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荒山野岭，举目无人的地方，人甚至比野兽吓人多了。

云宁看着一连退好几步的孟离，嘴角抽了抽。

“现在知道怕了……”云宁语气不咸不淡。

孟离：……

孟离稳住身体，双手握着锄头，挡在身前，一副防御姿态。

听到第一句的时候，确实有些惊悚，待云宁嘲笑她的时候，孟离提着的一口气，也呼了出来。

然后盯着云宁，叹了一口气，“你……”

“你的确吓我一跳。”

孟离有印象，眼前的小少年，他叫云宁，也是淅河村的村民。

今年好像是十一岁，还是十二岁。

云宁是村里的孤儿，从他穿的粗布衣服就能看出来，上衣有些大了，裤子有些短，都打着这种补丁，有一处补丁线还松了一半。

在几年前，一个逃荒的人把云宁扔下，当时他饿的奄奄一息，躺在淅河桥上，早上有人下地看到的。

后来被村长带回去，照顾了不少时间，才活了下来。

七八岁的年纪也记事了，只说了自己叫云宁，至于为什么睡在淅河桥上，家在哪里，有没有亲人，却怎么也不说。

再后来他就给各家做活，虽然人小，却也识脸色，拼了命的下地，翻地，割稻谷，能做的都做了，所以村民对他也算友善，谁看到了都会叫他到自家吃饭。

就像村里的一个小长工一样，因为秀娘的关系，两个人也是认识的，只是说话不多。

孟离还有个爷爷，这么想比他还幸运一点。

孟离拍拍胸口，看到他手里拎着的野鸡，随意说道：“你不也是一个人，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某人忽略刚才的囧样。

云宁很想翻个白眼，但是忍住了。

“你在挖什么？”云宁问。

孟离抬头看了一眼云宁，他觉得这个小少年怎么比她还老气横秋的。

把挖出来的竹笋，拿起一个伸手递给云宁，“竹笋，吃过吗？很好吃的。”

孟离献宝一样，等着云宁说话，谁知云宁只淡淡看了一眼，开口道：“没有。”

孟离把土里最后两个竹笋也挖出来，拍拍上面的土，然后三个放一起，都捧给云宁。

“这些给你，你带回去把外面的这几层壳剥了，里面切成片，当野菜炒着吃就好。”

云宁是知道竹笋的，只是他经常吃村里的百家饭，很少有人做这种菜，所以才没吃过。

他沉默着注视了一会，“你自己留着吧。”

孟离的手忽然就千斤重。

我都递给你了，你怎么不接啊！

“这真的能吃的。”孟离以为云宁不信她这是能吃的。

云宁很想问她，能吃的为什么不自己留着吃？他好歹能吃上饭，你和你爷爷不是家中无粮吗？

“我有这个。”云宁指了一下手里的野鸡。

孟离：……！

好吧，野鸡炖竹笋不是更香吗？

不要就算了。

孟离施施然的抱着竹笋，走到小河边，把竹笋也洗洗。

心里对云宁有些好感，小小年纪就算落魄也不贪便宜，挺好的。

孟离把洗好的竹笋放进背篓，这下背篓是真的满了，然后又拿着锄头，到竹林里找了几个拇指粗细一点的竹子，用锄头把最前面砍成尖尖的。

试了试长度，重量，等趁手了又来到小河边。

云宁一直站在坡上没动，看到孟离一满背篓的竹笋，愣了一下，也才反应过来，孟离刚才不是穷大方，是真的挖了很多。

从早上看到孟离不卑不亢的跟堂叔要回自己的地，到一个人敢进山找到这么多吃的。

忽然就觉得，他们有些像似，都在拼命活着。

但是孟离的脸上是带着笑的，好像并没有因为穷而感到羞耻，或者艰难，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找活的希望。

有一点云宁想错了，他确实在寻找活着希望，努力活下去，但是孟离确是在享受，说出来可能都会觉得她疯了吧，这种日子，还能说是享受。

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云宁不知不觉也来到小河边，这座山他也是第一次来，也是想摸摸路，以后好打野鸡，不想这里还有条河，那么，河里应该有鱼了。

淅河村的淅河也有鱼，但是淅河足足有二十米宽，有多深就不知道了，反正八米十米应该有。

河的两边基本是垂直的，水流大，所以就算有鱼，也不可能去下去抓。

而眼前的小河却是刚刚好，只要有鱼，就能下去还不会危险。

孟离在河边盯着河面，在云宁到的时候，刚好看到一条鱼过来，她左手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做出嘘的动作，示意云宁不要动，眼睛没有看云宁，一直盯着水里。

