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岁安和贺瑾烛一同陪着谭奶奶坐了一阵，才把老人家的情绪安抚住。

偏偏殷海明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一样，听到屋内传出说话声，又试探性的敲着门。

“妈，小安，你们开一下门，我们大老远过来，好歹让我们进去坐坐。”

贺瑾烛想起身去把门口纠缠不休的人赶走，却被谭奶奶制止，以殷海明的那种性格和做事方法，如果现在去开门，反而就赶不走他们。

她的儿子她再清楚不过了，从和黎菁离婚以后就没回来过，这次回来绝对不会是因为殷席森没地方去。

果不其然，殷海明没听到屋里的动静，又继续好言软语的请谭奶奶和殷岁安给他们开门，还示意殷席森也说几句。

被俩人的动静打扰到的邻居都走了出来，见到是殷海明在门口，都开始窃窃私语。

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鄙夷，对这种抛妻弃子，甚至连自己爹老头死了都不见多难过的人渣厌恶至极。

面对众人私底下的指责，殷海明充耳不闻，只顾着哄屋内的人开门，可殷席森毕竟还年轻，长这么大也从没有被人这样指指点点过，他烦躁的甩开殷海明拉着他的手，背着包转身就走。

殷海明见喊了几声殷席森都没有回来的意思，他看了看房门，又看了看殷席森离开的方向，恨铁不成钢的捏了捏拳，拿上行李去追殷席森。

听到门外没了动静，殷岁安才走到门口从猫眼中看向走廊，见邻居们陆陆续续都回到各自的家中，门口也没有了殷海明他们的踪迹。

“奶奶，他走了。”殷岁安走回谭奶奶的身边坐下，低垂着眼眸看不出情绪，可贺瑾烛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此时的情绪也不太好。

“嗯，走了就好走了就好……”谭奶奶沙哑的嗓音听上去异常疲惫，她先摸了摸殷岁安的脑袋，又轻拍了拍贺瑾烛的手。

“小贺，刚才谢谢你啊。”

“没关系的奶奶，这都是应该的，你和殷岁安没事就好。”

贺瑾烛温声回应，他看出来了刚才门口的那个应该是殷岁安爸爸，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恶语相向，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去打听这些的时候。

可谭奶奶似乎看出了什么，叹了一口气后，缓缓说道：“刚才那个人是我的儿子，也是小安的爸爸，十几年前他们两口子离的不体面，小安也被折腾的……”

“小安的爷爷因为这事和那个不孝子吵了起来，一着急进了医院就没能出来……咳咳……咳……”

说起伤心事，谭奶奶忍不住的猛咳起来，贺瑾烛急忙轻拍着谭奶奶的后背，帮她顺气。

殷岁安也急忙从厨房接了一杯温水，小心的喂到谭奶奶嘴边，让她喝下润嗓。

看着谭奶奶因为咳嗽而涨红的脸颊，殷岁安蹲到她的面前，面色柔和的说道：“奶奶，进去休息下吧，午饭做好了我叫你。”

谭奶奶点了点头，任由贺瑾烛和殷岁安一人一边的搀扶着她进到卧室……

客厅内。

墙上的时钟发出轻微的滴答声，两人坐在沙发上一阵静默，就在殷岁安在想说点什么打破安静时，脸颊却被一双大掌抚上。

“殷岁安，和我说说……你的小时候？”

关于那个指着殷岁安，一字一句辱骂出口的父亲，以及奶奶口中幼时被折腾的殷岁安，这些未知的事让贺瑾烛的心堵的难以呼吸。

殷岁安眼睫轻颤，被贺瑾烛突如其来的、带着满是疼惜意味的动作弄的不知所措，片刻回神后才不自在的撇开脑袋。

“小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

贺瑾烛收回手，手臂搭在翘起的二郎腿上，托腮看着殷岁安，“那就记得什么说什么，哥想听一听。”

两人对视了一阵，见贺瑾烛是真的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殷岁安才转开目光，停留在墙上挂着的一张合照上，是他小时候和奶奶爷爷的合照。

