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的月色下，浑身浴血的女人持剑斩断了巨蟒头颅，再刺入它的七寸。

蟒蛇粗壮的躯体剧烈摇晃，将路灯扇飞，店面的广告牌锤烂，卡片纸漫天飘扬，仿佛又重新落了一遍。

店面里，还有个身形娇小的女人双手抱膝，尖叫着看向持剑之人。

滚烫的热血从发梢流落，蹭到颊边的伤口，黏湿的疼。

许蔚抬眸望向女人，引得她尖叫声又大了几分。

看来自己身上这幅样子跟鬼没什么区别。

巨蟒已经奄奄一息，她最后补了一刀，收剑，欲启唇。

女人却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拼命推开店门，往反方向跑去。

许蔚转身，剑身汩汩地滴落血珠，在原地汇聚成一摊小小的血池。

她与路樊野凭空对视上。

女人抓住他衣角，躲在身后，轻轻颤抖:“别过去，我们快跑……”

许蔚一瞬间有些怔愣，反应过来后退几步，怕他以为自己是杀人的邪魔。

路樊野挣开女人的手，快步上前。

“别去！她要杀你！”女人在背后大喊。

许蔚赶紧又后退几步，看他直冲冲地跑过来，转身要溜。

别真以为她是怪物，一会干起来了，自己人打自己人。

路樊野见她要走，忙加速，大步一跨，着急地拉住人。

她的手心依旧湿润，凝固的血块糊了他一手。

“许蔚。”

拉住人以后，他松了口气，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她，唇角溢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许蔚手一颤，转头瞧他:“你认出来了？”

这幅模样，我都不一定能认出我自己。

“嗯，”他点点头，没松开手，“我有锚点。”

许蔚惊讶:“锚点这就想出来了？这么远也能认出我？你怎么过来的？”

“噗。”

突如其来的三连问把他逗笑了，笑得很开心，嗓音温和而舒缓。

许蔚有些恼乱地瞪他。

他笑够了，定定地望她:“你问这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许蔚动了动手指，感受到两人掌间的黏腻，想把手抽出来:“随便吧，反正这里我都杀完了，暂时不会出什么问题。”

路樊野不置可否地笑笑，松开手，同她讲二十分钟前发生的事。

许蔚听的过程中，眼神一动不动地落在后方女人身上。

怎么还不走。

盯得久了，对方猛地一抖，软倒在地。

许蔚:？？？

“……所以怪物出现的地方应该是随机的，与红点关系不大，越靠近二环越多。”

“好吧，看来我猜错了。”她抬手擦脸上的血污，蹭到伤口，嘶一声。

路樊野用干净的衣袖给她擦了擦:“去店里看看有没有毛巾。”

两人身旁，“红椒椒快乐午餐”的招牌被砸扁了一半，门框脱落，好在里面的设备大部分完好，未受影响。

“嗯。”许蔚点头，却绕过他，走向女人。

她走到跟前，蹲下来，戳一戳女人的手臂。

“别装了，都是两场的老玩家。”

地上的人不动。

许蔚只好起身，把剑亮出来，面无表情:“居然被吓死了？那我再补一刀吧。”

“尸体”猛然弹起，软着步子冲向路樊野:“别过来！”

许蔚无语地放下剑，心里有些不开心。

“我好歹还救了你呢。”

路樊野躲开女人的飞扑，不动声色地移位，在她冷静下来后，压低声音幽幽开口:“我才是怪物。”

“啊啊啊啊！”女人爬起来，又冲向许蔚。

许蔚赶紧让开，待她冲出去，后补了一句:“其实你猜的没错，我也是厉鬼。”

这下人的腿是真吓软了，扑通摔在地上，呜哇一声哭出来。

“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呜呜呜……”

