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朵站在舞台中央，何澈落座在她身侧的三角钢琴前。
随着空灵的音符缓缓流出，一首洋溢着炽热情绪的作品被完美呈现。
这次由她和何澈两人一同演奏的是勃拉姆斯的《d小调小提琴与钢琴奏鸣曲》，也是勃拉姆斯创作的三首小提琴与钢琴奏鸣曲中的最后一首，作品题词中写到献给好友汉斯·冯·彪罗。
何澈亲自选定这首作品作为本次音乐会的开场曲目，想必有他独特的深意。
对于勃拉姆斯而言，他笔下一切至美的旋律都来自克拉拉。
那个他毕生都爱而不得的女子。
年轻的勃拉姆斯在第一次见到克拉拉的时候就被她的高贵典雅所吸引，彼时克拉拉已经是名动欧洲的钢琴家。
在那个清秀青年的眼中只有如同星光般闪耀的她，从那一眼起，他便彻底迷失了自己。
但现实残酷，克拉拉是他老师舒曼的妻子，面对这份本不应该有的爱恋，勃拉姆斯最终选择将深爱埋藏心底。
爱她、想她、守护着她，为了克拉拉他无怨无悔，他用生命谱写一页页恋曲，在每个黄昏的尽头回忆起她。
至于何澈为什么会选这首作品，席朵总觉得是冥冥之中的心有灵犀。
是爱人亦是挚友，是灵魂的伴侣也是并肩的伙伴。
何澈之余她，莫过于此。
后面一连几场巡演下来，何澈忙得犹如空中飞人，席朵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世界级演奏家的工作强度，暗自感叹着还好自己没火到那种程度，果然能赚钱的都没那么轻松。
四月春时，院子里的铁线莲已经悄悄开出了许多，几只鲜艳的蝴蝶在花团中嬉戏打闹，头顶的云层淡得快要遮不住天空的纹路。
何澈难得有个休息日，窝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温暖和煦的阳光从薄云中散下来，在他俊俏的侧脸上镀上一层微光。
傻白窝在他脚边，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这时，几声嘈杂的门铃声响起，何澈舒展的眉间不自觉地皱了皱。
席朵一步从秋千上跳下来，冲过去开门。
“噔噔蹬蹬——”
门一打开，席朵就看见一张稚嫩且灿烂的笑脸，蒋莉莉龇着八颗大牙，激动地大叫：“姐姐，姐姐，姐姐……你可想死我了。”
“你这么快就来了？”席朵笑着捧起蒋莉莉的小脸，“上次不是说还要半个月才能来吗？”
“别提了，那个家我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昨晚又跟他们吵了一架，我连夜就溜了，坐了一整晚的绿皮车，晃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蒋莉莉转着胳膊抱怨道。
想起三天蒋莉莉在电话哭诉，说她父母要把她嫁给隔壁村死了老婆的鳏夫，就为了换几万块钱彩礼。
席朵劝蒋莉莉离开那个家到江海重新开始，蒋莉莉应下说等半个月后父母出远门她再跑出来，所以席朵就给她留了锦绣公馆的地址，让她到了江海来找自己。
“早点来也好，来，快进来休息一下。”席朵接过蒋莉莉手中的大包小包，才发现她右手费力地提着一个塑料桶，“别人偷跑都是轻装上阵，江海什么没有，你用得着带这么多东西？”
“我那十几万全给他们要走了，我拿点东西怎么了。”蒋莉莉得意地摇了几下塑料桶，“你猜这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呀？”
“我家牛下的奶，嘻嘻。”蒋莉莉眉开眼笑地说：“我走之前才去牛棚里挤的，可有营养了，特地带来给你喝的。”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席朵笑得有些无奈。
就在这时，何澈从摇椅上睁开眼，起身走到席朵身边，看了眼杵在门口的陌生人，对席朵问道：“这谁啊？”
“我妹妹。”
“你妹妹？”何澈谨慎地蹙了蹙眉，“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
正是春暖花开的日子，蒋莉莉穿着一件白色雪纺碎花衬衫，下身是米黄色棉麻裙，头戴上扎着一朵淡粉色的头花，这品味怎么看都不像是席朵的妹妹。
“你不知道的多了。”席朵白了他一眼，转头对上蒋莉莉却满脸堆笑。
蒋莉莉也注意到了面前站着的男人，一时觉得眼熟，摸着脑瓜半脸想不起来，她凑到席朵耳边小声问道：“他是谁啊？”
虽说是小声，可一点也不小，何澈明明白白地听在耳里，还不等席朵开头，他就板着脸说：“我是他丈夫。”
“丈夫？”蒋莉莉登时黑下脸，指着何澈的鼻子问席朵，“录音里的那个？”
席朵看看何澈，又看看蒋莉莉，叹气点头。
“死渣男！”
说时迟那时快，蒋莉莉飞手拔开塑料桶的盖子，哗啦一下就把桶里的牛奶全部泼了出去。
雪白的液体如倾盆大雨般兜头浇了下来，何澈被呛得连声打了几个喷嚏，从黑发到领口全都淋湿，白花花的奶渍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滴滴滑落，眼尾也仿佛沾上了白色的泪痕。
“你……”
