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路樊野不怎么用能力，许蔚也没兴趣强迫别人交流，只觉得互相保留一点秘密也挺好，反正时候到了自会了解。

但若他的能力是不死，许蔚或许能理解为什么对方不主动告诉自己。

她挑眉：“你是怕我知道以后，不让你在前面冲锋陷阵？”

特意用不那么严肃的词，防止谈话变得如同质询。

过去二人分工，是许蔚负责控制和主导局面，路樊野则辅助及出力，倘若遇到突发状况、明显涉险，路樊野去。

他说他的能力能保障存活，在这方面比许蔚的技能效果还大，绝不会死。

路樊野一般不会托大这么说，于是许蔚便同意了这项提议。

平心而论，若许蔚真知道他的技能效果，兴许不会答应。

事实上这不太公平。

在威慑力方面，她的技能明显强大许多，大多数时候即便涉险也能毫发无损，但路樊野不一样，倘若只是不死，受到的伤害是实打实的，除去技能以外，他能依仗的只有自身实力。

更何况副本里鬼怪折磨人的死法千奇百怪，不让人死却又生不如死的方法多得不计可数。

“可惜你只是答应了，却没怎么让我实践，”路樊野叹一口气，“哪一次副本不是这样，自己蹭蹭蹭地就上了。”

许蔚想张口反驳，他又道：“如果真告诉你，恐怕你以后就只会让我站在身后。”

他其实说得对。

许蔚审视了自己的内心，如果真的提前得知他毫无反制能力，只是一味不会死，她会下意识地不让对方涉险。

而这不是路樊野想要的。

“好吧，你说的对，”许蔚妥协，“怎么现在又告诉我了，不多瞒一会？”

路樊野从旁递过来一杯茶：“因为我选择了新的分化方向。技能升级一般都是向着加强能力而去，而我的技能效果很明显一开始就达到顶端。”

许蔚接过茶，喝一口：“毛町干的？这就是上次你们俩莫名其妙谜语人时刻的原因？”

路樊野忍俊不禁：“毛町确实喜欢话说一半。”

他缄默片刻，似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准备着什么。

“因为一开始能力就达到顶端，而后续我仍会升级，这部分成长促使技能展开了新的分支，当时摆在面前的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转化为攻击性技能，另一种仍是辅助。”

“我……最终仍选择了辅助分支。”

他似是踌躇着，念出这句话。

许蔚一时失了言语。

她好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毛町一直以为我会进化攻击技能，这才是他那天惊讶的原因，”路樊野低头凝望着她，一字一句，“事实上，我也很惊讶自己的选择。拥有攻击性技能自保的同时，不死之眼依然可以使用，确实是过去我所想要的。”

“但并不是现在。”

他撑着扶手微微倾身，将她笼罩于自己于椅背之中，认真而严肃地望她，眼里闪烁着细碎的星光。

这是一种一改往常的和平相处模式，颇具侵略性的姿态。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垂下的眼睫在轻轻颤动。

许蔚的心口同样扑通震颤着，不自觉握紧手中茶盏。

她没有退后。

“荒村副本，发现你被污染的瞬间，我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决断。”他紧张得尾音都有些不稳，像是担忧将这一切合盘托出会引向两人不同的结局。

“你现在所需要的，才是我的选择。”

“既然乌云锲而不舍地妄图将污染加诸于你身上，而没有净化舱的副本又是它的天下，那么……我可以成为你的净化舱。”

许蔚微怔。

她太明白这样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在随时可能死亡、甚至遭遇比死更恐怖的审判游戏里，他将他的性命安危几乎全盘交到她手上，放弃唾手可得的进攻能力，甘愿成为她的辅助。

她哑然开口：“为什么……会这么选？”

路樊野像是等着她问这句话，轻轻地笑了一声。

＊

中转站清理进程到第七日时，之前大批进入副本的玩家终于返回。

叶妍也在其中，她一回到中转站就信息轰炸许蔚，火急火燎地喊人过来。

“我杀了四号与五号黑袍祭司。”一见到许蔚，她就眉毛一挑，颇为得意。

许蔚惊诧：“同一个副本里？”

“当然。只有七天，我上哪进两个副本，要不是为了等他们露面，我早出来了，”叶妍嚼着小饼干，喝一口牛奶，“我就知道他们按耐不住想动手，也算是看得起我，派那么一大堆人。”

