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灼的惊呼与左浩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却是截然相反的情绪。
导演只是在纳闷演员上哪去了，岳灼却因为那个也许是他看错了的模糊身影而显得惊慌不已。
“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影？！”他拽过左浩，指着正在燃烧的房子问道。
惶然的语气，既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又希望对方告诉他，你并没有看错。
左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半个人影，“哪儿呢？”
他的紧张程度并不比岳灼弱，要知道如果真有人被困在火场里了，那可是要命的大事故！
“就在那！”岳灼万分笃定地指着某个方向。
左浩还是没看到那个地方有人，赶紧带着岳灼去找负责疏散人群的动作指导，“里面人都走干净了，是吧？”
动作指导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两个人，“肯定啊左导！人没走干净就点火那不糟了吗？”
“我问你，你看着海望舒出来的，是吗？”岳灼把左浩扒拉到一边，死死盯着动作指导的眼睛，问道。
“是啊！”
其实没有，动作指导只是听见下面助理说了一句“人都走利索了”，就把火点起来了。
所以动作指导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那么点心虚的。
而这一丝心虚，就被岳灼给捕捉到了。
“撒谎。你根本就没有确认到底是不是都出来了！”岳灼说的迅速，焦急又笃定。
动作指导一声不吭，眼睛看向了别处。
岳灼甚至来不及去揍他，猛然转向火场，就要直接冲上去。
他被左浩身边的助理拦腰死死抱住了。
“你疯了还是怎么的？！活腻了？？？”左浩吓得直接朝岳灼的耳朵里吼，岳灼却像没听见一样，只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火势越来越大的布景。
“海望舒！海望舒！出来啊别躲了！你看他没出来！他被困住了！他肯定是被困住了！”
岳灼挣不脱两个助理的死命阻拦，只能声嘶力竭地大声吼着小人鱼的名字，语无伦次，理智摇摇欲坠，挣扎的幅度却越来越大。
两个助理都快抱不住他了，正在叫第三个人过来。
左浩被他这个样子给吓住了，也因此而产生了些许动摇。
难不成，海望舒真的被困在里面了？要不然他怎么一直都没出现？
就在左浩打算信了岳灼的话，叫人去拖高压水枪的时候，海望舒的声音在众人的身后响了起来。
“怎么了？是下一场戏要开拍了吗？”听上去似乎还在状况之外的样子。
而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抬头看去，就看到了一身戏服的海望舒一脸懵懵地站在那里，手上还拉着一脸菜色眼眶微红的胡九意，看上去好像才刚吐过。
感受到被死死抱着的人骤然就卸了力道，两个助理对视一眼，犹豫着，慢慢松开了岳灼。
却还是在警惕，以防他突然发疯。
好在岳灼并没有其他异常举动，他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了海望舒身前，两人四目相对。
“你刚刚上哪去了？”岳灼直接无视了身边的胡九意，只是一字一句地问道，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
“刚刚布景烧起来的时候味道太难闻了，小九儿被熏恶心了，跑出来之后他没忍住，找了个地方去吐，我陪着他。”
海望舒并没有听出来岳灼话中隐含的情绪，只是如实回答道。
岳灼听了他的话，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在拼命平复自己的情绪。
就在这个时候，胡九意的助理和经纪人一起出现了，他们挤开人群，助理在那咋咋呼呼，“胡老师你没事吧？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用不用我们带你去医院啊胡老师？”
他的话成功点燃了岳灼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怒火，情绪一瞬间就烧得比布景还旺。
“现在知道出来嚷嚷胡老师长胡老师短了？刚才你们干什么去了？嗯？公司给你们发工资是让你们在片场当大爷吗？”
岳灼的语气要多恶劣有多恶劣，要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在，他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对不起对不起岳影帝！是我们来晚了对不起！”经纪人拽了一把已经被训懵了的助理，点头哈腰忙不迭地道歉，态度要多良好就有多良好。
“灼……岳老师，您别生气，其实错都在我，如果不是我拽着小月亮去了偏僻的地方才吐，他也不会听不到你们一直在找他。”胡九意慢吞吞开了口，嗓音沙哑，咬字费劲。
岳灼瞥了胡九意一眼，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就又将视线锁在了海望舒的身上。
