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汀歪歪脑袋，捂着嘴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难道说，安恬小姐你不是安洪的亲生女儿？”

“陈汀，你放屁。”安恬惊叫着推了陈汀一把，“你别在这胡说八道，我爸明明就是安洪。”

“好好好。”陈汀像是认输似的连连点头，“既然你那么笃定自己是安洪的女儿，那你说说你爸现在哪？”

“关你什么事？你还管起我爸妈来了。”

“我不是爱管你，我那只是好奇。”陈汀嘻嘻一笑，“不如你问问你妈，她是不是安洪正儿八经的老婆？”

不知道安恬是怎么想的，反正席朵却是被陈汀的一番话给绕得云里雾里的，什么卷款跑路，什么真假老婆，她怎么就听不明了？

显然安恬也被刺激得不清，笃信二十多年的生父和身世，一下子被人质疑，这事儿搁谁身上也淡定不了。

她像是急于求证似的，扯着吴旭美的手臂嘟囔道：“妈，他们几个什么意思，我不是安洪的女儿是谁的女儿？”

听了安恬这话，吴旭美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慌，她坚定地拍了拍安恬的手背，宽慰道：“别听他们胡说，你记不记得的小时候，我还带你见过你爸爸几次，我们一家三口还去了游乐园玩。”

“我记得。”安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哎呀，看我这敏锐度的侦探神经。”陈汀一拍脑门噗嗤笑了出来，“又让我抓着重点了，几次？谁家的好爸爸只和女儿见过几次？”

“安恬小姐，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安恬一时怒从心底起，满腔怒火硬是把发红的脸颊涨得发紫，“陈汀，有什么话不如明说，谁有功夫陪你打哑谜？”

陈汀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张嘴就要开腔，何澈却在这时一个抬手制止了他。

何澈捋了捋衣领子，抬头认真地问：“安恬，我还记得你有个舅舅，以前你妈没时间照顾你的时候，都是他把送你到我家来玩的。”

安恬僵着脸点点头，完全搞不清何澈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

“你那个舅舅我见过，至今也还有点印象，个头不高，五官眉眼和你长得挺像的。”何澈看似不经意地说：“就是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安恬问。

吴旭美顿时像被踩着尾巴似的大叫起来，“何澈，你到底想说什么？都是一家人，外甥女像舅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又没说不正常，就是随口一问。”何澈疑惑地蹙眉，“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所以，安恬……”他转过头正对着安恬慌乱的双眼，“舅舅呢？舅舅去哪儿了？”

安恬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她焦灼地向身边的吴旭美看去。

这么多年来，她好像确实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

她只记得还在江海音乐学校读高一的时候，有一天舅舅来接她放学，给她带了好多好多零食，但她那时候已经长大了，根本不爱吃那些只有小孩子才吃的东西。

她抱怨着舅舅连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临近中年的大男人就这么杵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被一个半大点的小姑娘好一通指责。

而当时的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和任性，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那天浮现在舅舅脸上的为难和愧疚。

后来，舅舅带她去逛了商场，买了好几件新裙子，都是她喜欢的名牌，她才对他有了点好脸色。

更多的细节她都记不清了，只约摸记得有条裙子很贵很贵，甚至花光了舅舅身上最后一块硬币。

夕阳西下的街头，那个男人就在无尽的车流中缓步离开，最后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角尽头。

这些年，她也不是没有问过母亲舅舅去了哪里，怎么再也没来看过她。

可每次母亲都是笑着对她说，舅舅出了远门，也成了家，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窗外的暖阳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去，天空中飘过几块淡灰色的云，像是凝结在皮肤上不得修复的疮疤似的，让碧蓝的晴空变得不再明媚。

何澈仍靠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换了个更加轻松慵懒的坐姿，他缓缓开口道：“吴旭胜，也就是你的舅舅，在读大学期间曾和一个同乡的学妹有过交往，两人分手不多久，那个学妹发现自己怀了孕，于是便找到了吴旭胜。”

