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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利剑舂断连理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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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无情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原位,望着眼前的宴席。桌上的一桌饭菜几乎没有动过,却已冷得透了。

好像起雾了,雾中慢慢走来了白衣黑发的女子。

她一身雪白,长发垂落,额上带着幽蓝璀璨的宝石,犹如那日大雪山内,浮冰之上,涉水而来的神女。

无情看着她的装束,好似明悟了什么,眸中只有一片沉静的温柔。

迦楼罗走了过来,她坐在了无情对面,两个人分明隔得不远,却又像是隔着轰然袭来的命运。

无情笑道:“你还是这样比较好看。”

迦楼罗一怔,也笑:“是吗?”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额头上是什么?方便透露一下吗?”无情像是突然起了孩子一样的好奇心。

迦楼罗摸了摸头上的宝石,想起刚才她恢复装束时杨戬那一言难尽的表情,也笑得跟大仇得报的小孩子一样,“是被杨戬打碎的,月宫玉树的碎片。听说是盘古大神睫毛所化。”

是的,杨戬那次恼羞成怒打碎玉树,追着碎片到凡间来,却见玉树碎片一沾红尘浊气便化成了清水。恰巧那时候迦楼罗正在三十三重天上飞,她也捞了一块,化成了手上的宝石。

所以她当着杨戬的面明晃晃戴出来简直把杨戬气个半死,摆明了在说:是的,你失恋那会我看了个现场直播。

她就是故意的,怎样啊。

无情恍然大悟,继而开玩笑似的:“那你把簪子还给我吧。”

刹那寂静。

迦楼罗看着无情,却见无情仍清隽温和,重复一遍,“我忽然想起,那是故人遗物。不方便赠人。”

迦楼罗知道他的意思,他从来都是那样聪明的人。

她没有回应,只说:“无情,你也觉得天条不近人情吗?”

无情摇头道:“我是执法者,我知道天条约束的是神仙,保护的是凡人。”

他看着迦楼罗默默颔首赞同,接着道:“在其位,谋其政。若神仙一边想着长生不死,一边又想着儿女私情,那他们与凡间尸位素餐、以权谋私的贪官污吏们有何不同?降雪的仙女看见路边昏倒的书生就不管差事,下凡去救;福泽一方的圣母娘娘看见书生为她守庙就暗生情愫;与夫君无钱可用了便用法术偷盗官府的库银......这合理吗?合法吗?”

“他们的凡人丈夫、妻子生病了怎么办?要死了怎么办?他们会忍得住不动用仙法帮爱人续命吗?当他们的儿女即将老死,他们会不想法子让自己的儿女也能登临仙界吗?他们的儿女难道就没有爱侣、子女了么?你传仙法给我,我传仙法给他,人间岂非人人皆仙?”

“他们没有经过劫难的磨砺,没有锤炼自己的心,甚至连行善积德都没有,只是因为有仙人垂爱,有父母庇佑,就可以轻易拥有超出界限的力量。他们会约束自己吗?会克制自己不伤害别人吗?”

“这样公平吗?”

“所以,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仙界不能有思凡的仙人,但人间可以多一个平凡庶民。”

无情微笑着看着迦楼罗,他知道迦楼罗与他的想法是一样的,因为他们的心本就是最贴近的。

迦楼罗眸中也泛起了水雾,但她还是用力点头,她说:“是的,爱应存于秩序之下。”

“啪、啪。”

无情击掌而赞,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向她举杯,“爱应存于秩序之下。”

迦楼罗也举杯饮尽,随即她放下酒杯,对无情很认真地说:“我是个很爱我自己的人。”

无情道:“我知道。”

“我不可能把我的命运交托给任何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是你。没有人能主宰我的灵魂,除了我自己。”

“我知道。”

“我不舍得放弃我的尊位,我的力量,因为它们是我立身之基。我喜欢奔驰在空旷的原野上看马群牛羊,喜欢在高山上放声歌唱,喜欢在奔腾的大河上随水飘荡,喜欢在雪山上打滚,让大雪将我埋葬。”

