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冥凰当即一掌向白事铺子老板呼去，老板吓得魂飞魄散，还好被尹珀秋拦住了。

“义父，冷静！”

老板哆哆嗦嗦，颤抖不止，没想到这两人看起来年纪相仿，实则差了一辈。

“难道是你？”

冥凰便如一只疯狗，见人就要咬一口，谁也不能幸免。

尹珀秋不能陪他疯，只能和气劝解道：“并非不能解释！因为他死前有泪没有流尽，一直贮存在眼眶里，死后会因为移动而流出来。”

“行吧！算你说的有道理。”冥凰逐渐平复下来，指着老板：“快滚！”

老板如得大赦，飞快溜出了屋子。院子里，那辆纯黑的马车还在，马儿得得地舒展着腿脚。

“快快快，带我走！”

老板爬上去拍着马车夫的肩膀，后者却软趴趴地倒下去。里面根本没有人，只有一张皮子。

“这是真见鬼了！”

老板咒骂着跳下来，凭着自己的两条腿往外跑。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他后知后觉自己跳下来时还把脚崴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真不知道走回去能不能累死。老板又惊又怒，看见野外出现的人影不由崩溃地大喊：“不是说好了放我走吗！”

“对啊，”尹珀秋荡在树枝上，笑嘻嘻道：“你一个人走多慢啊，我来送你一程吧。”

老板如临大敌：“……不用！”

“我说真的哟，”尹珀秋笑容不减：“你会走的很快的，而且没有痛苦。”

老板转身就跑，尹珀秋还在身后喊：“喂喂，反了哦你！”

一道术法痕迹过去，老板的身影消失不见，野外的风继续肆虐。

尹珀秋的笑容就没消失过。他当然知道“送你上路”是句有歧义的话，可他偏要这么说。

“大抵我天生就是个恶人吧。”

他喃喃自语说着，慢慢返回借住在村子里的小屋。却不提防在不远处有个放牛的孩子正一声不吭地站在黑暗里，注视着他。

“差点忘了这是村庄，总能遇到几个晚归的村民，说不定吓坏了。”

他并未在意太多，返回刚才的茅舍，屋子还点着灯。

冥凰早已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坐在烛光下美滋滋地看着他千方百计迎娶来的新娘，一双眼脉脉含情。

“真能有这么好看？”

尹珀秋不信邪地站在窗外往里看，恰巧看到一只飞虫从尸体的眼眶里飞出来，险些吐出来。

天气日趋炎热，尸体腐败得很快。

冥凰在里边问：“怎么不进来？”

尹珀秋打开窗子，道：“在外面，透透气。”

“你也闻到这浓郁的香气了？”

尹珀秋无奈摊手：“你非说是香气，那就是吧。”

冥凰笑笑，猛吸一大口气，整个人陶醉在香气里，看得尹珀秋毛皮直竖。

“既然你不习惯，就不强撑着了。夜已过半，我也要安歇了。洞房花烛，不可辜负。”

尹珀秋大吃一惊，忍不住惊呼：“您真要……和尸体……”

跟一具尸体入洞房，不管那人生前如何，只要他死了，一切都很荒谬啊！

冥凰很自然地说道：“对啊。我都跟他成亲了，哪有不睡他的道理？”

“可他已经死了啊！”

“对啊，”冥凰非常自然，显得尹珀秋在无理取闹一样：“他活着能乖乖让我睡？”

尹珀秋放弃与他沟通了，把窗户从外面关上，道：“祝您好梦。”

不多时，透过窗纸上的影子，他看见冥凰拦腰抱起了裴泊雪的尸体，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他又弯腰捡起来，把一截手臂形状的东西塞在怀里，朝着里屋走去。

接着，蜡烛灭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裴泊雪哦裴泊雪，也祝你好梦吧。”他恶意满满地笑着，眼角却落下了一滴泪。

“对不起，我又把你忘记了。”

自从裴泊雪死后，他对他的印象就越来越模糊，好像总是隔着一条帘子，一片疏林，一抹云烟。

白事铺子老板往裴泊雪脸上抹上了脂粉和口脂时，已经完全掩盖了他的真容。那厚厚的一层粉，就像一层棺材盖，盖上了就再也揭不开了。

冥凰只觉得此夜匆匆，他却觉得此夜漫漫。两种心情，两种态度。

他飞身上树，打算度过这一晚，却与隐匿在树冠上的容亚薇四目相对了。

“你来做什么？”他先声制人，一声冷笑。容亚薇也不慌张，圆滑道：“裴剑尊收我为义子，十四郎也算是我的弟弟，我来关心关心弟弟怎么了？”

尹珀秋揶揄：“你打算进去抢人？”

容亚薇：“明人不说暗话，我和他的关系没那么好，再说人死不能复生，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不过我真没想到，他口味这么重，人都烂成这样都下得去手。”

尹珀秋挑眉，他没忽略对方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猎奇，他有些厌恶这个人。

一个恶作剧的念头油然而生。

“不足为奇，早在十年前他就炼.铜了，现在又链.式，一点都不稀奇。”说着说着，他叹了一大口气。

容亚薇抓住一丝机会：“为何叹气？”

“任谁看到尸体被人糟.蹋，都会存心不忍吧。”

容亚薇心里说你还知道存心不忍几个字怎么写，表面却像遇到了知己一样：“我也是这么想的！十四郎，他罪不至此啊。”

尹珀秋心想你怎么能想到跟我一样的，表面却像突然被理解了一样兴奋：“你是他的义兄，我是他的朋友，我们都是为他好的人，志同道合哇！”

容亚薇差点被他恶心吐了，尹珀秋则继续见人说鬼话。

“我想人既然死了，就该得到应有的尊重，入土为安的才是。”尹珀秋试探道：“我想把他的尸体偷出来，找一个地方葬了，也算干干净净了。”

容亚薇一拍大腿：“正合我意！十四郎是裴氏子，他应该葬到裴氏的祖坟去。认祖归宗！”

“裴氏的人会同意吗？”

“剑尊大人同意谁敢有异议？凭我的面子，肯定能说服他！”

尹珀秋心里说那可未必，狗急了还会跳墙呢，嘴上却一直附和：“就这么定了。你我里应外合，那个老东西防不胜防的。”

送走容亚薇，尹珀秋心情颇好，在树上荡来荡去。乌鸦一声啼，树下站着一个透明的鬼魂。

“你刚才把那个凡人吓坏了，懂不懂？”

那鬼魂裹着一件马车夫的衣服，戴着兜帽，看不见面容，仿佛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衣服鬼缓缓发声：“冥凰大人做梦都想不到吧，他的切片，他的一部分，都已经学会背叛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