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蔚面色严肃，沉默地点头。

尽管入园时给了一大堆规则与限制，将“不可以”与“可以”说得很清楚，但考虑到副本以往的尿性，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的东西隐而未道。

就像拼了999块拼图，却差了最核心的一块。

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许蔚只好将猜测暂时放在一边:“先做任务吧，这是写在规则上的。”

饮品车并不远，进来的喷泉广场上就有，二人到的时候，围成一圈的小朋友已经散了。

许蔚慢慢走近，打量着饮品车。

外形像个小巴士，车身漆成蓝色，贴满了各种卡通贴纸，窗玻璃上印有粉色花体字菜单。

车里面的构造倒是简单，只有制作饮品的吧台与落脚的布艺小皮凳。

车主坐在小皮凳上，肩膀宽阔、身形瘦削，围着粉红围兜，头戴一顶红色小礼帽，声沉如牛哞:“买什，么？”

他的声音实在太低，惹得许蔚研究菜单的间隙瞄了他一眼:“请问有乐乐活活大杯血淇淋吗？”

红礼帽在原地坐了一会，才迟钝地转身去拿脆皮甜筒:“有的。”

“诶等下！我们先不喝，问个价可以吗？”许蔚忙拦他。

“哦……”他又转回来，长长的手搭在桌面，“乐乐活，活大杯血，淇淋。”

“多少钱？”

他答得吞吞吐吐:“五，块钱。”

许蔚又问:“你认识玩偶爷爷吗？听说他很爱喝这个。”

红礼帽歪着头，辨认她的口型。

“认，识。”

许蔚放缓语速:“他长什么样？”

“一只老，虎头，在广场，里。”

“多谢。”

依他这个语速，要问出来玩偶爷爷的整体形象铁定要费一番功夫，许蔚索性放弃交流，直接肉眼搜寻。

广场虽大，外形奇怪的人并不多，大多数是穿玩偶服的人在带小朋友们玩，花花绿绿中，一只老虎头背带裤的身影就格外显眼。

飞奔过大半个广场，许蔚手臂一展挡住它的去路:“玩偶爷爷？”

老虎头鼻孔朝向她，空洞处露出两只浑浊的眼珠，转了一圈，嗓音如砾纸刮擦:“什么事？”

许蔚尝试性地咧出笑容，以示友好:“我想请您喝一杯乐乐活活大杯血淇淋。”

“不喝，喝腻了。”玩偶爷爷头低下来，绕过她要走。

“别啊，”许蔚去拉他的胳膊，“是有什么前置任务要做吗？”

不料他手猛地甩开，指甲里弹出粗爪，一股腐臭之气扑面而来。

“滚！”

喉间嘶哑，压抑着阵阵不悦的低吼，仿若凶兽面临威胁的最后警告。

滚开我的领地。

许蔚的手臂骤然多出一道血红爪印，皮肉外翻，渗出细密的血珠。

牙一咬忍住生理性泪水，许蔚甩出技能，看向路樊野:“五分钟。”

路樊野奔向饮品车。

手臂正在流血，火辣辣的疼，她蹙眉看向玩偶爷爷:“既然不肯主动吃，那就麻烦受点累吧。”

若不是副本初期，不好打草惊蛇……

后者鼻缝里两颗眼珠不可置信地瞪大，用力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鼻腔里发出暴躁的吼叫，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跟着体操音乐律动。

“肩部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

许蔚心里暗爽，嘴上还要拱火:“对，就是这样，两手画个圈，不错，比杜兴业做的标准，一会奖励你吃冰淇淋。”

老虎头的嘶吼一声大过一声，怒不可遏，仿佛发动机在全力轰鸣，惊得附近带小孩的游客纷纷躲开。

“我要杀了你！！”

“生食你肉，撕烂你的皮！！”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许蔚站在他旁边捂着耳朵，看路樊野又急切地跑过来，比去时快了许多。

他手上握着一只通体血红的冰淇淋，顶端插着小眼珠子装饰品，几道融化的血水正从脆筒边缘漫出，滴落在他手指上。

几步的距离，血淇淋肉眼可见地缩小。

路樊野二话不说将脆筒插在玩偶爷爷手里，后者正好举起双臂，抬着老虎头，恰似卡通版自由女神像。

老头还在嗷嗷叫唤，任务清单里的二和三都画上了勾，没再刷新任务。

“今天的任务都做完了？”

“嗯，先撤。”

以免被狂暴老爷爷误伤，二人即刻撤离，许蔚的伤势不容耽搁，离开广场后又跑了好几个周边店，才花十元买到了一串印有恐龙贴纸的绷带。

处理好伤口，许蔚心有愧疚:“海盗船花了二十，冰淇淋五块，加上绷带十块，第一个园区就花了三十五，要是我当心一点就好了。”

绷带的钱够明天再坐一个游乐设施了。

路樊野替她把伤口缠紧实:“节流不如开源，看看能不能赚钱。”

这里并没有球形人，地图上甚至连乐园管理处的标注都没有。二人一连问了好几个餐饮店，老板一开始以为是来消费的，满脸堆笑，听到是来找工作的，立马脸一黑将人赶出去。

再次被“红椒椒快乐午餐”店老板拒绝后，许蔚掰着手指盘算:“坐游乐设施要花钱，吃饭要花钱，连受伤了都要花钱，一百块，系统本统来也做不到五天之内进一环吧……”

