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想了想，整理了一下他穿的淡棕色衬衫，这么解释说：“试着抛开你们的世界格局，不要类比与联想。死后世界没有地理意义，也没有足够的共通性质的历史，或者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历史，政治几乎只在上层建筑存在，你们可以想象一下。”

程呈在脑海里删减了一下她初步构建的体系，很勉强的说：“那这样还能……发展经济？”她握着笔，都不知道怎么画起，这种无从下手感觉激起了她强烈的求知欲，“可以细说一下‘没有地理意义’的含义吗？我想不出来，如果没有地理，那区域和小镇是怎么划分出来的。”历史方面她反倒大概能理解，如果死后世界的人生前都来自不同的星球、不同的世界，那么凑在一起自然是不同的历史观，就连地球上不同国家的人也报有千奇百怪的思维差，这不奇怪，一会儿再详问。

汤姆把他正翘的腿换成另一条：“直接说可能不太好接受，你们可以试着打开思路猜一猜。在死后世界，首先，建立小镇的成本无限接近于零，且小镇规模只能很有限的扩张；其次，即使是非常出名的小镇，镇民要想加入，也全凭镇长个人意志，不受太多利益牵涉；再者，再优秀的小镇也很难活过现实意义的百年时间，如果小镇镇长死亡或选择去投胎，小镇就会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没有任何继承的情况存在。”

程呈在心里闪过一个声音“如甩过天幕的一颗流星……”

禾斯予已然摆烂，揉着脸说：“天灵灵地灵灵，申请来一个文科生来给我中译中一下。”

程呈眼珠滴溜溜转了半天：“听起来，镇长是小镇真正的灵魂人物。”

uiui冒泡提示：“很接近了，把人物两个字去掉。”

禾斯予吓了一跳：“uiui，你还在啊！”

uiui哈哈道：“没想到吧。”

禾斯予顿顿的重复：“镇长是小镇的……灵魂？什么意思，怎么听着像游戏官方给我们画大饼、贩卖幻想一样？”

成本为零、个人意志、不过百年……程呈灵光一现：“难不成基建在你们脑子里？”

她本来觉得这猜想太不靠谱了，没想到地铁空间内响起了慢悠悠的掌声。汤姆用他苍白的手合起又分开，禾斯予和uiui也跟着他一个懵一个疯的鼓了几下掌。

“没错，一个小镇的规模和扩建计划完全取决于其镇长的脑容量，所以才会有数以千计的小镇，旧的去新的来，同时不会无限扩张，也就不存在纠集资源、相互倾轧。”

禾斯予捂住嘴，标准的美少女震惊：“我的天呐。不能合并吗？”

汤姆说：“这个问题和世界上有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实际是同一个问题。”

一股冷意慢慢席卷了程呈全身：“这就是，没有地理意义的意思。”她盯着汤姆看，“不过百年是因为？”

汤姆被她这么看着，突然很难说出话，于是uiui代替他很文艺的说：“我们的容貌与身体永远停留在了死去那年的样子，但是一个生命能燃烧的岁月是有限度的，死后世界的时光是生前未尽的延续。”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汤姆低头避开程呈的视线，说话时嘴唇肉眼可见的变红色。

程呈心想：真神奇，别人被女生看都会脸红，这人嘴红。

禾斯予看到别人的社恐一面就会控制不住的兴奋：“那做镇长需要什么条件？听起来好酷哦。”

uiui似乎当嘴替当得很上瘾：“有自夸自擂的嫌疑，这让我们老板怎么谈捏姐姐们。”

汤姆咳嗽然后补充：“而且你们到时候去到死后世界，只会在奥利斯洛待，很小概率碰到别的镇长，多说无益。”

程呈看他转戒指，手痒也转起了耳珠，她又想到一个问题：“你们镇长有联合起来向上层建筑发起过挑战吗？”

汤姆对这个问题喜闻乐见：“这就可以顺带解释你们关于犯罪区的问题。你们知道为什么在现实世界是在社会中设立监狱，而不是把坏人从人群中挑出来聚在一起，放到设立专门的犯罪区吗？”

程呈说：“因为现实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人与人之间联系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好人区也会滋生新的犯罪。而犯罪区一旦成了规模产生了势力，就会开始向好人区索要自己的权利、重新划分地盘，甚至逐渐与好人区分庭抗礼。”

汤姆静静地说：“这就是根结所在。但是死后世界能做到将犯罪区与其他区域完全隔离隔绝，区划是上层建筑划的，小镇是自主经营的，犯罪区就像有个直达天空的隔绝白墙。这就是上层建筑的能量。”

程呈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样深沉的思考，她抓着头发：“那你还打算跟你们那儿的上层建筑蹬鼻子上脸？”言下之意就是，你怎么敢的？

几根细长发丝落在车厢地板上，汤姆的视线追随着那几根乱发游移：“我自然有我的筹码，看好你们也是我的筹码之一。”言下之意就是，他没法跟她们说那么多。

程呈很喜欢被人信任，虽然这信任目前来说有点盲目，她温和的说：“你看起来很年轻，看起来也够聪明，为什么死得那么早？你生前是地球人吗？”