“我知道。”

“你是很好很好的,我想,在这个人世间,再也没有比你更好了。”

“我知道。”

“我爱你,可我更爱自由。”所以,我不能成为盛夫人。迦楼罗在这一瞬间仿佛于暗室中乍然天光洞彻,内外皆白,她终于明悟己心,可以大大方方、光明磊落地说出来自己对这个男人的爱,只可惜,却是在这个时候。

无情也有一瞬间的恍惚和怔忡,他很想笑,可是努力了一会却还是笑不出来,他只能淡淡地说:“我也.....我知道。”

她笑了笑,拿出那只簪子,十分缓慢地放到了桌上,簪子瞬息间便到了无情手边。

无情看着那簪子,又看看她,一字一句道:“此凡尘俗物,不堪匹配神女。”

迦楼罗原本侃侃而谈,慢条斯理地剖开了自己的心,让她第一次的心动埋进了深深的湖水里。

她以为她已足够强大,可她听到这句话,仍觉如身置刀山地狱,万刃诛心,她不禁捂着胸口半弯着身子,好半晌才声音嘶哑地说:“它很好。是我.....辜负。”

无情见她痛苦至此,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深深掐住了掌心,一口腥气涌到了喉头,却被他生生咽下,没有流露出分毫。当她抬眸看来时,仍见他沉静如水,清冷如冰。

无情轻轻点头,语声轻快,“恰好明日我们约了出门赏灯,你却是没这个眼福了。”

“是啊,没这个.....福气。”

再次陷入沉默。

少顷,无情收了笑意,深深凝视着她,“无情有些话想说给殿下,殿下姑妄听之。”

迦楼罗喃喃道:“你说吧。”

无情道:“殿下日后当谨言慎行,定要避开灵山与黑暗之主的交锋,或远走他处,或托庇于地府,届时若灵山能镇压妖邪自然是好,若是......也能远离战场、留得青山。”

“我知道。”

“殿下虽身份尊贵,但也千万不可倚仗他人,肆意妄为。须知,沧海亦可成桑田,何况人心?”

“我知道。”

“还有,当有不同的人针对同一件事物却说了截然不同的看法时,谁的话也不要信。因为他们所说的必定是出自他们自己的立场,为了自身的利益,或有意或无意的诱导你、蛊惑你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还有,他们议论的那件事或那个人一定是身处旋涡的中心,能避则避。”

迦楼罗眼中酸涩,听着他字字句句为她,几不能自控,苦笑道:“恐怕不是那么好避开的。”

“逆风执炬若有灼手之患,扔出去,甩开它。当你与它毫无牵扯时,且再看它。”

无情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经验都说给她,希望她能在日后的三界旋涡中保全自己,“若想骗过别人,先要骗过自己。若想制服别人,先要制服自己。当你自己都捉摸不透自己,别人才能忌你三分。”

“人心幽微恐怖,犹胜妖鬼。仙佛之心,也不遑多让。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把自己所有的底牌告诉任何人,包括云居尊者,包括你姐姐,也包括......转轮王。”

“那也包括你吗?”迦楼罗问道。

无情喉头滚动一下,低声道:“自然也包括我。”

“举世无依,便是举世皆敌,收起你的慈悲心,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殿下,望你记住我这句话。”

那是一个温柔的夜晚,无情说了很多,他只恨不得这一晚长一些,再长一些。

迦楼罗随那位司法天神离去之后,无情执意等在院中。诸葛神侯见他如此,只能深深叹息,他那年纪最幼却最是情深的弟子,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走进他心里,执剑而舞的人。可这是一场美丽的剑舞,还是一场残酷的战争呢?

他带着其他几位弟子来到了书房。

诸葛神侯坐在书案后,望向追命,叹息:“事到如今,还不说实话?”

