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清樾慢步走到陆渐闻面前，与此同时，隐在暗处的符叙也露出身影。

二人同时出现在他面前。

陆渐闻半躺在地上，望着头顶的两人，内心慢慢的提起，他现在也不确定，师清樾是否无辜。

他自认和师清樾朝夕相伴近千年，可现在才发觉，自己不一定真正了解师清樾。

他在玉佩中沉睡的时间很长，重生后的记忆也总是出现缺口，这令他感到极度的不安。

忽然，师清樾蹲下身，伸出手来。

陆渐闻略后仰，眸中警惕未消。

但在看到师清樾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玉瓶后，他眨了眨眼，放松些许，“圣子真是好大的排场，我在这里装了大半个月的树，好不容易碰见个熟人想打个招呼，没想到就被戳了一个伤口。”

伤口在肩上，撒上药粉后，疼得他微微瑟缩，说出口的话都带着颤音。

师清樾的动作不受丝毫影响，但他并未错过陆渐闻眼中的警惕，“秘境才开，你为何会在里面这么久，还有……你若一开始便发声，符统领也不会出手伤你。”

陆渐闻哼哼几声，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师清樾抬眸看他一眼，道，“好了。”

肩胛的伤口止住血，又被包扎好，陆渐闻从地上爬起来，他抬了抬胳膊，感觉不算很痛，至少还能抬得起剑。

师清樾看他无碍，便也没有多话，而是转身前往悬崖。

陆渐闻理所当然的跟了上来。

等二人走到悬崖峭壁的边缘，齐齐往下看，肉眼瞧不见半山腰的山洞，却能看到峭壁上生长的各色植株。

陆渐闻心中有所猜测，在看到师清樾一跃而下，采摘一株风焰萝后，更是坐实了这个猜测。

历代圣子修习医术，行走在外，会采摘灵植也属正常。

陆渐闻平时对灵植这一道不算太了解，但他对值钱的东西还算了解，此刻凝神去看，只发觉峭壁上多是各色灵植，且都年份匪浅，是入药炼丹的好物。

山洞藏在半山腰，想要发现这处隐蔽的地方，自然是想要有引子，生长在峭壁间的灵植便十分方便。

寻常弟子进入秘境，除非早知秘境中有何等宝物，不然不会略过沿途发现的天材地宝，直达目的地。

不然……就是像师清樾这样，对宝物毫无兴趣，只为高阶灵植而来的人。

而他手中的罗盘，正好说明这一点。

那人究竟想要谁得到含章剑？

这些灵植里面，是否有一株师清樾特别需要的？

他们是不是早就算好，师清樾会路过这里，会进来寻找灵植，然后意外发现山洞，得到含章剑？

让一个不是剑修的人得到神剑，究竟所图为何？

他心中疑惑万千，正思索着，便瞧见师清樾已经采完好些灵植，渐渐朝着山洞的位置靠近。

陆渐闻不做迟疑，奔着师清樾的位置纵身一跃。

他堪堪落在师清樾旁边，而师清樾瞧他一眼，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陆渐闻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灵植，紧接着又上上下下各处看了一下，看到已经有人渐渐朝着这个方向靠近。

“这里有个山洞。”陆渐闻忽然出声，一马当先朝着山洞靠近。

等他站在山洞边缘，师清樾才迆迆然将采来的灵植收好，朝着山洞靠近。

陆渐闻趁着这个功夫，已经将那些藤蔓都削了个干净，顶着一张重伤苍白的脸，领着师清樾进入山洞。

洞穴中有些许杂草，也有些年份不错的灵植，但最显眼的，还是横放在中间的含章剑。

师清樾的目光理所当然的投过来，望着陆渐闻。

陆渐闻也看过来，他顿了顿，“看来古籍话本从不骗人，山洞中总有宝物。”

“圣子对此宝物感兴趣吗？”

“我非剑修。”师清樾淡淡道，看向含章剑的目光，十分平静。

陆渐闻：“宝物在前，是不是剑修，又有什么要紧的？”

“于你更有用处些。”师清樾回答。

陆渐闻又问：“若不是你我二人一同进入这山洞，而我又恰好是剑修，圣子瞧见此剑，会否收走。”

师清樾思忖片刻，“会。”

陆渐闻感慨于他的诚实，又在心中认定了背后之人的目的。

那些人设下这个诱饵，看来就是为了将东西送入师清樾手中，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含章剑又意味着什么？

陆渐闻思索的时间很长，长到外面渐渐有了动静，而师清樾提醒他。

“你大可放心，符统领不会再对你出手，若再不出手，怕是要陷入一番苦战。”