汤姆脸上的笑意罕见的到达了眼底：“你看我像吗？”

程呈客观评价：“思维方式挺像的，感觉有专门了解我们。”她想起uiui说他老板天天在现实转，恐怕指的十有八九就是地球。

汤姆说：“很荣幸。因为想劝一个人不要去死，没劝下来，所以跟着她去了，这么说你满意吗？”

程呈猛一迟钝：“抱，抱歉。”

汤姆像是微笑半永久一样：“没关系。”

禾斯予突然哆嗦了一下，这俩人有来有回的说一些她参与不进去的话，氛围也怪怪的，她打算uiui出来她再说话吧。

程呈估算着在车厢内行走的时间差不多了，争取多问点：“历史只在上层建筑中互通，是这个意思吗？”不过世界上有记录习惯的民族本就很少，像中国这样详细记录历史的优秀文明才是罕见。

汤姆点头：“猜得不错。但也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死后世界的计时和大部分现实世界都不一样。部分人刚来到死后世界时甚至是第一次听说生物钟。我想想怎么说，你们都做过梦吧，”他刚说完，立刻意识到，“不对，你……”

程呈说：“我没有做过梦。但没关系，我知道，深睡眠中的快速眼动时期，5-20分钟足够做完一个梦，而一个完整的梦给人的心理概念大概有几小时不等。”

“……其实死后世界对很多人来说也是梦境一样的存在，梭子更是梦中梦。大部分小镇计时跟随镇长生前的习惯。统一的大计时也是随一定规律流动的。所以死后世界的时间观念非常混杂，也因此薄弱。”

程呈抓住漏洞：“如果没有时间观念，那怎么会有白天黑夜的存在呢？你不是说有‘熬夜投票’的事吗？”

uiui对汤姆说：“老板，这个好像没法不谦虚的说。”

汤姆嗯道：“死后世界是一定程度上依个人意志转动的，自从奥利斯洛的梭子在死后世界大爆了几次之后，很多其它小镇的镇民也用起了奥利斯洛计时。这是有先例的，不过以往几乎都是比你们地球更快的流速，改用奥利斯洛计时后，整个死后小镇的时间流速都慢了下来。”

程呈：“你不如直说该怎么换算吧。”

uiui摇着脑袋说：“奥利斯洛小镇的计时是这样的，每6个小时为一天，每月100天，一年一共10个月。”

禾斯予暂时忽略了后面的月和年，提出疑问：“那岂不是，你们四天顶我们一天？这不是我们过得比你们快吗？”

程呈说：“是计时称呼的问题？你们的1个大小时等于我们4小小时，6个小大时就等于24小小时……？”

uiui否认：“你们说得都没错，但是还有一点要注意，从时间体感上说，奥利斯洛的一天跟地球的一天是一样长的。”

禾斯予垮了，开始做鬼脸：“又开始了，听也听不懂，算也算不对啊啊啊！”

程呈默念：“时间体感……时间流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计时方法令她莫名熟悉，却始终缺根筋一样思考不得要领。

汤姆率先反应过来她们在疑惑什么：“就是相当于，如果有个地球人观看奥利斯洛人做事，奥利斯洛人在地球人眼里是开了四倍速在动作，但是在奥利斯洛人自己眼里，就是正常在做事情。”

程呈说：“你是说，我们正常过一天，相当于你们马不停蹄过了四天？”

汤姆说：“对，但其实这比你们传说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要合理得多，相差也小。这样，为了方便换算，你们把小时称为大时吧。”

禾斯予想了想：“啊我懂了！”她接着仰着脖子算，又把自己算晕了，“地球一天24小时，四天一共96小时。奥利斯洛每天6大时，四天24大时，96除以24等于4。1个大时4小时，6个大时24小时……那不是还是每天一样长吗，怎么会地球一天等于奥利斯洛四天的？”

程呈回答她：“不能这么理解。”但她想张口，却无法正确将自己理解的表述出来，有一层隔膜笼罩着她的思维，就像学很多知识时。

汤姆解释说：“在奥利斯洛的一天6大时内，我们完全可以做到地球上24小时可以做到的事，并且只消耗了地球上的四分之一天。”

程呈终于可以补充：“如果是在地球看奥利斯洛的话，那奥利斯洛的一天只有6小时；但是在奥利斯洛生活的人，一天是有足24小时的，只不过这24小时在地球和奥利斯洛有不同的体感，同时也被称呼为6大时。”

“是的。”

禾斯予恍然大悟：“哦——我懂了，所以地球6小时和奥利斯洛的6大时才是实际一样的长度，只不过奥利斯洛的6大时有着地球24小时的体感。时间流速慢了，然后你们的计时单位也大。那你们一个月时间跟我们差……然后一年又是……算不过来了，程呈你的纸笔借我用一下。”

程呈把作业本递给她：“你把我前面算的撕掉重新算吧，不然看着容易晕。”

禾斯予瞬间变哭脸：“呜呜这句话好生活，我想回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