许蔚打量着她没说话。

她不是什么大善人，方才分明是她救了人，杀了蛇以后也没动对方，结果路樊野一出现人就装出一副遇见怪物的模样。

还刻意提醒他别过去。

现在，又装作被两个人吓到柔弱无助的样子。

都是通关了两场游戏以上的老玩家，做出这种举动，不是蠢就是坏。

许蔚没理她，转身随路樊野走进店里。

桌椅倒了一地，二人在点餐的吧台找到三只备用手电筒。

除此之外，后厨还有几把餐刀。

搜完一楼，尖叫女也摸索着进来了，她有意避开两人，许蔚也没管她，径自走上二楼。

这里的桌椅都很完备，还有小沙发，餐巾桌布可以用来擦拭血迹，卫生间里也有水能供清洁。

撑着最后一口气勉强给自己清洁一遍，许蔚终于力竭，躺倒在小沙发上，默默喘气。

武林高手的铭牌失效，她身上的各种加持也卸除，剑化为星点隐去，因强行做各种灵活动作导致的肌肉酸软袭来，浑身都疼。

又臭又疼。

还有半个小时普通人铭牌才失效，这其间再来什么怪物，她是毫无还手之力了。

毁灭吧，这一切。

路樊野摸了一把椅子在旁边坐下。

“你饿不饿？”

“有点，”许蔚翻身侧躺，看着黑暗里他的轮廓剪影，“但没力气了。”

他俯身在腰包里掏了好一会，伸手递过来一堆拱起的东西。

几只袋装现烤面包，被挤尽中间的空气才能勉强叠在一起，装进小小的腰包里。

“你在哪找到的？”许蔚没接，事实上她已经饿过劲了，肚子没感觉，只是身体没力气不想动。

手都懒得抬。

路樊野撕开包装，递到她手边:“吃吧，明天还有任务。”

“你呢？”

“我也一起吃。”

*

许蔚迷迷糊糊地睡着，后半夜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初听以为有怪物来，听久了却又不像。

是人的衣料摩擦声。

不止一个。

她瞬间清醒，轻手轻脚地坐起身。

路樊野已经将餐刀掏出来，一人一把握在手中。

楼梯转角处先是鬼鬼祟祟探出来一个头，接着是两三个人的影子。

先进来的那个用气音说:“头儿，里面好像没人呐？”

一个女声回他:“看仔细点。”

“真没……”

“闭嘴。”

她直接打开了二楼的电源。

刹那间，整个房间都明亮了，骤然而至的光线刺激得所有黑暗中的眼睛都睁不开。外头还是夜晚，二楼在浓稠的夜色里光晕昏黄如诱人的小灯塔，吸引黑暗中蛰伏的凶兽侵袭。

许蔚忍住了第一时间使用技能的冲动。

他们大摇大摆地上来，甚至直接出声暴露位置，不像来找茬的。

她和路樊野正站在拐角处的视野盲区，将餐刀重新收进怀里。

来人有五个，两女三男，其中一个正是前半夜许蔚在一楼救下的尖叫女。

为首的女人一头大波浪卷，身材很好，紧身背心热裤，蜜色肌肤，浓眉大眼。

她盯着许蔚看了好一会，又腾地关闭了电灯。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抱歉，打扰你们了。”她嗓音有些沙哑，还在原地，没有靠近过来。

许蔚重新掏出餐刀:“有什么事一定要晚上说？”

“想向你们道个歉，我妹妹大概做了十分冒犯的事。”

许蔚没有接话。

她继续开口:“我叫莎雅，为我妹妹莎礼的行为向二位道歉。她由于能力的原因，性格不太稳定，平常我一直看在身边，这次被传送走花了点功夫才回来……所以对不起。”

“希望以后遇见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

她的跟班在旁边极小声地嘟囔:“哪是花了点功夫啊，花了好多功夫。”

“柯瑞，闭嘴，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傻子。”

跟班的声音在她左边，是一个较瘦削的男子，看起来年龄不大。

“好嘛……”

听他们内部交流完，许蔚把玩着手中于月色下发亮的餐刀:“行，我接受了，你们可以出去了吗？”

