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兴业的房里一定还有枪。

他那么警惕的一个人，不可能不备着枪！

许蔚翻窗进屋，撞倒屏风和花瓶，在一地碎裂里扑向柜门，拉开所有能藏东西的抽屉，将各类文件与物品洒落一地。

书桌里？床头！花瓶？柜架！

没有枪。

什么武器都没有。

她慌急了，浑身发抖，撑住书案四处张望，想要找到能制衡杜兴业的东西。

“张沅姐！我这有枪！”

院外，齐小沛抱着从守卫尸堆里翻到的枪跑向被杜兴业逼得连连后退的三人。

张沅抽空接过，贴在杜兴业身上狠狠来了三下。

子弹穿过血肉之躯，飞向远处的院墙，弹射几下，没了声响。

而杜兴业顶着带了弹孔的身体，毫无痛感，动作愈发凌厉。

齐小沛被他的拳风一扫，摔在地上。

其他人的枪没有用。

许蔚趴在窗口，看到这一切，立马翻出窗将齐小沛拉到一边，急促道:“小沛，帮姐姐一个忙。”

“你去十四夫人院里，你说，能不能请她帮帮我们，问她知不知道杜兴业的枪藏在哪儿，一定得是杜兴业的枪！”

她抖着嗓子，身体也在发颤:“快去！如果你回来没在这里看到我们，就立马回花园。”

“传送门是一个带着光亮的漩涡状门，你一见就知道……”

见齐小沛张嘴欲要说话，她止住她的话头，催促:“快去！”

齐小沛爬起来，拔腿就跑。

许蔚转头看向杜兴业。

她的格斗能力只能勉强在普通人手里护住自己，杜兴业太强，出招狠厉，她加进去绝对是给张沅和路樊野添麻烦。

李少东在附近操纵道具，虽然不能伤他分毫，但也能干扰到。

许蔚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是能力者。

自身不强，能力失效，什么用处都没有。

张沅挨了一拳，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牙也豁掉几颗，她猛摇了摇头，爬起来继续攻击。

张沅攻势稍缓，杜兴业便可全身心地关注路樊野，这个他曾欣赏过的小伙子拳脚功夫的确不错，能勉强过招，但经验不足，出手稚嫩。

路樊野措不及防被抓住空门，腹部遭重击，后退几步撞在院墙上，闷哼。

他手里抓着断刃，这是杜兴业自己的匕首，砍在他身上还能造成几道痕迹。

也仅仅是痕迹。

路樊野手握紧刀片，鲜血从指尖流出，义无反顾地又冲了上去。

李少东掏出了所有道具，全朝杜兴业身上砸。

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许蔚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她看看双手，又看向越来越支撑不住的三人。

求求你，回答我，求求你。

应我一声。

她在脑海里不断呼唤男声，急切、惊慌无措。

没有声音。

许蔚有些绝望了，她启唇，用要哭的语气唱歌:“睡吧睡吧我的宝贝，妈妈会一直保护着你……”

才唱一句，她就停下来。

身上并没有换睡衣。

没有用。

张沅又一次被踹飞出去，头磕在石阶上，当场昏迷。

求求你，回应我。

“张沅！！”

李少东大叫一声，却没有过去扶她，他仍然盯着杜兴业，道具的攻击更加猛烈。

许蔚跑过去扶起张沅，她额头撞出一大片青紫，嘴角的血仍然没有流干。

无论什么代价，救救我们。

“谁能杀我！哈哈哈……”

杜兴业兴奋极了，完全不顾道具击在身上的阻碍，大笑着，一拳又一拳攻击路樊野要害，将他越逼越退，直至退无可退地背靠院墙。

而后手腕一抖，又掏出一把匕首。

求你。

许蔚冲过去，却来不及。

路樊野徒手接住刀刃，刀锋穿破皮肉砍在他的手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他痛得紧咬嘴唇，面色苍白地挡了回去。

强弩之末。

许蔚从后方抱住杜兴业脖颈，用力向后掰，却感到手中的人体坚硬如磐石，完全撼动不得。

杜兴业一拳往回扫，她低头险险躲过，却不察衣领被抓，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身手也了得呢。”他大笑着掐住她脖子。

窒息的恐惧感让她慌乱地抬手去抠脖子，却毫无作用，只能感觉到在喉腔渐渐收紧，存余的氧气消耗殆尽，扼住她的呼吸。

好痛。

脖子要断了。

身体逐渐丧失力气，缓缓停止挣扎。

许蔚的意识开始涣散，世界在眼中仿若放慢了速度，她能看到路樊野冲上来被杜兴业挥拳打倒，也能瞧见李少东的道具光晕，甚至在一片嘈杂中听见了齐小沛急促的脚步声。

她得到了枪的消息么？

他们会得救吗？

濒死之际，许蔚的思绪放空，遨游于这广袤的夜空之上。

她知道，她将死于审判游戏经历的第二个副本。

可她不甘心。

她恨审判游戏，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被迫在鬼怪的围杀中逃生。

可逃生只是暂时的，七日之后又是永无止境的新一轮虐杀。

明明已经倾尽全力通关了，能力却突然失效，面对boss毫无招架能力。

玩家的人命如儿戏。

所有的这一切，皆因为地球是低一级文明，于是生杀予夺由更高文明掌控，即便只是为了一个游戏。

弱肉强食的道理她明白，可她，不甘心。

这根本不公平。

她不想死，她想求一个公平。

公平……

眼眶发红，手上最后一丝力气紧握成拳，许蔚睁开双目，瞳中仿若有烈火燃烧。

“哦？”虚空中，男声很惊讶，仿佛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你在叫我？”他又确认了一遍，“这么快就能与我交流了？”

