对着他在玻璃柜台处调小料，黎方升打算去冰柜前拿几瓶罐装啤酒，所以就靠在前台边上打算等那人拿完再去。

陈望川身量高，背挺得直，宽大卫衣下摆也堪堪遮住令人遐想的位置，两条被布料紧紧包裹住的腿又细又长。侧脸角度显得山根挺拔，两片薄唇恰到好处，此时唇线微抿，面部线条干净又利落，喉结在无意识地滑动，因为手上在搅拌的缘故，握紧筷子的手根骨分明。

身材很棒。

黎方升在后面看着他背影眯了眯眼，唇角挑起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有些玩味地想，不知道这人在床上挨操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陈望川一个调的辣油碟，里面放了几勺辣椒油，蒜泥，白芝麻又加了一丁点白糖搅了搅，另一个是干辣碟，就只放了点辣椒面，孜然粉，五香粉，也加了点白糖。弄完之后他放在了固定的凹槽里，接着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就往外走。

外面已是艳阳高照。

刚一推开门热浪席卷，一波又一波地冲了过来，陈望川走到投下的阴影处低着头，护住火苗点燃了，他抽烟的时候嘴唇习惯向上卷一下，吐出的烟雾很规律，白色朦胧了他的脸，看起来很是冷淡。

黎方升见他走了，上前过去开冰柜，刚拿出来一罐时一个小孩儿突然冲了过来猛地一下抱住他的小腿，脸整个蹭在他的裤子上，嘴里大声喊着“叔叔，叔叔，我们又见面啦。”

他这一下冲击力太大，黎方升整个人都被他撞的往后退了几步，手上一个没拿稳，叮铃咣当的一片连续的响，啤酒掉下来，砸在了陈望川刚调好的两碟中间，两碟边缘一个里面全扣了出来一个直接碎了，最后啤酒掉进了装满蒜泥的筐里。

动静太大了，惹得服务员过来看了好几眼，又因为黎方升沉着脸皱眉不敢过去。

他低头一看，简直两眼一昏，昨天那儿DuangDuang小屁孩。

黎方升“……”

好巧不巧，此时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传来“陈三，你调个碟还没好？”然后他就看到昨天那个人也再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更巧的是，陈望川嘴里已经没了烟，正好从外面回来。

所以现在是怎样一副场景。

黎方升双手停在半空不知所措，下面是被啤酒打翻的两碟调料，再往下是一脸看起来就匪夷所思的笑容，前面是插着兜看到他有些惊讶的严落，和手正在搭着门把手已经进了一半的陈望川。

陈望川“……”

严落“……”

陈望川走进来跟他说“出去抽了根烟。”严落点点头，两人同时把视线转向黎方升，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俩竟然认识这个问题就被这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黎方升刚想说点什么只见陈望川走了过来，他垂眼扫了扫乱七八糟的柜台，随手拢过几个很小的瓷碎片，手往下一抛，扔到了垃圾桶里，不咸不淡地问“怎么回事？”

靠近了他闻到一股烟味，不是很浓。

黎方升把那小孩儿扒拉开，表情不算好“不知道，这死……”刚吐出一个si的音节硬生生憋了回去，“小孩儿突然跑过来，没拿稳，打翻了。”

陈望川瞥了眼那孩子，没说什么，重新拿了俩又调了份，做完后他转身跟等着的严落说“走了。”

黎方升再一次被他这幅事不关己的态度气到了，第一次就忍了，第二次这是给谁甩脸子呢。虽然是吧，这两次确实跟他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不能否认黎少心情很不爽。

他在后面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前面那俩听见，“诶，那个穿卫衣的，又是一个人走？”

两人站定，严落眉峰轻挑，问旁边“你俩见过？”陈望川侧头又看了看黎方升，像是认真思考完后才说，语气淡淡的，“不认识。”

这下真给黎少气笑了，他捞过在边上滴溜着圆眼睛来回看的小家伙“那这个呢，不认识我总认识他吧，别他妈跟我说你不认识，昨天那女的是不是你找——”

他还没说完隔壁一间屋子乍然从里面踹开了门，操着一口粗话骂天骂地骂祖宗，同时也带出来一片浓重的烟酒味，在厅里的人尖叫着开始往外跑，陆陆续续走出来好几个五大三粗纹着花臂黑龙的男人，跟他妈演社会电影似的。

而最中间的，正是那个女生。

还是昨天同样款式的裙子，不过换成了水蓝色。

那女生一看到黎方升瞬间就愣住了，听到孩子喊妈妈才缓过神来，她赶紧伸手去挡开前面堵着的男人，蹲下来摸着孩子的头，语气有些教训但更多的是关心“以后别乱跑了知不知道。”

小孩儿在他妈面前还挺乖的，点着头说好，离他最近的那个男人脸有些红，眼神都飘忽不定的，一看就是喝多了，手上没收力地重重拍了女生后背一下，大着舌头说“别他妈管这小畜生了，拖油瓶一个。”

女生没防备，被拍得往前跌了过去，额头磕在了玻璃上，情急之下只能护住孩子的头，但很显然她已经习惯了，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稳了一会儿后她把小男孩儿拉在了身后，站起来反手甩了男人一巴掌，很脆的一声，手心都扇红了。

黎方升在旁边看着都感觉疼。

没他们什么事儿，他们也懒得再管这帮人，严落跟陈望川熟视无睹地继续往里面走。

那男人被打的偏了头，酒劲儿一上来揪起女生的头发就要往桌上撞，胳膊上肌肉暴起，这要是真砸下去估计得把头砸出个窟窿来，黎方升赶忙过去按住了他的手，“你他妈打姑娘算他妈什么男人？！”

男人喝了酒，本来就晕的不行，现在被个成熟男人死按着胳膊上的血管感觉血液都供不上来，脑子一缺氧，手一松就要往他身上吐，黎方升嫌弃地马上把他甩过去，飞速地挪到了后边。

他看着那两人不以为意的背影，脸色稍沉“你们俩就这样走了？不管管？”

陈望川这次没回头，先一步进了屋子里，倒是严落回头看了看他，眼底有些似笑非笑地跟他说“兄弟你别太天真了好吗，你在这种地方还有空想别人呢，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别人。

怎么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完了我草，忘柯铭了。

黎方升陡然想起来，他就说怎么总感觉少点儿什么，也没再理他匆匆赶了回去。

他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柯铭无差别嘲讽的准备了，结果过去的时候发现店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锅了。黎方升走到他旁边的时候就见柯铭戴着耳机，靠在椅背上，手上拿着个小白盘子夹菜吃，一脸兴趣地看着电视剧。

黎方升“……”

真是心大，外面噼里啪啦一顿响，都要干出人命来了，就这都没给柯少激起往外看看热闹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