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十一这一举动来的猝不及防，季碳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是先观察周围。

这个点基本没什么人会在外面乱晃，更何况最近的地方还发生了命案，于是季碳在确定了周围只有悠闲散步的野猫过后慢吞吞地退回了阴暗的拐角处。

尘十一也不知经历了什么，一直贴着季碳不放。

有劲的大手环在季碳腰上，下巴抵在人肩上，长长的青丝顺着他的动作蹭在季碳的脸上，很痒。

这本是个很暧昧的姿势，但是季碳此刻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原因无他，很冷。

大晚上的本来风吹得就凉了，尘十一整只鬼更像个行走的冷冻库，他刚刚都觉得自己要被吹感冒了，冷冻库还骤然贴了上来，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要不是他现在看起来情绪十分不稳定，季碳在尘十一抱上来的第一瞬间就是给他贴个隔绝符。

话又说回来，这还是季碳第一次看尘十一慌乱成这样。

他甚至能感觉到这个紧紧抱着自己仿佛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消失的鬼在发抖，这是真稀奇，他和他认识这么久，当着他面也不是没经历过生死的时刻，那会都没见他慌到这种地步。

季碳站在那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这是对他而言能给予尘十一最大的宽容和安慰了。

这个动作维持了整整五分钟，在季碳觉得自己的腿都要冻僵终于忍无可忍的时候，尘十一才终于松开了他，转而捧起了他的脸，那双从未失过笑意的桃花眼里惧意还没完全褪去。

他看着季碳，视线移动，像是在细细打量他到底有没有受伤，直到确认季碳完好无损身上只沾了完全不属于他的血之后才呼出一声放下心了的气。

“下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他的指腹不自觉摩挲起季碳的脸颊，又冻得人一哆嗦。

季碳这下真忍不了了，啪的一下就把尘十一的手打掉了。

在尘十一疑惑且有些委屈的注视下，言简意赅道：

“冷。”

“你竟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真的冷，”季碳不得不再强调一遍打断他的控诉，“我忍你到现在已经是看在我们一年多的交情上了，可以先简略煽情部分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有新的线索吗？”

季碳说完可能又觉得这话对一个关心自己到这种地步的大鬼来说有点太过无情，于是默默补了一句：

“说完你想煽情多久我都没问题。”

“……我早就劝你不要再干那工作了。”尘十一已经不止一次心里唾弃那该死的工作把他们小季改造成什么样子了，可惜他的意见并没有任何作用，只能老老实实地如实道来。

“还记得当时面对黑熊精时，有一个专门用来压制你们的结界吗？”

“我当时在附近，察觉到了和那个结界一样的气息。”

巧的是，那结界的气息正来自陈盼睇的房间。

彼时，季碳正好对他下了“进去看看”的命令，他顺势穿了墙，想看看结界来自哪里。

接下来就是他和季碳说的了，他汇报了陈盼睇的情况，而就在他将此信息传递出去并顺势调侃一句那一刻，眼前刚才还一切正常的陈盼睇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四周环境开始褪色，尘十一仅仅只是个眨眼的功夫，那人是还躺在原来那个地方看电视，可刚刚所说的“精神”是一点不剩了。

陈盼睇维持着一个舒服的姿势，双眼瞪圆，瞳孔因受惊而缩成一个小点，嘴里被塞了一团黄纸，定睛一看，那竟然是季碳送她的护身符。

再往下，陈盼睇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正在汩汩往外冒血，鲜血染红了她身下的床单，也印红了尘十一的双眼。

尘十一没想到这结界竟然也会影响到他，他不是傻的，几乎一下就想到了这一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在发现自己处于结界无法瞬移后立马返向大门，却被隔绝在外，只能透过那层门板看到那一层层向上移动的电梯。

在电梯抵达这一楼层时，电梯门意外打开，尘十一模糊中看见了另一个与这层楼一模一样的清洁车，以及电梯里没完全被遮掩住闪烁寒光的凶器。

“小季！走楼梯！这是针对你的……”

这是他能传递出来的最后信息。

在那之后，尘十一就跟季碳断了联系一样，听不到他的声音，也无法再感知到他的身体状况。

但或许是相处久了的习惯感染，哪怕尘十一被困在结界里无法出去，他也迅速冷静下来，开始一寸一寸分析这里。

他发现，这里的阵法已经有段时间了，也就是说从很早开始就有人在此地布了阵法。

窗户封死，落窗镜对准床前，房间的四个角都有蜡油滴过的痕迹。

这阵法是阴阵，并且称得上是禁术中的禁术，不仅能让人产生幻觉，失去理智，就连鬼在踏入的第一步若是没有发现都会难以幸免。

好在尘十一怎么说也不是寻常鬼，在自己千年的知识库中找出对应的阵法，很快就将其破解，随后被赶来的飘魂引路回到了季碳身边。

“小季，你知道在我听到警铃在楼下响起的时候，第一反应根本不是庆幸，而是恐惧吗？”

尘十一说到这里，又不自觉地轻轻碰了下季碳，像是在确认眼前这人的真实性。

季碳这次没有阻拦，由着他从刚开始一点点试探，到后面得寸进尺与自己十指相扣。

紧的不能再紧。

就算尘十一过分到这种程度，季碳对此依旧没有反应，他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在思考，尘十一刚开始也是这么觉得，可在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五秒过后他就发现不对劲。

“小季？”

他试探性喊了季碳一声。

尘十一很确定自己这一句喊得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就连语气都没变化几个点，可就是这一声在两人之间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称呼，却让面无表情的季碳下一秒眸中泛起水光，往日金灿灿的双瞳此刻宛如被蒙上了一层雾。

尘十一：“？！”

这可把尘十一吓的，语无伦次地问他怎么了。

季碳轻轻眨了下眼，那层水雾很快就消失不见，仿佛刚刚只是尘十一的错觉。

但是他开口的不自然嗓音还是出卖了他：

“……尘十一。”

“哎、哎，小季，我在，怎么了到底？”

“为什么连她都活不了呢？”季碳仰天看着夜空，神情有些呆滞。

其实季碳熬的时间已经有点久了，天空都已经开始渐渐泛起鱼肚白，他望着那雾蒙蒙的光亮，一时觉得自己心脏疼的厉害。

陈莱睇沉于深夜的湖水，书静和小念倒在光亮之下，就连终于放下负担、可以迎来新生活的陈盼睇都长眠于天亮之前。

……到底是为什么。

“是我错了吗，尘十一，”他喃喃道，“这难道就是我插手别人因果的反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