云宁也很配合，没有动，就看着孟离的动作。

她右手握住竹竿，举过肩膀高度，尖的一头，对准鱼的下方，然后待鱼没动的一瞬间，突然插进水里。

河水溅到孟离衣服上也毫不在意。

等河面平静了一下，云宁也上面几步，跟着孟离的视线一起看过去。

“抓到了，哈哈。你看，我抓到鱼了。”孟离笑着把鱼举起来，竹竿穿过鱼的肚子，还在摆着尾巴。

“嗯，抓到了。”云宁看孟离开心，也跟着笑了一下。

她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是孟离两辈子第一次抓到鱼，难免有些激动，又觉得有意思。

她把鱼取下来，扔到身后，看鱼蹦跶两下就没动了。

然后从脚边拿起一个竹竿递给云宁，“这个给你，那边也有鱼。”

“给我？”云宁诧异，眼睛在竹竿和孟离之间扫了好几个来回，她怎么什么都给别人。

孟离愣住，随即笑弯眉眼，说道，“你不会用这个吗？我教你啊。”

“我会。”

云宁把野鸡也扔到身后，野鸡长鸣一声，扑腾了几下，站不起来就放弃了，趴在鱼的旁边，跟着装死。

接过竹竿，云宁往上游走了一段距离，然后也开始等着鱼游过来，云宁等待的时间比较长，这个时间里，孟离又抓到一条鱼，然后就站在那里没动，看着云宁。

云宁别开头，有些脸红，少年不肯认输，又耐着心等了一会，终于来了一个大鱼，他学着孟离的姿势，握住竹竿，对准鱼，以最快的速度刺下去。

然后慢慢拿起竹竿，空的，鱼呢？

孟离悄悄瞥了一眼云宁，压下嘴角的笑意，安静的等待着，箭在弦上，蓄势而发。

又是一条大鱼。

三条鱼，孟离很满意，今天没有鱼饵，全凭运气等鱼游过来，不会有很多的，下次带点鱼饵来。

她把竹竿放在河边，然后去捡鱼，云宁灰丧着脸过来拎野鸡。

“人在水上看到鱼和水下鱼的位置是不一样的。竹竿要刺鱼的下面一点，这样才是鱼的位置。”孟离拎着最后那条鱼递到云宁面前。

“这是你在上游没刺中的，害怕的跑到下面，慌不择路，被我刺中，不然这么大的鱼，我肯定抓不住的。”

“又给我？”云宁睁大眼睛，微微仰头看着孟离。

“鱼你也不要吗？”

轮到孟离不解了，竹笋不好吃，不喜欢吃，这是鱼啊，比他手里的野鸡也不差吧。

“你自己都吃不上了，怎么还给我。”云宁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孟离笑了一下，把鱼塞云宁手里，“你没看到我背篓都满了吗，怎么会吃不上。”

云宁拎着鱼，怔了半晌。

“我们该回去了，不然一会天黑透了山里不好走。”孟离说。

云宁拎着鱼点头，他把两只野鸡分出来一只，用草绳穿一只鸡和鱼，另外一只绑好腿，跑到孟离身边。

“这个给你。”云宁看了孟离一眼又转过头去，别扭的昂着头。“用野鸡换你的鱼。”

孟离笑出声，这小孩怎么这么有意思。

十来岁的小孩，还是个孤儿，没有人教道理，这贫苦的日子里，还能保持的正直善良，实在少有。

想必是被丢弃前学的，或者亲身父母就是这样的人，孩子品性像父母，也有可能。

但是品行若好，怎会丢弃自己的孩子呢。

孟离也不扭捏，笑着接过，“那就多谢你，我占便宜了。下次我叫你抓鱼吧。”

云宁也没张嘴，嗯了一声。

两个人结伴要比一个人快的多，感觉没说几句话就到山脚了，但是两个人都没发现走路越来越慢。

一路上，云宁多次鼓起勇气提议他帮孟离背一会，孟离看着比她还瘦小的身子，想也没想用一句，“等你比我高再说吧。”就这样拒绝了。

云宁气的好一会都没理孟离。

后面的路上孟离跟云宁说了很多山里看到的药材，有什么药性，该怎么用，什么时候用。

云宁也认真听，不打断，默默记下，还顺手挖了一些猪耳朵草。

秀娘说她爷爷有点咳嗽，可以熬水喝。

孟离到家了，云宁还要过桥，他家在东面也不远，以前住村长家，后来村里有一个老头绝户了，村里人帮忙把屋子收拾了一下，让云宁住。

背着那么重的背篓，走了一个多小时，孟离已经只喘气不说话，嗓子没冒烟也差不多了。

她把背篓放地上，从上面拿了三个竹笋，直接塞到云宁怀里，指了指天，又摆摆手让他回去。

孟离也不管云宁，抱着背篓晃悠着，一步一步朝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