“你……”

“砰砰！”

许蔚摔倒在地，捂着脖子不住地干咳。

脖颈上已有一圈深黑的痕迹，嗓音嘶哑，半天说不出话。

杜兴业捂着流血的手臂，一脸怒然，要抓持枪的路樊野。

齐小沛送完枪就远远跑开，去扶张沅。

“咳咳咳……”许蔚仍然瘫软着身子，什么劲都使不上来。

路樊野扭身躲过杜兴业的攻击，抬枪贴上他额头。

向来都是他将人抵在枪口之下，今日却成了被顶着额头的人，杜兴业哪能忍，不管不顾地上手去抓。

路樊野立刻扣动扳机，几乎打空弹匣。

“砰砰砰砰！”

子弹转瞬爆头，鲜血和脑浆溅了一地。

杜兴业一脸不可置信，还维持着圆睁着眼抢夺的动作。

“咚”地沉闷一声。

这个盘亘奚地的最大势力者，杀伐果断的杜府大当家就以如此一种滑稽的表情倒下了。

他被自己的枪杀了。

路樊野没有停歇，反身对着满月开了最后一枪。

女鬼倒下的时候，手环震了震，更新一则消息。

【检测到副本boss身有残缺，受原条件限制未完全提升至B级，视为可击杀状态，现下调评分至B-级。游戏已通关，请玩家尽快进入传送门返回。】

尘埃落定。

路樊野扔下枪，卸力靠向院墙，闭上眼睛。

明月高悬，投照下一片阴影，风声呜呜，一切又重归寂静。

许蔚扫了眼手环，吃力地爬起，艰难行至蒋道士身旁。

他的身体已经凉了，许蔚为他阖上眼皮。

“对不起。”

是她托大，带着所有人想惩罚杜兴业与杜琪，才会害得他中枪。

杜兴业恨透了她，所以才会第一枪击中穿她睡衣的蒋道士。

而她为了见梨花，换了一身下人装束。

“对不起。”

他不是地球生灵，却也在这短短几日与众人熟识，并不像许蔚想象中傲慢荒谬的高级文明者。

她害死了他。

“对不起。”

千言万语的抱歉已经没了实际的去处，她只能机械地发声，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听见。

路樊野靠墙缓了一会，这时睁开眼睛，提醒道:“这个世界还在正常流动，可能会有卫兵，先走吧。”

李少东已经抱着张沅赶去传送门，齐小沛紧随其后。

“走吧。”他过来拉她。

许蔚红着眼眶，被拉得站起身。

“许蔚。”

在她身后，一点幽微的绿光于蒋道士身体里探出，钻入她手心。

许蔚猛地转身，蒋道士的尸体仍静静躺在地上，毫无生息。

可她明明听见了他的声音。

“哈哈，我在这里！”指尖的绿光飞出，在她面前绕了一圈，又钻回去。

“时间不多了，我长话短说。”

“当你们看见这个的时候，我一定已经死了，这是肯定的，否则我的能量团不可能出来……”

“听着，我是帕鲁鲁星系7865区的触触星人，也是一名荣耀战士，我的编号是PLCC0001，你们可以叫我蒋大宝，也可以叫我央其鲁。”

央其鲁的小绿团十分活跃，像他本人一样上蹿下跳:“不用伤心，我只是回到深空里，成为了一粒太空尘埃……等等，你们不会一点儿也不伤心吧？我还想逢年过节有人祭奠我呢，就用你们地球人的那套方式。”

“在这里待了十几年，也不知道外面的时间流速如何，母亲父亲还好吗？如果有机会，希望你们能代我回家看看，那是一颗深黄而伟大的星球，绿草如茵，极具生命力。”

抛却了蒋道士的身份，他的语气前所未有地正经:“顺带告诉我爸妈，他们的孩子，勇敢无畏的触触星人一直在坚持不懈地战斗、从未退却，直至战死的最后一刻。”

“认识你们很高兴，你们让我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尤其是你，许蔚，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你一定认识了他们，是不是也如我一样优秀？”

他停顿片刻，像是在思考还需要补充什么。

“好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最后就祝你们一直像现在这样，意志坚定，聪明勇敢，直至将这个游戏通关吧！”

“永别了。你们短暂的朋友，蒋大宝。”

绿光晃荡了下，又围着许蔚转一圈，然后像小烟花似地膨胀起来，“啪”地一声爆炸，光尘四散，消逝于空气中。

许蔚抬起双手，上面没有任何绿光的痕迹，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转身，她拾起蒋道士的桃木剑，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收入背包之中。

“走吧，回家。”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