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陆渐闻也是对学宫充满好奇，他借口师弟师妹们年幼胆小，向师父讨要这个机会。

在载阳道君看来，他这个大徒弟，是个进退有度，即便有些少年张狂，却也不至于嚣张跋扈的好孩子。

让他去给师弟师妹们撑腰，一来，他年岁不算长，修为却高，在其他门派带队老师的面前，即便行为不当，也不会被压制。

二来，陆渐闻少年英才，放在年轻一代眼中，也是极受推崇的。

有这两点在，他进可以和长者打交道，退一步能叫师弟师妹们不在其他身份尊贵的学子中收到欺凌。

故而，彼时的载阳道君只是略一思索就答应了。

可这辈子不一样了。

陆渐闻醒来一个多月，每天不是睡觉，就是换个地方睡觉，行事散漫无度，显而易见的有问题。

载阳道君都没还没弄明白，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哪里愿意放他出去。

陆渐闻期待的看着载阳道君：“师父，我去的话，说不定还能为咱们门派偷学点东西回来呢。”

载阳道君：……这个孽徒！

没看圣子还在边上吗，这话就不知道偷偷说吗！

“容为师考虑一下。”载阳道君含糊道。

谈话事毕，载阳道君亲自送师清樾出大殿，同时钦点了陆渐闻接下来一段时日照应圣子，带领圣子逛一逛掩月宗。

陆渐闻领命，带师清樾一行人前往客舍。

途中，他越过碍事的甲子军头领，和师清樾并肩而行，收获前者一枚欲言又止的眼神。

陆渐闻以为对方是不喜自己挤占了他位置，便欠揍的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旋即不再管。

他分出视线来看师清樾，从前都只能从玉佩中仰视他的脸，远不及这样平视来的清晰。

看久了，陆渐闻不得不承认，师清樾长得相当俊美，也就仅次于自己。

走着走着，他们在半山亭旁停下来。

“月如钩。”师清樾念出这几个字，这正是半山亭的名字，“不曾想，掩月宗还有这般诗意的名字。”

从亭中往下瞭望，可见山岚萦绕，翠绿青山交相掩映，也算登得高楼。

前人在此时，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为何留下这般愁绪的牌匾名。

陆渐闻停住脚，看了看牌匾，又看看师清樾，“诗意吗？我们祖师爷酷爱月亮，宗门内大大小小的主峰大殿，都与此相关，除了月如钩，还有月如盘，月如眉，镰刀弯月等等，圣子可要一一看一看？”

师清樾的唇角渐渐抿平。

陆渐闻见状乐不可支，像是发现了师清樾的好玩，“我说笑的，你别当真。是我们祖师与邵氏交好，这名字，都是从前邵氏书院的院长，亲自为我们取的。”

师清樾的神色没有半点好转。

陆渐闻渐渐收了笑，尴尬的摸摸鼻子，“我真没骗你，除了月如钩，没有月如盘和月如眉……”

师清樾已经迈开步子往前面走了，而那位被抢占了位置的甲子军头领，终于找准机会，跟在师清樾身后，将陆渐闻挤出圈。

陆渐闻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很快又跟上去，“圣子，门中还有其他山亭，不如都去看看……”

师清樾走的更快了，连背影都显露出几分不耐烦。

陆渐闻自知搞砸了，有些懊恼，他不该因为见到师清樾太过高兴，以至于做出这种种行为，好像要把从前没让师清樾听见的话，都听一遍一样……

现下好了，师清樾生气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师清樾以后暗恋自己。

这般电光火石之间，陆渐闻决定，之后一定要克制自己。

他要在师清樾面前，维持住自己掩月宗大师兄的体面，势必不能暴露自己不靠谱的一面，不然日后师清樾画不出那般波澜壮阔的画来怎么办？

……

师清樾在掩月宗住下来。

与此同时，颁发重启学宫的指令，自太虚宫发出，发往修真界各大宗门势力，而师清樾落足掩月宗一事，也传了出去。

有圣子为其背书，不收取各家绝学入学宫，各方势力对此的抵触倒是小了许多，陆陆续续开始为自家子嗣收拾行囊，于一月后，送入太虚宫。

师清樾身边六十甲子军，其中半数前往各方势力传讯，而师清樾要等的，就是在掩月宗等。

等他手下大统领处理完事情，再一同回太虚宫去。

不过没等几天，宗门内就来了一对不速之客。

来人正是附近的‘邻居’，辰邳山郑氏父女。

郑彰是来送孩子上学的，顺便搭乘一下掩月宗和圣子的大船，好互相有个照应。

从前两家离的近，但最多算是相敬如宾，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可从今日起，两家的关系势必要比从前亲近几分。

