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蔚今天日程安排得很满。

首先，最紧要的事是花光手中最后一点钱，将任务清单完成。

其次，前往铜钱草儿童乐园，拿命挣明天的花销。

最后，在晚上六点卡片雨正落之际，将困在饮品车里的红礼帽救出来。

昨夜她将他从躲藏的犄角旮旯翻出来，质问是否也是来杀她的。

他先是点头，而后迟钝地反应过来，慢吞吞地说:“任务要，杀，我不，杀，走。”

他居然还未失去理智。

于是许蔚威胁着将人一道带到约定地点与队友会面，成功把李夏吓得吱哇乱叫。

在符凤楼与许蔚二人的耐心盘问下，四人得知红礼帽同样是困在乐园大逃亡中的星际生物，每个白天被迫关在饮品车里，高大的身子将小小的柜台塞满，为来往游客制作饮品，有时也不得不配合着玩家完成任务。

由于他生性比较笨拙，用褒义词形容便是钝感力强，虽然在副本里比老虎头待的时间还长，但遭受污染的程度并不重。不仅能在白天保持独立思维，而且即便是在特定的黑暗期出笼——如老虎头昨日那样，每个怪物寻着气味追逐曾于他们那做过任务的玩家，也能稳住自己的心神理智。

他甚至自己总结出一套方法——先由副本在他脑子里控制，然后快至玩家所在地时紧急刹车，找个地方捱过一夜。

许蔚也询问过他还有没有机会出去，却被告知星际生物一旦深度接触污染，就永无再痊愈的可能。他们不像人类一样能自我净化，即便此时毛町当场带着“净化舱”出现也毫无办法，污染已深入骨血，无法根除。

只要在生物身上种下污染的种子，便会抓住一切机会生根发芽，生命体，是“它”营养丰富的温床。

这是除吞噬、杀戮以外，许蔚发现的有关于“它”的第三个特性——如强盗般的繁殖能力。

这使她不由得好奇，人类到底具备怎样的种族天赋，才能让星际文明乃至更高维度的生物都“屈尊降贵”、或主动或被动地借助他们的力量？

迎接红礼帽的最终结局必然是死亡，但许蔚还是想做点什么，至少让他的余生能畅快行走，不太受副本意志的困扰。

据他所说，饮品车便是副本为他这样的特殊生物设下的牢笼，在里面每待上一天、协助玩家完成一次任务，污染就会加重得更深。

而夜晚的狩猎日，他们会被暂时释放出牢笼，由副本控制意识对玩家展开杀戮。

从昨晚开始，到副本进程的最后一夜皆是黑暗期的狩猎时间。许蔚想通过他脱出牢笼的瞬间，将饮品车破坏掉。

黑暗期没有npc举报，砸烂的东西会在第二日由其他相似物品替代。许蔚不知道饮品车摧毁后他白天还会不会被困住，但总得试一试。

当然，前提是能活到晚上的时候。

铜钱草儿童乐园位于四环与五环的交界处，外形是一个精致的鸟笼，淡蓝色的玻璃窗间隔镶嵌在笼架上，荆棘与枝条盘绕着笼的外部，枝条末端升向笼顶，开出一朵朵惨白色的花。

许蔚蹲在笼底一道小门旁，围观活着出来的游客。

一小时前，足足有二十多人进去，最后活着的就四个，还缺胳膊少腿，踉跄着走出来没几步便倒在地上，再也喊不醒。

门口也没有工作人员，安检门倒是有一道，陆续有人排队进去。

许蔚抓着出来的游客问了个遍，这些人看着虽怕她，嘴里却支支吾吾，怎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个人刚蹦出一句话，脖子当场一软，直接倒地，吓得旁边的人都躲瘟一般逃走了。

没辙，只能多带点卡片进去。

过安检门时，许蔚若有所思地瞄向另一边。紧靠着铜钱草儿童乐园的建筑是另一个“五大项目”——恐龙围城，它的建筑外形是一只脖长尾也长的梁龙，头从远处直直地探过来，眼珠子黑漆漆的。

这个项目居然还没有开放，龙爪底下连安检门都没有。

她穿过安检门。

耳边“啵”地一声，仿佛穿透了什么张力十足的薄膜，耳边的吵闹声消失，视野里绿油油的一片。

眼前是长得郁郁葱葱的铜钱草，叶片呈不规则的圆型，高低错落，深扎入泛着成片水藻的湖面。

“铜钱草真的能长这么大只吗？”许蔚喃喃道。

她的印象里的铜钱草还是妈妈在家中花盆里种的那一搓，细细嫩嫩，比狗尾巴草还要小。

路樊野打量着面前的比人还高的铜钱草:“应该是我们变小了，或者空间无限扩大。”

他们正处于精致鸟笼的底部，浅蓝色的玻璃现在显得无比庞大，仰头望向上方，视线被一层木质地板挡住。

“这是第一关。”