“从我记事开始，就没怎么见过殷海明，那时候黎菁患了躁郁症，对我时好时坏。”

“有时候会带着我去买零食，给我做好吃的，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会打我，打完后又抱着我不停的说对不起。”

“家里的碗从玻璃的换成塑料或者不锈钢的，家具也换成了耐摔耐砸的，后来殷海明回来了，带着比我小一岁的弟弟。”

“他跟黎菁提了离婚，黎菁一开始没同意，把殷海明骂走以后，因为受不了殷海明的背叛，把家里的东西全部毁了。”

“怕又被打的我就一直躲在衣柜里，听着黎菁在外面疯狂的摔砸东西，砸完所有东西以后，黎菁就把我从衣柜里抱了出来，特别温柔，温柔到……我以为她已经好了。”

“她把我抱到床上，给我换了衣服，然后让我喝了一杯掺了安眠药的牛奶，一整瓶的安眠药，一半是她的，一半是我的。”

听到这，贺瑾烛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向殷岁安，在看到殷海明对他的态度时，贺瑾烛就想到了殷岁安小时候可能被打过很多次，但没想到打他的人会是他妈妈，更没想到殷岁安曾差点丢了性命。

无视贺瑾烛的视线，殷岁安继续看着合照缓声说道：“等再醒过来，在我身边的就只有爷爷奶奶，出院以后也是他们把我带回来的。”

“过了挺长的一段时间吧，黎菁答应离婚，可能是濒死的体验让她彻底想通了，离婚前她来过这里看我，还是一句一句的重复着对不起。”

“也是那时候，爷爷从黎菁那知道了殷海明背叛家庭的事，在殷海明带着……老婆孩子上门时和他吵了起来，后来爷爷……我就一直跟着奶奶生活。”

殷岁安说这些的时候，情绪没有丝毫波动，语气也平静的仿佛是在说一段故事，仿佛故事里的主人公不是他自己一般。

只有在说到爷爷时，声音中才带上了一丝哽咽，殷岁安还记得爷爷在带他回来时说的第一句话，“小安，你要平平安安的长大，以后爷爷保护你。”

贺瑾烛顺着殷岁安的视线看去，目光看向照片中站在殷岁安身侧的那个老人，一身中山装，留着寸头。

虽然年岁已高，但看上去精神饱满，双目炯炯有神，饱经风霜的脸充满严肃的正对前方。

贺瑾烛一边看着一边回想着殷岁安刚才说的那些事，心底越来越堵，甚至泛起细密的疼，他伸出手握住殷岁安的手，触感依旧冰凉。

殷岁安低头看向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又抬眼看向手的主人，知道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便温柔一笑，“没事，挺好的，都是以前的事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骗人。”贺瑾烛淡淡吐出这两个字，他太熟悉殷岁安这个笑了，这个不管对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带着的笑，看上去就很假，可偏偏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殷岁安笑未收回，就这样看着贺瑾烛，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贺瑾烛却在这时收回了手，略带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快中午了，还不做饭？等会儿奶奶醒了没饭吃就怪你。”

语毕，贺瑾烛率先起身往厨房走去，殷岁安也提起菜走在他身后，狭小的厨房在他俩进来后变得拥挤。

贺瑾烛不顾殷岁安的劝说，坚持要露一手，做一顿饭给他们尝尝，殷岁安拗不过，只好在一旁帮忙洗菜切菜。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殷岁安在看着贺瑾烛做完一盘卖相极好的菜后，也放心了下来，安心的给贺瑾烛打着下手。

“他们这次回来是做什么？”贺瑾烛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来。

“说他们有事，殷席森放假一个人在家他们不放心，所以送过来让奶奶帮忙带几天。”

贺瑾烛了解般的点了点头，又状似认真的操作着手下的锅铲，忙活一阵后，餐桌上摆着标准的四菜一汤，屋内充斥着饭菜的香气。

殷岁安走进谭奶奶的卧室，扶着谭奶奶慢慢走到餐桌前坐下，“今天的午饭，是小贺做的吧？”