郑彰：“小女顽劣，不小心招惹了那伙邪.教人士，多亏有掩月宗三位青年才俊，才助她虎口脱险，少受折磨。”

载阳道君道：“郑家主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况且最终还是我这不懂事的大徒弟，骗了你的人手出山，说起来，还是你自己救了令爱。”

“掌门这样说，令我有些自惭形秽了，我起先还想着陆小友行事逾越，本不欲再随他同去，好在最后关头没有返程……”郑彰惭愧道，“今次过来，也是想着两宗一贯交好，便厚着脸皮想请贵宗带我女儿一道前往学宫，日后还请照拂一二。”

“郑家主客气，这本是小事，哪里用得着言谢。”载阳道君这是答应的意思。

陆渐闻在一旁听着，眼观鼻鼻观心，却是暗暗腹诽，两宗哪里一贯交好了？

就说上辈子。

方召凌对郑月灵有所搭救，可真正将人救出来的，还是师清樾的人手。

是以两家虽然结下了善缘，并且都要送人前往学宫，却是各去各的，直到事情在学宫闹大，闹得不像话了，才叫事情传回辰邳山。

这之后，郑彰为了爱女第一次来到掩月宗。

而这辈子，在他的影响下，也只是提前几天救出郑月灵，并未让关系有了质地突破，哪里就变成‘两宗一贯交好’了？

陆渐闻忍不住皱了皱眉毛，郑家主将女儿托给掩月宗，日后一同去了学宫，岂不是给郑月灵增加了和方召凌相处的机会？

这可不行！

“……陆小友思变通，行事活泛，并不拘泥于一些条条框框，又有些侠义，道君可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郑彰开始对载阳道君夸陆渐闻了。

这些话听在陆渐闻耳中，让他心底酝酿的拒绝不知该如何开口……况且师父也不会允许他做这般没有风度的事情。

而郑彰也在心底仔细考量陆渐闻的为人。

这些时日里，月灵每每在家中，便要同他说起那时在洞穴中发生的事情，说起方召凌侠义心肠，又很有担当，听得郑彰心底有了些提防。

在他看来，小女月灵年岁太小，被他养得不谙世事，天真单纯，太容易被一些花样枕头的男人给欺骗。

且郑月灵有些跋扈，郑彰知道，这般性情，除了作为生父的他，其余男人根本无法忍受——除非找一个年岁大一些的，稳妥一些的，这样才能包容她的那些小脾气。

比起那毛都没长齐的方召凌，陆渐闻明显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虽然骗了他，但也帮他找到了女儿，免受苦楚。

更重要的是，陆渐闻脑子活泛，且是草根出身。

他的身份差了一点，便更需要一个出身高贵的妻子来撑起场面，并且有掩月宗做背后的仰仗，未来还有希望成为掩月宗的掌门，日后地位上补齐了，前途也不可限量。

如果能嫁给陆渐闻，身份地位都有保障，而他年纪大一些，对小姑娘也会包容些……就算不能结亲，以后交好，两派互相照应，也能有些好处。

当然，这不过是郑彰心中偶然闪过的一点权衡罢了。

郑月灵的年纪还太小，少年心性算不得准，且日后去了学宫，见多了各家天之骄子，兴许日日要换心上人呢……

陆渐闻要是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只怕会要吐血。

他是想帮师妹一把，但是没想给师弟挡灾啊。

在前世郑月灵的嘴里，陆渐闻比她大了八九百岁，已经是个老东西了。

彼时陆渐闻第一次被说老，还很不爽来着。

从主殿里出来，两宗的话事人在里面持续说一些场面话，而陆渐闻跑去找小师妹。

粟清正在收拾东西。

她和方召凌，都要前往学宫，除了收拾她自己的，还要为两位师兄带足常换的灵剑和灵丹。

她虽然是师妹，却十分细心，除去小时候要陆渐闻手把手带着，长大之后，基本都是她在照顾两位师兄。

陆渐闻看到她这般，不由得就软了心绪。

“阿清。”陆渐闻喊她，“怎么又躲起来收拾东西，都说了不必管召凌，他要是少带了什么东西，尽管花钱去买就好了，何必为他带东西，反倒占了你的空间。”

“我不给二师兄带，给大师兄带。”粟清扬起笑脸。

“这才是我的好师妹。”陆渐闻拍拍她的脑袋，问她：“若是我和你二师兄一起被妖兽抓住了，你是先救我，还是先救你二师兄。”

“我一个都不救，自己先跑。”粟清回答。

陆渐闻点点头，“好师妹，师兄没白教你。”

说完，陆渐闻陷入沉默。

粟清抬头，“师兄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想问……”陆渐闻低头，望进师妹清凌凌的眸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