何澈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蒋莉莉扬起手中的空桶就往何澈脑门上砸去，不过身高实在悬殊太大，她一连蹦跶了好几下都没碰到何澈的头发丝。
“停停停——”席朵赶忙抱住蒋莉莉的腰，强行控制住她直往前冲的身形。
蒋莉莉就像她老家牛棚里拴不住的牛似的，拼命往何澈眼面前爆冲，一边冲还一边叫骂道：“死渣男，臭渣男，你不是要跟我姐离婚的吗？你不是要娶那个什么什么安什么鬼的吗？你还在这干嘛？滚，给我滚！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莉莉，莉莉住手啊！”席朵好不容易按住蒋莉莉，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塑料桶，掰着她的脸看向自己，“误会，那都是误会，我们没有离婚。”
“什么？没离婚？”蒋莉莉一脸懵逼，“你们？又和好了？”
席朵郑重地点点头。
“搞什么嘛？你是不是恋爱脑？”蒋莉莉戳了戳席朵脑门，“他都出轨了，还要和你离婚，这你都肯原谅他？”
“没有出轨，也没有离婚，总之发生了很多事，是我误会了他。”席朵说。
“是吗？”蒋莉莉警惕地斜了一眼何澈，又问：“你这老公，看上去有点眼熟是怎么回事？”
“他啊？”席朵笑笑，“大众脸嘛。”
“哦。”蒋莉莉干巴巴应了一句，并没有放在心上。
席朵搀着蒋莉莉就往里走，掉头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何澈一眼。
何澈苦着一张脸，拧了拧衣服下摆，哗一声响，挤出不少淅淅沥沥的奶水。
傻白垫着脚跑到跟前，汪汪两声埋头狂舔起来。何澈幽怨地看了一眼席朵走远的背影，踱着步跟了上去。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席朵拉着蒋莉莉到客房，边帮她一块布置，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她说了一遍。
蒋莉莉皱着眉听完后，惊叹道：“天啊！那，那他真的对你很好。”
席朵噘着嘴点头，“是还不错。”
“何止不错。”蒋莉莉摇摇头说：“这世上要是有个男人为了我可以饿上两三天不吃饭，我肯定会感动得哭死的。
“你是不是有点夸张？”席朵说：“爱不是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来证明的。”
“那他不是走投无路的吗？面对这样的绝境，他都没有投降，简直是新时代男人的楷模。”蒋莉莉说。
“关键是长得也帅，和那个谁还真有点像，谁来着？”蒋莉莉摸着下巴思考了几秒钟，脑门一拍，“对了，我想起来了，长得像何澈。是了，没错没错，姐，你那个老公真像何澈，跟双胞胎似的，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蒋莉莉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忽然发现席朵的脸色变得有点奇怪，转念一想，安恬好歹是个小有名气的演奏家，能被她逼着要结婚的人……
“他……该不会……就是……何澈……吧？”蒋莉莉像是卡了带的影片机似的，说话断断续续的。
席朵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去，不是吧，姐姐，你居然嫁了个钢琴家，还是世界顶级的那种！”
“完了完了完了……”蒋莉莉抱头哀嚎，“我都干了什么啊！我往全世界上最牛逼的钢琴家脸上泼牛奶，我还要动手揍他，我疯了疯了疯了，我一定是疯了。”
席朵实在没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同时还不忘安慰蒋莉莉，“没关系，没关系，不知者不罪，何老师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记仇的。”
“你还敢笑话我。”蒋莉莉抓起席朵的肩膀一阵猛摇，“要不是为了替你报仇，我能干出这么不靠谱的事儿吗？”
席朵笑得嘴角直抽筋，揉着两边脸蛋说：“你为了我挺身而出，我是很感动，到时候我再跟他说说，他肯定不会怪你的。”
“好，那你一定要帮我好好跟他解释。”
“会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安恬还真是有够无耻的，下药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蒋莉莉抱臂啐了一口，“前阵子在网上看到爆她的新闻，我还当是谣传没有放心上，没想到都是真的。”
席朵张嘴刚要回话，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怎么了？”她回过头问。
“午饭送到了，一块下来吃吧。”何澈只是站在门外回答，并没有推门进来。
“好。”席朵放下手中的东西，拍了拍蒋莉莉的肩膀，“走，去吃饭。”
蒋莉莉一个闪身直接瞬移到门边，探头拧开一条门缝，眯眼甜滋滋地叫了一句：“姐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