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的气息在这对父子之间弥漫，季碳死死盯着眼前人那略显沧桑的面庞，一时只觉得陌生的可怕。

“季碳，我只会给你十秒钟的思考时间。”

季父见他迟迟未开口，又开始逼近：“如果你答不出来，我会替你做决定。”

如果你答不出来，我会替你做决定。

如果你做不到让众家信服，我会替你选好路。

季碳，如果你……

从小到大相处间听过的话语在此刻如同雨后的春笋一茬茬冒了出来，季碳眸子一暗，那平日似烈阳的瞳孔中有在一刹那什么熄灭了，他抬脚，却不是妥协，而是退后。

“父亲，我尊重你的决定。”

他声音轻又冷，几乎是转瞬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如果你想要这么做的话，那就来吧。”

“不过我也希望您能想清楚，我亲自选中的，可向来不会是什么软柿子。”

话落，刚刚还应季碳要求藏在附近的尘十一在一瞬间出现在他的身侧，他在身形清楚的刹那一手伸手搭在了季碳的肩膀上，力道不重，但占有的意味明显，还隐隐有挑衅的意思。

阴冷的气息从此散开，季父哪怕是坐在开了暖气的小车内，也依旧能感到冷意毫不避讳地直冲而来，蔓延全身。

季父的眼神也在同一时间凌厉起来。

隔着车门，他的视线精准地迅速将尘十一扫了一遍，然后唇角轻轻一勾，只是随意掐了个诀，那寒气瞬间就被逼出车门外，季父对此毫不意外，哼了一声，像是不屑，紧接着去摸向了那看似是车内装饰的福袋。

季碳一直关注着季父的动作，他可太了解自家父亲会把什么东西装福袋放车里了，在他有这意向的第一时间冲尘十一下令：

“往我身后——”

“叮铃铃——！！”

突然响起的急促铃声打断了即将爆发的斗争，两方人同时停住了动作，目光又同时落在了声源处。

有些年代的手机静静躺在驾驶座旁的位置，冒着荧光与嗡嗡声。

季碳清楚地看见了手机上显示的四字来电：

“骚扰电话”

这骚扰电话实在是来的太过突兀，直接打断了愈演愈烈就快燃起来的烈焰。

空气都仿佛停滞了一瞬，但季碳的警惕并未因此降低，他大概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将自己的提防会用在亲生父亲身上。

在他的注视下，季父看到来电显示后出乎意料地拿起了手机接听。

季碳的面上浮现出片刻的错愕，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季父已经升起了车窗，在隔音中接听了电话。

把站在车门外的季碳和尘十一晾在了一边。

“小季，那我们现在……？”尘十一显然对当前的发展也感到困惑，迟疑问道。

季碳抿唇思索此刻局面，半晌，他收起了快要溢出来敌意，长呼一口气：

“直接走吧。”

虽然不知道季父这一举动意欲为何，但当前的时机很好，走了的话大概率不会被追上，如果可以的话，季碳其实并不想和父亲交手。

因为他没有把握自己能赢过这个曾经名声响亮的前阴阳家掌权人，季碳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且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尘十一一如既往听他的话，话也不多问，干脆利落地收起能力，紧紧跟随着季碳的脚步。

果不其然，季父没有追上来的打算。

只是在他们走出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季碳收到了一段话：

「别继续走下去了，我是为你好。」

这句话莫名其妙的，季碳扫了眼，并没有回复的打算。

手机屏幕上投下了一片阴影，是尘十一凑过来看发了什么。

“嘛……岳父话中有话啊，”尘十一琢磨，“小季，你家里面是闹矛盾了吗？”

……岳父？

季碳熄了手机屏重新揣兜里，步行的同时顺便斜了他一眼：

“你要是有胆子可以现在回去当着他面叫。”

“真的吗小季，你终于要承认我和你的关系了~？”

“……你还是住嘴吧。”

要是满嘴跑火车有奖，季碳一定第一个颁给尘十一。

不过仔细想想，他似乎确实很久没有关心过家里的情况了。

在外的他事务缠身，偶尔的几次与家里交流都是正事上的，在私下方面只有每年固定的生日节日祝福，除此之外的沟通少的可怜。

换言之，在他当掌权人的这几年来，季家内部里发生过什么，季碳都一概不知。

看来，回去之后要做的事又多一项了。

…

出事的酒店距离公安局本来就没多远，季碳忽视掉亲爹的消息没多久就重返了酒店附近。

此时的酒店旁边已经被围上了警戒线，停了好几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还有小警员在和酒店人员沟通，那位审问过他的警员站在门口，似乎正在组织什么。

季碳站在他们的不远处，眯着眼细看。

“都让开条路！空闲的来帮忙，让担架上车！”

警员的声音被风吹入了季碳的耳中，他在几秒过后，终于分清了那具盖着白布被担架抬出来的尸体是谁。

一个扭曲的灵魂坐在那具尸体上，季碳的阴阳眼不全只能看到模糊的大概，但这并不影响季碳看出那是谁。

陈盼睇……

刚死没多久的鬼魂只能维持刚死时的模样，季碳能从它的脸上看到模糊的纸团形状。

他送给她的救命道具却变成了害死她的其中之一，季碳在亲眼看到的时候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深呼吸了好几下才让自己维持冷静。

不知是不是一种感应，在季碳发现它的时候，那模糊鬼影的头也扭了过来。

然后季碳就眼睁睁地看着，原本颜色深得不行几乎凝固的鬼魂在被推进救护车的短短路程中魂魄越来越淡，在被推入的前一秒，她的灵魂已经轻到几近透明。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她对自己笑了一下。

下一秒，陈盼睇的所有怨念就这么全部消散了。

季碳愣了足足十秒，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因为她信任他。

她迟迟不散并不是因为她真的有怨念想要报复别人，她仅仅只是执着想要确认，他是否还会回来。

“对不起。”

季碳在心里道。

“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