“不过我没想到他们已经渗透进跃，那毕竟是一个这么大的组织，”她神色一转，看起来有些感同身受地难过，“我早该预料到的。”

许蔚安慰：“没必要归咎于自己，在清查邪/.教方面，你已经尽力。”

叶妍苦笑摇头：“不，还不够。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你一样，纯粹发自内心地讨厌邪/.教才这么做？”

许蔚不说话。

她怅然：“不是的，我有自己的原因，极其强烈的原因。”

许蔚望向她背后的方乙。

叶妍去副本一趟，年龄看起来更小了，她如今如同八九岁的小女孩，在方乙壮硕的身躯之下更显娇小。

“一把手，不如还是先去净化舱吧。”方乙弯下腰关切。

叶妍调整好情绪，放下饼干，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

她道：“黑袍祭司四号与五号，一男一女，至少有半个身体已经转化为金属化结构，据他们所说，这是每个信徒的必经之路，将自己的血肉献予主，主会降下力量。”

“四号与五号也都是道具师，所使用道具全部以试验品X署名，效果各不相同，但确实比普通道具效力更大。”

“我现在能确定的是，他们人数经过这段时间的消耗已不算太多，但拟制定了非常多的自杀式袭击计划，优先清除排行榜组织成员，目的是遏止审判游戏进程。”

叶妍目光凌厉：“跃已经倒了，排行榜上的其他组织我会负责联系，对方刚开始的目标应当还是放在通关次数总榜上，但是许蔚，你们7865也要小心。”

“我从一个信徒嘴里撬出，神降派的教主近日似乎成功与主进行了对话——这在以往几乎是不可能的。过去尝试与主对话的信徒都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污染中，而这一次，主主动以依附于某种存在的形式接纳了教主，第一次接纳了人类的信徒。”

近日……

许蔚不得不迫使自己回忆被乌云拉入副本后陡然模糊的记忆。

它对于信徒态度的转变，是否与她成功逃离困陷有关？

她厌恶地皱起眉：“虽然……我不太清楚主是何种存在，但倘若真来自外域，又有无穷无尽的污染力量，恐怕邪/.教/.徒们不会只盯上通关次数总榜，你们一定要小心。”

“比起其他组织，7865的人更少，更易击溃，如果他们蜂拥而至，恐怕你们双拳难敌四手。”

许蔚颔首：“我们已经决定打包进副本。”

叶妍怔了怔：“所有人？”

“共十二人。”

她了然：“你们组织因为贡献点系统升级，现在等级应该是中转站所有组织中最高的，解锁这项功能也不奇怪。”

许蔚垂下眼眸。

事实上7865这次的登顶也很蹊跷，他们不过是刚建立没多久的小组织，却因为各种“恰巧”一跃成为榜首。

真的有那么多巧合么？

几天之内，许多组织成员“恰好”轮去副本，“恰好”7865全员皆在，留守审判城的玩家力量“恰好”勉强抵御入侵力量。

更为恐怖的是，其他组织成员确确实实是正常轮入副本，或是因各种因素自己选择提前进入。

若真是有意为之，这又该在多久前就开始筹谋布局，才能将所有偶然的因素综合于一体，造就今天的一切？

她垂于身侧的手忽而微微收紧。

这需要庞大的计算力。

而以她目前的认知范围，可能做到的只有三方——高维男声、乌云以及……系统。

会是系统么？

之前在中转站，他们第一次与徐总工连线时，电话那头的专家们争论隐约提及系统在自我更新。

系统是否有了自我意识？

联想到毛町所言，有“人”在帮她，莫非在白色房间与她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的生物是系统？

这或许能解释毛町对此事的含糊态度，他很可能知道些什么但出于某种不可说的原因无法告知。

可惜对方忙到没影，许蔚难以找到他进行对证。

“总之，万事小心总是没错的。你应该马上又要进副本了？”叶妍道。

许蔚：“明天就得进了，我们组织大部分人的轮期都是七天。”

“我该称呼你一声劳模吗？”叶妍笑，“看来没有调休呀，多发挥发挥组织解锁的功能。”

许蔚失笑。

“对了，”叶妍状似不经意，“如果你遇到了邪/.教成员，帮我查一个人。”

“谁？”

她眼里乍然闪过无数思绪：“叶箐，我的……姐姐。”

“对了，新手环很好看，红色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