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川懒得管，但门外敲门声不会随着沉默而消失，反而越来越响，大有把这户人家敲到叫醒为止的意思，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楼上楼下也开始传来粗鄙的骂娘声。

弹幕也听到了，都在问是不是有人敲门，陈望川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跟他们说了一声“有事儿，等一下。”说完把麦克风关了，趿拉着步子往外走。

离门口越近声音越响，听这声音他烦的不行，眉眼里压抑不住的烦躁，转动门把开了条不宽不窄的缝。

陈望川不喜突如其来的光，长时间的黑暗让他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外面的人没想到对方突然开了，提起来的手还僵在半空。

没等他说话那人急匆匆开口“你好大哥，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你们这边诊所怎么走？”那人站在门口，黑衬衫领口歪斜，神色是肉眼可见的慌张着急，不过脸长得倒是妖冶漂亮。

生病了啊。

嘴边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又下去了，陈望川环臂懒洋洋地倚在门边上，虽然没骂出来，但心里的不爽全写在了脸上。

他不轻不重地说“前面小巷左拐，过个十字路口。”快速说完后也没管他听没听清，直接转身摔了门，力道大得把墙皮都震掉了一片。

陈望川回到屋里，粉丝有的在问他怎么了，有的开始刷恐怖灵异事件，还有一些更莫名其妙地开始说什么半夜找他讨债的。

……

当然，现在已经开始互喷了。

陈望川开了麦，回复那些被吓到的粉丝们，语气里罕见地带些安抚意味，“没事，邻居来问路的。”

话音刚落门黏着他最后一个音节又被轻轻敲了两下。

还没坐下正弯着腰的陈望川“……”

刚放下心的弹幕“……”

下一秒就听到外面钥匙咔哒转了一圈，门被推开了，还有塑料袋摩擦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三刚刚那人是谁啊？”

是严落。

陈望川放松下来，重新坐回软垫上，打开了桌子上的白色氛围灯，比不上白炽灯那么亮，但至少能看清人了。

严落走过来坐他旁边，递给他一罐温啤酒，陈望川接住启开喝了一口，看向屏幕随意道“不认识，过来问路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严哥来了啊？

——不是我说诶，你们两个真的没搞基吗？

——陈哥一晚上没怎么说话，严哥拯救我们！！！

——他不开摄像头你开！！！两个老公不让我看到今晚难以入睡！！！

——又来了又来了，我们不睡觉就是为了看这个的。

——严哥自己不直播老跑别人啵啵间干什么？

严落先扫了一眼他桌子上，看到那盒半桶泡面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再抬头时恰好看到这一条，失笑说道“兄弟别搞我啊，我就是没睡着，单纯过来烦烦他。”

陈望川一晚上没怎么喝过水，很快喝完啤酒后把罐子捏扁了扔到垃圾桶里，听到这话时不禁笑骂道“傻逼。”

两家离得近，从小一块长大，严落比他大几个月，自然当的是哥哥角色，平常也挺照顾他的。陈望川嗜睡很严重，有次直播太晚大脑一缺氧直接昏过去了，还是粉丝见他半天没动作，跑路严落直播间才发现的，从那以后严落隔天差五地就会来几趟替他播一会儿。

已经一点多了。

陈望川喝完酒后困意又上来了，听着严落跟粉丝互动歪在旁边睡着了。

黎明将至，朝阳初现。

毫无遮拦的坑洼地面被拢上了赤金薄纱，路口处的电杆胶皮都被调皮小孩儿抠掉了一层，松垮泛黄的电线一个连着一个，楼上隔天洗的衣服挂在阳台滴答滴答还漏着水，全都滴在了楼下晒的被子上。

小商贩早早开了摊，油酥和豆浆的香味飘入远方，店主的吆喝声和熟客们之间的聊天声拉开了这片小角落的一天。

突然一辆红色超跑从十字路口快速拐入了道上，疾驰的风飞扬着地上的黄土沙了路人一身，最后在一家没有名字的早餐店停了下来。

窗户打开，一个带着黑墨镜的男人坐在主驾驶上，他把墨镜勾到鼻梁上，一双眼睛里透着窗户打量这个地方，饱含对这儿不加掩饰的嫌弃。

柯铭打出去一个电话，都快自动挂接的时候对面才通，“喂？猜猜我在哪啊？”

黎方升闭着眼睛大脑宕机了一会儿，手在旁边摸了半天才拿到手机，强撑着眯眼看了看时间，看清楚后当即破口大骂“草！！大哥，才十点多啊！！！”

昨天从那离开之后黎方升又转了好大一会儿才找到另一家手机店，所幸那家没什么奇葩的人，店员堆着笑脸还没开始一顿吹捧，就被黎方升干脆利落地堵了回去，他说拿个最贵的就行，这句话可把那人硬生生又笑老了几十岁，脸上的褶子都笑出皱来了。

一系列流程走下来后他登上了原来那个账号，然后又盲人摸象似的找了半天住的地方，等到开房吃饭洗澡等所有的都完了之后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黎方升仰躺在还算软的床上长舒一口气。