胳膊闷闷的疼，却不及花钱入不敷出的肉疼。

“真想肿眼泡那小子。”

恨不得再诈骗他一条绷带。

叹一口气，正准备转身去下一个餐厅，远处悠扬的钟声响起。

天空一暗，彩色卡纸如期而至，纷纷扬扬，似雪花洒落人间。

许蔚抬头望天，拾起落在手臂上的一张:“卡片是不是变多了？”

下落的时间变长，卡片积在她脚底浅浅的一层，快将地面铺满。

这不是个好兆头。

她记得很清楚，第一波卡片雨时她并未将卡片贴在胸口，一段时间后悲伤蛙自动生效，她脚底踩着的几张却并没有产生效果。

以此推断，卡片的生效条件很可能是以皮肤接触为准，甚至有时间限制，持有到一定时间就自动转换成铭牌。

如果卡片雨越下越大，三小时一次，按营业时间来算，至少有六波，若每一波数量依次递增，时间越往后人与它们的接触可能就越大，一个人很难不同时持有多种铭牌。

若是“悲伤蛙”“端庄淑女”这类还好……

许蔚看向手中的卡片。

杀人犯

持有效果:杀戮属于你，你是天生的犯罪专家，去吧，相信自己，创造属于你的地狱。

持有时长:五小时。

手一抖，赶紧扔掉。

“要是有打火机就好了。”看见一张烧一张。

她在地上挑挑拣拣半天，勉强选了张满意的，主动贴上胸口。

严谨主义

持有效果:你从不允许鲁莽的事情发生，否则将痛苦万分。

持有时间:两小时。

许蔚看路樊野也选了一张，好奇:“你选了什么？”

路樊野面无表情:“虽然我看了很多张，但一直没有选到满意的。部分卡片内容很渗人，例如炸弹犯，还有你手臂上掉落的一张投毒者。”

“我发现这些副作用卡片在坠落时会追随人来，正常效果的卡片不仅稀少且十分分散。”

“至于我，我选择的铭牌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实际影响，甚至能促进我们的交流沟通，活跃团队气氛，也有利于实现咱们开源节流，共创富裕明天。”

许蔚惊呆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看铭牌。

“话——痨——推销员？”

果然。

许蔚想嘲笑他，嘴里却不由自主:“我承认，你说的这些有可取性，但同样，话痨这张卡在将来也可能造成危险——例如你在危急关头废话太多说不到重点，导致身为搭档的我完全理解不了你的意思，最终致使任务失败。”

“因此，我建议你下次选择时谨慎思考，这样我也好面面俱到地安排接下来的方向。”

并没有这么认为啊！！

路樊野眼里流露出挣扎:“我不认可你的观点。首先，沟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们身处于副本世界，鬼怪的环伺以及同为玩家的互相陷害让队友变得越来越重要，而队友之间最需要的是什么？是沟通，是不厌其烦的……”

“有效的沟通比你这些废话重要得多，最主要的还是谨慎，”许蔚插话，而后奋力捂住自己的嘴，“而且你这样未免太过于自负，不利于……”

路樊野神情呆滞地打断她:“请尊重我的说话权利。在我看来，你这样的想法是错误且……”

“但……”

“我……”

一个小时。

整整一个小时，两人站在乐园餐厅旁，你一言我一语地批判辩驳对方的观点，声音越说越大，吵得很凶，旁边想进餐厅的游客都被唾沫星子说走了一大半。

不远处的炸鸡店排成长龙，这儿门可罗雀，只有一两个胆子大的人越过他们走进去，还时不时回头看看二人。

终于结束了。

许蔚差点瘫坐在地上，嗓子疼得不行:“这后劲也太大了。”

路樊野可能这半辈子说的话都没今天多，他眼神涣散，表情迷茫，整个人虽无异样却恍如被暴风雨凌虐过。

餐厅的店老板躲在玻璃门后，发现他们停止了战斗，轻手轻脚地打开门。

小心翼翼:“你们要挣钱？”

他一小时前还推搡着二人出去。

许蔚“咳”一声:“你有路子？”

这句话显得他们更野了，仿佛道上来收租的社会人。

老板头弯得更低了，勉强地笑着:“咱们这是乐园官方餐厅，收不了人，实在不是我不想收二位啊，真不好意思。”

“那你出来干嘛？看热闹？”

“没没没，你别着急，”老板赶紧往门里一缩，只露出半边身子，“我是想告诉你们，可以去玩五大项目，现在做活动，玩一次奖励一百元加一颗白星星。”

“白星星是干嘛的？”

“星星集得越多，演出坐的排次越靠前，你们应该知道五天后有闭园演出吧？”老板越说身体越往门里挤，只剩下半个头，“看表演当然得坐前排。”

最后整个头都缩回去，催促道:“我都告诉你了，你们快走吧！”

门“砰”地一声关紧，靠窗的游客们正端着盘子换位置，老板和一群员工趴在门后朝他们奋力摇手，口型全是“快去”。

得，被嫌弃了。

许蔚叹气，望了眼大时钟，下午一点一刻，又摸着肚子感受了会，问:“你饿不饿？”

路樊野暂时重整好精神状态，闻言也感受了会:“不太饿。”

“那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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