紧靠着岸边有十几只木船，每艘船最多能容纳三人，已经有游客迫不及待地坐上去，拿着绑在船沿的木桨往对面滑。

他很快滑过空荡的缓冲区，进入遮天蔽日的铜钱草区，阳光于深处的小道投射出几道缝隙似的影响，草丛间有模糊的阴影在耸动。

一条鲜红的舌从旁处射来，原地一卷，将他撮走。

嘎吱嘎吱的嚼骨头音从不远处传来，游客们脸色一变，没人愿意再上前试险。

有人嗫嚅着:“不如我们回去吧，看来不要钱的项目还是不太安全。”

也有人身体力行，冲到方才进来的大门边疯狂拍击:“放我出去！我是来度假的，你们这是在杀人！我要报警！我要告……”

“请游客前往对岸进行下一关游玩，一小时未上船者、主动放弃者视为游戏失败。”高而空旷的机械音于头顶响起。

“我放弃！老子不玩了！”

门上装点用的藤蔓与枝条忽然探出，将他整个人都勒紧，细密的血流从身体各处溢出，原本年轻的身体迅速干瘪，最终成了一具枯尸。

“游戏失败。”

两人相继惨死，有人偷偷啜泣起来。

许蔚左右环顾了一阵，冲路樊野悄声嘀咕:“差点以为这是什么新手场，好险，全是游客，扮得还真像。”

时间不等人，她没在等其他游客去试险，反而举起手，往人群中央走，转一圈，向所有方向示意。

待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她朗声道:“我有办法能保证不被那东西吃，有人跟我一起吗？”

有个中年男人即刻呛声:“先死和后死我还是分得清。”

许蔚放出技能，将在场所有人都控制住，她看着手舞足蹈的中年男子，笑嘻嘻地问:“现在呢？”

解除技能，所有人都神色畏惧地看着她，也有人面带喜色，仿佛她是横空出世的救世主。

“时间有限制，湖面不小，我现在就会走，如果有人需要我的保护，可以同我一起离开！”

她话音刚落，好些人都举了手。

许蔚很满意，整理好队伍，让他们选好小船，排列成她在中间，其他船呈前后左右的包围队形

举手的人倒是很识相，并未因她在中间而发表什么意见，在这些“普通人”眼里，她是个有超能力的人，他们都需要在她的庇护下过关。

当然，若真有意见，许蔚也打算武力镇压。

之前在飞跃大峡谷的过山车上，路樊野一拳一个游客都没被关小黑屋，想必乐园规则所谓的“禁止殴打npc”不包括游客们。

二人所在的船上还加了个帮忙划船的游客，许蔚坐在正中间，方便有情况及时反应。

船划过空白湖面，驶入胆战心惊的铜钱草区域。

许蔚即刻开启技能，音量调到最大，为了不干扰游客们的船行，还特意将随行的这批人划入歌曲的友好范围。

最先出反应的便是方才卷舌头的地方，扑腾出一大片水花，许蔚一抹脸颊，才看清那是一只趴在低矮铜钱草上的大青蛙。

它蹼底还散落着一些碎肉和骨头渣子，脚底的水面泛着淡淡的腥红。

左边离得最近的游客惊叫起来，滑着船就往里撞。

许蔚转首一瞪:“别动，要是因为干扰导致我没放好技能……”

对方被她的气势震住，低着头又滑了回去。

许蔚撑着脸笑:“这就对嘛，队形保持好，不要影响我保护你们。”

先好好活着，等会再出什么技能控制不到的变故，在外围正好挡刀。

船渐渐往深处驶，船尾的水流轻轻细细，在湖面划出一道道水痕又很快消逝不见。

路樊野轻推许蔚的手肘，示意她向后看:“我盯着前面。”

许蔚装作不经意地回首，先状似观察了一遍后方的行船，借机眯着眸子注视后方船行的水流。

一道，两道，三道……多了一道。

底下多了点东西，游得深，没被她的歌控制。

水面漂浮着许多绿藻，完全无法看清水下的样子。

身后的年轻男人划着船，以为她一直在注视自己:“我划得不好吗？”

许蔚看了眼他身后慢慢升起的一道鳍，微笑道:“很好。”

鱼鳍越露越多，紧贴着船尾。

他笑:“那……”

下一秒，一条人高的大鱼从水面扑腾而起，在出水的一瞬间便被体操控制，身体却仍带着惯性往前越，“噗呲”一声，半人长的尖利吻部轻而易举地刺穿年轻男人的胸膛。

尸体一歪倒了下去，大鱼还在不停地扑腾，将小船撞得左摇右晃。与他同船的女孩尖叫着冲向其他船，却一脚踏空，跌进水里。

她大叫着救命，其他的船却纷纷见鬼似地往前滑。

许蔚看了会同船卖命狂划的人，抬头与路樊野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