“当然，我们这就走。”她那边又传来衣角摩挲声，站在后排的人已经走到一楼。

空气中却传来另一种声音，像小皮鞋的踏步，又像有人蹑手蹑脚地在黑暗里狂奔。

莎雅在一楼惊慌:“莎礼，回来！你在干什么！”

许蔚只觉得一道疾风从楼梯转角处刮过，迅速接近。

“哈哈……”怪异的窃笑。

许蔚条件反射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请别伤害她！”莎雅追到楼梯口大声喊。

疾风略过了她，直奔路樊野。

"哥哥！"

她摔在地上扑空了。

路樊野闪到一边，犹豫了会，移至莎雅的方向，但没与他们靠得太近。

扑空的莎礼迅速爬起来，继续摸索着寻找。

“哥哥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哥哥，我好喜欢你，你可以娶我吗？”

“你在哪儿呀哥哥？”

故意作嗲的语调和明显不正常的状态让摸黑的二人头皮发麻。

跟古早恐怖片里的女鬼似的。

路樊野退至房间更深处，连轮廓也隐在黑暗里，无声拒绝。

“哥哥你人呢？刚刚还在这儿的呀？”

莎雅趁她经过自己，一把抓住，抱在怀里:“姐姐在呢，别找哥哥了。”

莎礼大力挣扎，甚至开始尖叫，像个没得到糖的暴躁小孩:“我不要我不要！！”

“我就要哥哥！哥哥！放开我！”

“你们都去死——”

尖叫声顿止，莎礼头一歪倒在姐姐怀里。

房间里一时沉默。

半晌，许蔚淡淡开口:“能解释下吗？”

半夜被突如其来的道歉打断睡眠，还整闹鬼这一出，自己带来的人都控制不住，扰得她非常烦躁。

“抱歉，”那头缄默了一阵，只能重复前面的话，“我妹妹的能力有些特殊，影响比较严重，导致……”

“她有人格分裂？能力导致的？”许蔚打断她。

看着与刚才的性格不太像。

换作平时，对面在明显不想说的情况下许蔚也不会刨根问底，但莎礼这情况明显像赖上了路樊野，未免以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对面犹豫了一阵，或许是考虑到她们打扰在先，没有隐瞒。

“莎礼她有二十四种人格，每隔四小时会随机变幻一次，能力起效的前提是人格加载值达到满格，也就是所谓的疯到一定程度……不过我们平时也只让她在内部任性，这一次是意外。”

柯瑞在旁边小声补充:“还好不是暴力狂。”

许蔚挑眉:“她有破坏性很大的人格吗？”

那边柯瑞似乎被肘击了一拳，嘤嘤两句不说话了。

莎雅叹气:“有，暴力狂是一个，还有一种是蛇妖。”

许蔚似是了然，也没继续追问下去:“她目前这个？”

“目前的人格我们称之为小女孩，比较活泼好动，喜欢，呃，长得好看的异性。”

“不过你放心，小女孩没有危险，是最容易处理的人格了。”

路樊野莫名其妙地咳嗽一声。

许蔚望了眼他的方向。

“当然，我们自己处理就好，不会再打扰你们。”

许蔚松了口气:“那行，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要问的了，咱们互不打扰？”

“再次向你们二位说声抱歉。”

那边又传来了走动的声音，五个人抬着莎礼去了一楼，听响动似乎出去了。

路樊野在黑暗中长出一口气，躺到沙发上。

许蔚被他这反应逗笑了，坐在旁边拍拍他脑袋:“受惊吓了？”

“有点。"

许蔚只好转移话题:"我觉得莎礼的能力很强，听莎雅的描述，她幻想出来的每一种人格应该都有具象化的形态。"

否则一个正常人幻想自己为蛇妖，最多在地上蛄蛹或者咬人，还不至于与暴力狂相提并论。

更何况，是莎雅点了名的"破坏力强"人格。

金牌补给员小路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