“嗯，奶奶厉害呀，一看就看出来了。”贺瑾烛坐在谭奶奶旁边，一边给老人夹菜，一边回应。

“哈哈哈，老婆子我老了，眼神还不老呢。”谭奶奶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麻婆豆腐，笑意更深，“不错不错，小贺的手艺和我们小安不相上下啊。”

殷岁安原本还在担心谭奶奶会因为殷海明的事难受，谭奶奶心里不舒服就会不想吃饭，他扶着谭奶奶出来的时候都在想着要怎么哄老人家多吃点饭的。

现在看谭奶奶被贺瑾烛逗的直乐，心里的哄饭措辞也就被殷岁安抛之脑后了，这顿饭吃的比平时快乐，谭奶奶也超常的多吃了些。

饭后，谭奶奶在得知贺瑾烛来找殷岁安是想一起学习的，还有其他的同学也要一起，便立刻催促起殷岁安动身出门，碗筷放着让她来洗。

可殷岁安不愿，他害怕殷海明去而又返，他不在家守着心里总是不安的，贺瑾烛自然懂他的想法，这种情况下贺瑾烛也不可能带着他出门。

趁着在厨房收拾的功夫，贺瑾烛凑到殷岁安耳边，轻声说道：“要不我出去给余东城打个电话，让他们下午自己找地方学习去，我们就在家里。”

“奶奶那边问起来就说他们今天要出去玩，就只有我们两个学习，没必要出去了，在家里就可以。”

这个主意自然得到了殷岁安的大力支持，贺瑾烛才说出来，就被殷岁安催着去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余东城已经和李若在奶茶店了，听到贺瑾烛他们说不来，当即就不乐意的直问原因。

贺瑾烛四两拨千斤的糊弄着，可余东城怎么会是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的人，在确定贺瑾烛他们真的不来后，又吵闹着要一起在殷岁安家学习。

最后甚至挂断了贺瑾烛的电话，直接打给殷岁安，扬言要是今天自己被放鸽子，那么他们俩的电话就别想安静了。

无奈之下，殷岁安只好答应让他们过来一起学习，只是地点自然不可能在他家，他的卧室不大，平常贺瑾烛来就有些挤了，再来两个那就真的谁都不用学了。

如果在客厅，以余东城那种跳脱的性格，怕是会打扰到谭奶奶，索性四人就在楼下的一处小亭子中学习。

那个位置也恰好能看到他家的楼道，如果殷海明来，正好也能把他拦住，不让他上去碍眼。

四人围坐在圆石桌前，头顶的参天大树正好为他们挡去铺射而下的阳光，除了余东城以外，其他三人都在写着假期作业。

谭奶奶在窗边看着殷岁安身边的其他三个同学，看着他们嘴巴一开一合的款款而谈，看着殷岁安时常露出的笑，满是欣慰。

她的小安，不是孤身一人了。

“你不是说一起学习吗？还不赶紧！还有你打的赌！你就想输是不是？”

忍受不了余东城的话唠，李若用笔尾狠狠的戳了他的腰。

“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余东城一边躲闪着袭击而来的笔，一边拿出一沓子试卷，“做做做！我做还不行吗？”

看到余东城开始行动，李若才收回手，继续看向自己的试卷，“好好做！不会的再问我。”

话音未落，余东城就将数学试卷拍到李若面前，又在他疑惑的目光中理直气壮的开口道：“不会做，全部。”

短短五个字，差点让李若背过气去，他头疼的捏着眉心，心中不断后悔当初答应给他补习的事。

殷岁安刚教完贺瑾烛一题，刚抬头就看到自家楼道下站着两个熟悉的人……是殷海明和殷席森。

眼看两人就要上楼，殷岁安顾不得其他，急忙起身向两人跑去，其他三人见他这般，也紧跟其后跑上前。

殷海明正好声好气哄着殷席森上楼，见到殷岁安过来后露出一丝厌恶，在看到他身后紧跟的三人时却又很快收起，脸上再次堆起令人作呕的笑。

“小安啊，你怎么在楼下？这几位是你同学？”

“你还来做什么？”殷岁安无视他的问话，直奔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