陆渐闻被他提醒回神，深吸一口气，朝着含章剑走去。

含章剑上落满灰尘，如他月前看到的那样。然而当他的手握住剑柄的那一刻，剑身开始微微震颤，那些灰烬散落，露出它金石雕刻的纹路，恍若如新。

这是陆渐闻熟悉的模样。

他在心底反复默念含章剑的名字，记得与这把剑走过神州大地的无数地方，无数次以此剑对敌，喂它吃灵石，擦拭剑身，他对它是最熟悉的。

意料之外的，他感受到了含章剑对他的抗拒。

陆渐闻回归现实，终于意识到，自己重生了，但含章剑没有。

含章剑悬空了起来，似乎想要挣开陆渐闻的手，但挣扎了几次之后，才发现陆渐闻根本不为所动，于是它挣扎得更厉害了。

剑虽然还未出窍，却仿佛早已经被注入了力量，趁着陆渐闻一个不注意，便往洞外蹿去，吓得陆渐闻只能急忙双手握紧剑柄，随后跟着剑荡出了山洞。

上一世也是如此。

初次亮相的含章剑很是桀骜不驯，被他在山洞中握住后，嚣张地满世界跑，从而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致使一群人来夺剑，而他一面要抓紧剑，一面要防备其他人的偷袭，弄得好是狼狈，耗尽了全力，才逼退了所有人。

即便如此，他也没能第一时间让含章剑认主，而是在日后的相处中与磨合中，才与含章剑绑定为本命剑。

陆渐闻有些后悔方才蹲守师清樾了，现在他肩胛骨有伤，势必对剑招的挥舞有所影响，亦不如上一世那般勇猛，若今日阴差阳错失了含章剑可如何是好？若运气再差一些，只怕人也要交代在这里。

“快看，那是什么？”

“好似是一柄剑？还没被认主的剑！”

“这灵剑还会自己飞蹿，一定是难得的宝物！”

议论声此起彼伏，此时的空中已经多了几道朝着剑飞来的身影。

陆渐闻心神凝重，一面掐诀，一面以内劲压制含章剑，试图逼迫含章剑的屈服。

这些人的修为都不算高，但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想要围堵陆渐闻。

只见他们配合无间，堵得陆渐闻的后路越发少。

陆渐闻仰面飞往上空，死死的钳制着含章剑，往密林深处跑去。

得益于他这一月来在秘境中的摸索，以及提前筹备，对秘境中的道路不说十分的了解，至少也有个八分，引着那些跟随着上上下下翻飞遁地，让人摸不着他的半片衣角。

待到天幕上的身影都消失不见，师清樾才淡淡的垂眸，此时符叙走到他身旁。

“他能躲得过吗？”

师清樾道：“躲不过。”

符叙微惊，有些踟蹰，“到底是因我而误伤，若真在这秘境中出事，只怕对掩月宗不好交代。”

“静观其变罢。”师清樾无情开口，然而他心知，陆渐闻身上应当还有另一种伤。

还有此前上云起时教众，陆渐闻身上骤然爆发出的强大力量，他对重霄殿的监视，以及今日故意躲在悬崖峭壁边伪装成一棵树，对自己的提防和试探，这种种，都令师清樾不得不对陆渐闻另眼相待起来。

当然，这种另眼相待不一定是好事。

尤其在触碰到师清樾的秘密时，这份另眼相待只会成为催命毒药。

若能悄无声息死在这秘境中便好了。

他不欲去探究陆渐闻身上的秘密，只希望察觉到自身秘密的人，都能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世上。

……

陆渐闻引着身后众人在林中飞遁，初时尚且留有余力，可多人围堵，令他片刻不得停歇，力气便渐渐的消磨了。

再有那些人层出不穷的发动攻击，陆渐闻虽然竭力去躲避，但还是不免被伤到些许。

这些攻击加上先前就受的伤，令他逃生得吃力起来。

在一次飞跃悬崖后，他的后肩也被身后的修士所伤，差点击脱他的手臂。

陆渐闻咬牙捂住伤口，利用眼角的余光去瞧身后的人影。

不行，含章剑不能丢。

他心中默念，最终慢慢的停了下来。

“将灵剑交出来，你跑不掉了。”

“陈师兄，他力竭了，我们正好合力，助你将剑抢过来。”

那些人已经视含章剑如他们的东西了。

陆渐闻勾起唇角，扯出一个冷笑，“你们这么多人追我，究竟是谁想要剑，不如亲自上前来取。”

“来就来，谁还怕你不成。”

“就是，我们这么多人。”

“陈师兄，你去取，有我们为你护阵，他伤不了你。”

这伙人师出同门，关键还不内讧，只为了给其中一人夺得灵剑。

这令陆渐闻有些牙酸，不动声色的暗暗蓄力。

那名被唤为陈师兄的紫光宗弟子，很是得意的朝着陆渐闻靠近。

陆渐闻瞧着他，忽然露出一个微笑。

“啊！”

靠近过来的人忽然一声尖叫，七窍流血，除了他，在包围圈的所有人，都被突然出现的这股力量而击中，从半空中落下。

陆渐闻的大脑亦然不受控制的一阵尖锐疼痛，他捂着伤口，视线朝着周围扫去，那些或明或暗打量的视线，终于消失不见。

他的视线开始不太清明，陆渐闻晃了晃脑袋，朝着远处一抹白色身影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