追命低头解释:“我与大师兄去珠光宝气阁时,无意中知晓了楼姑娘的真实身份,她原是如来佛祖座下的金翅大棚王。”

铁手恍然道:“怪不得你让我把雪儿的契书拿给她看。”

冷血却冷嗤一声道:“也不曾看出她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本事。”

诸葛神侯眸中闪过深深的忧虑,司法天神亲至,恐怕此事难以善了啊。

铁手道:“世叔无需忧心,想来神界也不能不审而罚。再说,楼姑娘和大师兄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诸葛神侯想,他这个温厚的二弟子在人心上还是差了些,“我不是担心她。”

就如他所说的,公主嫁给农夫,死的一定是农夫。公主或被禁足,或被责罚,谁见过公主被赐死的?

他抬头望着追命,眼神严厉,“去院子外面等着,若楼姑娘回来,请她赐见。”

追命急道:“世叔,或有什么两全之法也说不定。若是楼姑娘能保有神力,那大师兄的腿.....”

这许多年来,名义上无情是师兄,可他早已将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来疼。从小到大,无情为了自身的残疾是多么痛苦,再没人比他更清楚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线希望,他怎么甘心放弃!

冷血讶异瞥了他一眼,与铁手互相对视,他们确实没想到这一层。

诸葛神侯怒道:“胡闹!你平日里的机灵都哪去了!明知前方无路,怎能让他们一错再错?!”

“可是......”

诸葛神侯看着追命,他的孩子他知道,追命是个重情义的孩子,他不是不愧疚的,不是不羞惭的,可他在家人和陌生人之间还是选择了家人。他长叹一声,这个睿智的老人就想一夕间老了十岁,“我知道你想让无情站起来,可是孩子,我只想让他活着。”

追命瞬间如遭雷击,他退了一步,脸上似哭似笑,“是啊.....他首先要活着。”

铁手也默默摇头,目中带着深沉的怜悯,他拍拍追命的肩,“人仙殊途.....算了吧。”

蟾宫隐没,赤轮东升。

追命来到院中,看着无情沾满了露水的衣袖,他正低着头看着手上一张小小的纸笺。

他问道:“她走了?”

无情好像刚刚发现他来,缓缓地、静静地向他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来,“嗯,走了。”

还不等追命说什么,他便抬手制止,好像生怕过了这个时机他便再也不能说出来似的,“三师弟,你知道她跟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

无情道:“大宋的国祚,不多了。”

追命的功夫都在腿上,是兄弟四人里下盘最稳的,可这时他却身体一晃,站不稳似的。他笑了笑,轻声道:“怎么会,你说什么呢。”

无情拉住他的手,让他坐下,静静地说:“你听到了,何必怀疑呢。”

他低下头看着那张纸笺,轻声道:“我原本,我原本也想对我自己好一次。可是,大宋覆灭之前,我肯定已经死在了战场上。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若失了神力傍身,失了仙界庇佑,一个弱女子,要如何活过这个乱世呢?”

追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无情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在踏过他们的尸体之前,大宋不会覆灭。可若大宋覆灭了,那他们定然已经死了。

“我什么也帮不了她,我只能放开她。”去做自由自在的神女吧,也许在几千年后,她从汴京的上空展翅飞过,还能记得这里曾有个侯府,侯府曾有个无情,无情曾那么爱她。

那日他去大相国寺方丈处解签,方丈看了问他想问什么,他羞赧地小声说,问姻缘。

却听到老方丈深深的叹息:浮世无缘,情难到老。

他面色如雪,骤然失语,只能机械地接过方丈递来的签文,那是白乐天的一首诗。

他望着追命,但追命想这辈子他都不会忘记,在一个天光乍破的黎明,他那从来隐忍克制的大师兄明明在笑,他却看见了泪水划过他的脸颊。

那么炽热,那么烫。让他这个局外人都感到了那深沉的痛楚和绝望。

他拈着那纸笺,一字一句复述着签文:“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舂断....连理枝,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彼此甘心,无后期。

他说:“三师弟,我这一生唯一想要握住的东西,终究被我亲手推开了。”

无情张开手,那张纸笺随风吹落,飘向了渺远不可预知的远方。

追命看着那风卷着那纸远去,他知道:侯府的夏天,结束了。

又是一年秋来到。

第28章 利剑舂断连理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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