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女助理的身后，海望舒走进了试镜的房间中。

这里原本就是个空房间，被简单布置成了用来试镜的地方，桌椅在房间靠墙的位置摆成一排，桌子后面坐了几个看上去年纪都不小的男人。

其中正中间的那个看上去年纪尤其大，花白的胡子，花白的眉毛，双色的花头巾戴在了头上，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传统且叛逆。

而这个像个矛盾结合体的老头，在看到跟着助理身后进来的海望舒以后，依旧面无表情，就好像其实助理只不过是从外面搬了一把椅子进屋而已。

有了之前面试的经验，海望舒在看到这一排的导演资方各类领导了之后，就轻车熟路的站到了那排桌子前面的空地上，尽量选了个靠近正中间的位置，看向中间的老头。

以往的那几次试镜经历告诉他，这个老头，大概率就是导演了，也是拍板他试镜到底成不成功的大BOSS。

“说一下吧，名字，公司，年龄，演过什么。”侯方儒将海望舒从头到脚地简单打量了一下后，就开口说道，语气带着几分随意。

他对海望舒的第一印象还不算坏，第一个进来，说明勇气可嘉，长得不错，上镜应该也不会太差，神态谦恭且正经，应该不是什么傲慢的王八蛋。

接下来就听他要怎么说话了，以此来判断他的台词表达。

“各位领导好，我家海望舒，来自山海阁经纪娱乐公司，今年21岁，在电视剧《月隐长河》中饰演大师兄江淮，参演电影《黑砂船》刚刚杀青，在电影中饰演井娃。参演综艺《白日梦想1+1》……”

海望舒陈述着自己短暂的职业生涯，字正腔圆，节奏恰当，吐字清晰，侯方儒闭着眼睛都能很轻易地听懂他说的都是什么，甚至不需要去看口型来进行辅助。

一边听着海望舒的自我介绍，侯方儒一边回忆着江淮这个角色。

他作为五年磨一剑的老牌名导，平时自然不是对圈内的动向两眼一抹黑，比如前阵子风头正盛的《月隐长河》，侯导也是听过一耳朵的。

在此之前，他只是稍微关注了一下饰演男主隋闻意的演员林洛，作为他这部电影中某个角色的备选，但看过了对方的表演之后，侯方儒就知道，林洛并不合适。

倒不是演技有什么问题，侯导也能看出来，他一直在圈子里不温不火，其实只不过是差一个可以狠狠营销的机会。

但无论林洛本人的气质，还是他在电视剧中表现出来的气质，都让侯导觉得，不对，差点意思，这不是他要找的演员。

可当他一直忽略掉的，可以说是电视剧前期最重要的配角站在他眼前的时候，侯方儒却猛然意识到，海望舒居然就是江淮的扮演者。

一个新人演员，出演他的第一步电视剧，就能在镜头中展现出一个与自己生活里完全不同的角色。

侯方儒甚至忍不住叫停了海望舒的自我介绍，并把助理招呼过来，跟她耳语。

助理一脸严肃地点点头，然后就在手机上操作了起来。

海望舒看着他们两个低声交流，也没有动用妖力去窃听具体的内容，就只是神色不变地安静站在那里，等着两人说完，等着侯方儒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上。

就连那几个坐着一直没吭声的甲方，都被他这副宠辱不惊的从容样子所惊讶到了。

不过事实上，只是海望舒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在乎这个角色罢了。

表现当然是要好好地表现，但最终能不能选上，海望舒觉得，这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女助理找资料的速度很快，从网上扒到一个江淮的混剪，就把手机递给了侯方儒。

三分钟的视频过后，侯方儒抬起头来，看向海望舒的眼神就变了。

“我现在来给你说一下戏吧。”

居然就直接跳过了原本计划好的才艺展示环节，进入到了安排角色说戏的阶段。

“这个角色是这样的，你来饰演一对从小分开的双胞胎，除了性格以外，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一个是被武林盟主养大，一个是被魔教教主养大，你要用同样一段戏，给我们展现出两个人的不同，注意不能有任何的台词。”