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跟对方说，海望舒就开了口，“灼哥，你为什么生气了？是因为我没听见你在叫我吗？”
“……”岳灼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以为你没跑出来，被困在火里了。”左浩瞟了岳灼一眼，替他说道。
海望舒满脸的不可思议，“怎么会呢？拍摄现场有安全员在的，起火的时候他负责疏散，确认所有人都离开布景范围了才加大火力的，之前左导也说过了呀！”
“啊对，他还跟我指着说火里有个人影来着。”左浩想了想，又补充道。
他的话让海望舒愣了一下，顺势就开始琢磨到底什么东西让岳灼误会了。
想了想，他试探性地问左浩，“左导你还记不记得棚里有个铁的衣服架子？上面挂了一件制服，还有一个戴着帽子的球？是不是那东西让灼哥误会了？”
左浩一拍大腿，“就是那玩意！之前他们还在那打屁说像个人来着！”
之前岳灼的误会已经被彻底解析出来了，因为成功解决了一个问题，海望舒于是带着几分得意地看向岳灼，一副想要得到对方夸奖的样子。
可岳灼眼中却盛满了海望舒看不懂的情绪。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悲伤，无奈，劫后余生的欣喜与不可名状的绝望混合在一起，好像颜料被打翻了的调色盘，最终只剩下了一片混沌。
还没等海望舒去问他“你怎么了”，就被岳灼紧紧抱在了怀里。
对方仿佛想要把他融进骨髓拥进血肉的架势，成功让小人鱼愣住了。
这是岳灼第一次在海望舒面前展现这样的一面，撕开一切伪装，肆无忌惮地宣泄，情感浓烈到几乎要将他溺毙，彻彻底底地包裹。
海望舒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会思考的木头，又好像是被扔进暖炉的炭条。
好奇异的感觉，跟小九儿和洛洛的拥抱时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和他们抱在一起的时候能自然而然地相拥，可此刻岳灼的怀抱，却让他只想逃走？
为什么脸颊升起温度，心跳仿佛敲击在鼓膜？
为什么会不自觉地咽着口水，又生怕被对方听见？
……
无数个为什么盘旋在海望舒的脑海，让他忘了该作何反应。
而这众目睽睽之下的拥抱，不仅让围观群众惊掉了下巴，还被很多人都偷偷拍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岳灼在海望舒的耳边轻轻地道歉，唤回了他神游天外的思绪。
“没关系的，没关系。”海望舒第一次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岳灼的后背，因为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个男人在轻轻地颤抖，那是恐惧到了极点的无法控制，以及后怕到浑身发抖。
左浩这时种种咳嗽了一声，作为提醒。
岳灼便以最自然的姿态，终于放开了自己的怀抱。
后退一步，开口便是一本正经的语气，“你没事就好。”
仿佛刚才只不过是个同事之间再正常不过的拥抱。
唯有拥抱的双方，能体会出其中微妙的区别。
“赶紧把特写拍了！再磨叽一会景都要烧完了！”左浩又咳嗽一声，便火急火燎地开了口。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片场便再次忙碌了起来。
.
杀青就在烧完布景的第三天。
热热闹闹地在船上举办了一场杀青宴之后，《黑砂船》剧组就宣告了彻底的散伙。
而那天的拥抱过后，岳灼就被紧急叫回了滨城，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突发情况。
对于他没能参加杀青宴，海望舒还觉得怪遗憾的。
胡九意深以为然，两人就着岳灼这个话题，叽叽咕咕聊了一路，临分开前，小狐狸状似无意地开了口。
“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那么坚定不移地想要找个同类，一生一世一双人。”胡九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就不一样了，我长情不了，所以适合找人类。”
“就像那些时髦的衣服，常换常新。”
说完他便耸了耸肩，跟海望舒道了别。
独留小人鱼一个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又是时隔好几个月，海望舒回到了他在陆地上的家。
收拾房间没用太长的时间，旅途也并没有十分的疲惫，但拍戏的紧张还是会让人心累，这回能彻底放松一段时间，海望舒将手机连上电视，用大屏幕刷起了短视频。
主打的就是一个过瘾。
刷着刷着，他就刷到了《月隐长河》的cp混剪。
【酌月宿淮】师尊X大师兄，是海望舒和岳灼。
镜头前的师尊与徒弟，镜头外的老师和学生，剪刀手把综艺和电视剧的片段剪成了三生三世的羁绊，配上卡点的音乐，将氛围一整个拉满。
再加一个看似he实则be的结尾，惹得无数cp粉在评论区嗷嗷爆哭。
海望舒呆呆地看着屏幕上自己跟岳灼的脸，忽然便开始思考起了胡九意之前的话。
难道除了森林妖精以外，非人类和人类之间，就注定都是悲剧吗？
小人鱼下意识地抚上自己胸口，感受到了心脏不一样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