累死他了，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过这么糟心的一天，往后还不知道要在这儿待多少天，黎方升一脸苍凉地想。夜深人静的他忽然又联想到黎平台那家狗东西现在公司有，钱有，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就气得睡不着，找到黎平台的微信把他拉黑之后狂发十几条那位大哥的真传满格语音才满意。然后又是打游戏又是看电视剧，到凌晨三四点睡了。

然而，八百年就这一次起了个大早就为给兄弟个惊喜的柯少一听这语气立马不干了，猛拍好几下方向盘，直接回骂“草你大爷的，怎么跟哥说话呢？亏我还来这么早，就应该让你在这儿孤独终老一辈子！”

“滚几把的，谁他妈让你来这么早的？老子没心情□□。”黎方升刚醒嗓子还很哑，透着股恹恹的感觉。

“我，靠？？？！！！！！！！”

然后揪着这个话题两人一骂时间二骂人间三骂世间，然后话题一路扯到攀比小时候谁穿反裤子最多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上。

小学鸡拌嘴斗了十几分钟后，黎方升彻底不困了，他坐起来烦躁地揉了揉脸，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他“你现在在哪呢？”

柯铭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给他说的是“一家看起来特破的早餐店门口，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黎方升“……”

黎方升不耐烦地骂道“你他妈两只眼睛只会出气儿那就做个慈善捐给社会吧，用我教你看名字吗？”

谁料柯铭反应更大，猛地连踹车门好几下，“我就草了，你他妈以为我傻啊，这家店他妈的没名字，而且招牌上就几把剩了个餐字！”

黎方升在那边沉默良久，叹出一口气说了一句“算了，你给我发定位，我去找你。”

柯铭一边给他发定位一边骂骂咧咧“草这他妈什么破地方，连个停车的地方都没有，老子一辆车停在破道中间，一圈人跟他妈看什么稀有物种似的框框往我这边来。”

黎方升穿好衣服听他骂的时候感概万千，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样认为。

这种地方路窄，谈不上“交通”这个东西，治安差到离谱，除非撞死人给点说法，其余磕着碰着闯个红灯根本没人管，所以开车的人少，一般都是自行车或电动车，再高级点也就是超市的货车啥的。这里的人也没怎么出去过，每天来来回回就这几张脸，想不认识都难，看见个啥没有的东西都觉得稀奇不行，更别说像柯铭这种又亮眼而且一看就是豪车的了。

围观的人议论越来越多，手机闪光灯咔咔亮的比比皆是，胆子大的甚至趴在窗户上往里面拍，柯铭刚改完电话一转头差点和那人黑洞洞的手机来个亲密接触，吓得他赶紧升窗户。

这种性质的人多跟他们那边围着的人群可不是一回事，即使从小到大身边就没缺过人的柯铭猛不丁被这么多好奇又艳羡的眼睛看着，全身直起鸡皮疙瘩，他发了条语音“我去我他妈找你吧，发个定位，麻利的。”

正愁没车不想走过去的黎方升马上甩过去定位，并配了一条贱兮兮的语音“打不了车，等你来哦。”

柯铭导航后发动车子，冷笑道“废物。”

这地儿就这么巴掌大，十分钟没过去就到了。黎方升的一头灰白毛本来就格格不入，还站在最显眼的正中央低头看手机，柯铭啧了一声按了几下鸣笛，他听到声音后抬起头走了过来。

然后他就看到黎方升无比自然地打开后车门时眉心狠跳，半开窗户朝他喊“滚副驾驶来，真他妈把老子当成你司机啊？”

黎方升开门的手一顿，脸上翻了个白眼绕过来坐了进去，嘴上也不停“小气吧啦的。”

柯铭懒得再跟他互骂了，问他要去哪儿，“不知道，随便找个吃的地方，饿死了快。”

他直视前方问“接下来怎么办？把公司抢回来？总不能老呆在这儿吧？这么便宜他们？”黎方升被风吹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把窗户关上之后没好气地吐槽“谁知道？老头打定要护住三儿我他妈能怎么办？不是有时候我真想问问他谁才是他亲儿子。”

柯铭想到他那个继弟一脸笑眯眯的样子直犯恶心“我草你都不知道，你那个弟弟昨天脸都快笑成僵尸了，看得我生理不适。”

话刚一落黎方升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沉下声音“滚，别恶心我，他不是我弟，那是我妈留下来的，他们一辈子也别想拿到。”

“诶行行行，别用你那爪子挨着我。”

柯铭开着车逛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像样的饭店，忍不住发牢骚“早知道我让我那的人给你送过来了，真服。”说完又有点幸灾乐祸，假意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道咱娇贵的黎少昨晚在哪应付了一顿，吃得惯吗？”

黎方升调低了后座，此时躺在副驾驶上懒洋洋地看着窗外，闻言啧了一声，“滚啊，别逼我抽你，随便找了一家吃了个拌饭，没什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