侯方儒话音刚落，他身边的摄影导演就一脸惊讶地看向了他。

要知道，这样的表演要求，即使是经验丰富的演员都不一定能完美诠释，你让一个刚刚入行一年的新人表演这个，不怕直接翻车吗？

侯导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只是给海望舒一抬下巴，示意他开始表演。

“请给我两分钟的准备时间。”海望舒却并没有马上就开始，而是看向侯方儒，说道。

“可以。”侯方儒同意了他的请求。

海望舒于是便在众人的注视中陷入沉思，仔细琢磨，随后抬起头，给了他们一个肯定的眼神。

小人鱼选择的表演内容非常的简单直接，就是同样的一段动作戏，甚至是独角戏，表现的是两个人物独自练功时的画面。

海望舒首先表现的动作大开大合，飘逸潇洒，拳法与步法同样坚决而果断，光明磊落，搭配着他脸上放松又磊落，还隐隐带着骄傲的神色，很轻易就能让观众看出来，他现在所表演的，是盟主家的小少爷。

随即在动作没停的前提下，海望舒的动作猛地就变了，变得凶狠又暴戾，化拳为掌，以指做针，不再是攻守兼备的路数，而是变得招招致命，不闪不避，以伤换死，表情是之前没有过的执拗，眼眸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自卑，似乎在用这样自己跟自己较劲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用处。

侯方儒的眼睛亮了又亮，本来是试探的要求，变作了庆幸与坚决，这个角色，非海望舒莫属了！

.

走廊中的窃窃私语，自海望舒进去的那一刻，就没停下来过。

赌局已经升级了，从打赌海望舒会不会哭着出来，慢慢地就变成了他还有几分钟会哭着出来。

要不是旁边有助理和经纪人盯着，这帮小子甚至都能开个买定离手的盘口，通过面对面建群来下注了。

吴喆没有参与到他们的讨论之中，不仅是因为冯城飞和赵博硕像两大护法似的，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而且他本身也看不上这群愚蠢又弱小的人类。

孔雀明王的后代，怎么能跟贱民同流合污？

于是便心安理得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着海望舒从里面出来，他就要第二个进去试镜，然后让助理告诉这些人，你们都可以回去了。

虽然冯城飞并不知道吴喆到底自己在那骄傲个什么劲，但他也懒得去管，因为现在冯经纪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被老神在在的赵博硕所吸引了。

他就不担心吗？他就不着急吗？海望舒可是已经进去超过二十分钟了，他怎么就跟屁股生了根似的，都不往起抬一下子的？

就这么能沉得住气吗？

冯城飞有心想问，却碍于中间隔着后背挺得笔直，像只准备求偶的孔雀似的吴喆，而只能时不时地瞟赵博硕一眼，再瞟一眼。

又过了将近十五分钟，房门终于再次打开了。

先出来的是神色一片平静的海望舒，完全没有哭过的样子。他后面跟着的是之前的那个女助理，出来以后，就顺手在身后关上了房门。

“好了，今天的试镜已经结束了，各位请回吧。”

女助理的话音落下，就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走廊瞬间就炸了。

“什么就结束了？”

“不是才试镜了一个吗？”

“对啊我们就得走了？”

“凭什么啊？”

……

趁着助理、经纪人、演员都冲上去将导演助理围住上前质问讨说法的功夫，海望舒像一条泥鳅似的，灵活而悄无声息地溜回到了赵博硕的身边。

“搞定了？”赵博硕问道。

“嗯！”海望舒一脸开心地点了点头。

吴喆看着这两人的互动，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这么快就被打了脸，即使谁都没有提起过这一茬，吴喆依旧觉得自己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毕竟刚才他还在大言不惭地跟赵博硕说，“第一个进去有什么用？侯导又不会根据谁是傻大胆选角色。”

然后转头海望舒就被选上了。

四分之一混血个孔雀妖：脸颊幻痛。

不过他也同样没有漏掉女助理话中的暗示，她说的是“今天的”试镜已经结束了，这也就意味着，试镜不只有一天。

这些前来试镜的演员只不过是失去了一天的试镜时间，他们却绝望得仿佛已经失去了他们跟侯导合作的唯一机会。

那群人还在围着女助理，不让她离开，并且越来越表现出逼迫的姿态，让她继续开口。

可导演助理把嘴闭得紧紧的，像个撬不开的蚌壳。

最外围的一个演员满脸懊恼地转了一下身，就看见了正准备和赵博硕一起离开的海望舒。

他神色猛地一变，根本没有控制自己的音量，“是不是你干的？你跟侯导说什么了？”

这个指责简直眉没头没脑，众人却直接把尖锐的目光都投向了电梯里的海望舒，仿佛要把他给戳成筛子。

随即，电梯门就在他们似乎要吃人的目光中，缓缓地合上了。

赵博硕按着电梯关门键的手指终于放下，他狠狠地吐了口气出来。

之后他便抬起头来，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二位也跟着一起回公司吗？需不需要搭个便车？”

海望舒身边，并排站着的，是吴喆跟冯城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