“吴旭胜以双方还是学生为由，劝女方把孩子拿掉。但实际上，他只是害怕生孩子的事情暴露后，自己会被校方勒令退学。”

“没料到女方死活不同意，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并且没多久就从学校退了学。”

“直到有一天，吴旭胜接到市医院打来的电话才知道，可怜的学妹一个人躲在出租屋里生孩子，结果难产导致血崩被送往医院急救。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大的没活，小的却活了下来。”

“吴旭胜当时还是个学生，根本拿不定注意，无奈之下只得抱着孩子找到唯一的姐姐吴旭美，想要她帮着一起抚养这个孩子。”

“吴旭美看到这个送上门的大好机会，提出了一个要求，养可以，但孩子得归她。”

吴旭美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要不是安恬在一旁扶着，她差点就要昏过去，“何澈，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倒挺能编故事的，说的和真的一样，为了诬陷我们母女，连这么龌龊谎言都能说得出来。”

“是不是说谎，当然不是我说了算。”何澈面无表情地从陈汀手中抽过文件，扔到吴旭美面前，“这是当时医院里的急救记录和出生记录，出了这么大的事，想瞒也瞒不住，当地媒体也有过几篇报道，好好看看吧。”

“妈，他说的都是真的吗？”安恬咬紧牙关，颤颤巍巍地问道：“我真的不是你亲生的？”

吴旭美紧紧抿着唇，只是一味地瞪着何澈，口中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证据确凿，还能有假的？”陈汀抱臂冷嗤。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吴阿姨，你当时应该正在和安洪交往。”何澈接着说：“为了能撬走原配成功上位，估计你每天都绞尽了脑汁吧。”

“可哪怕就是个小小煤老板，想要拿捏在手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还要想方设法说服他抛弃妻女，和你结婚。”

“所以你当年应该用的也是今天这招，假装怀孕，好母凭子贵。”何澈露出寒冷的笑意，“都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招你们可真是玩不腻。”

“安恬不愧是你一手带大的。”

“只可惜我没安洪那么好骗，让你们的计划都落空了，实在很抱歉。”

“依我看，那个安洪也不傻。”陈汀接过话茬道：“不让他怎么卷钱跑路的时候带走的还是原配妻女，却把你们丢在这里。”

席朵这才恍然想起来，吴旭胜以前为什么会跟她说自己也有个女儿，还跟她差不多大。

原来，吴旭胜并没有对当年还是个小孩子的她留什么心眼，更没有对她撒谎。

安恬是吴旭胜的女儿。

“何澈，你今天费尽心思地把所有人都拢来，难道就是为了当面戳穿我的身世？”安恬强忍着泛红的眼眶，咬牙切齿地说：“公开我的身世对你有什么好处？就为了替席朵出气，你已经无赖到这种地步了吗？”

“呵，呵呵——”何澈干笑两声，“你搞搞清楚，今天到底是谁把人都拢来的，要不是我提前做足了准备，现在被逼到绝境的人，恐怕就是我吧？”

“拆穿你当然是为了替小朵出气，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总不可能是关心你的身世，我有那么无聊吗？”

“不过刚才说的那些都不是重点。”何澈悠闲地松了松袖口的纽扣，神情自然地说：“接下来才是。”

他转头对着一旁看好戏的严正轩挑挑眉，“严先生，不过来找个好位置？”

“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严正轩果然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厚着脸皮笑了笑，在沙发最中央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大喇喇往后一躺，整出副主家派头。

陈汀又在公文包里翻了翻，找出几张照片和打印纸摊在桌面上，“这里都是吴旭胜的履历，每一项我都亲自找到了他当年的朋友或同事佐证过，确保都是真实有效的。”

“吴旭胜大概是在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入职了江海席卷商贸有限公司，并成为该公司的一名财务专员。”何澈说着在几张纸中抽出一张，递到席朵面前，席朵看到上面清晰地印有吴旭胜当年入职时签订的员工劳务合同。

听到父亲公司的名字，看着手中的材料，席朵脑中神经随即紧绷起来，她回想起谭风旻曾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父亲经受公司倒闭，家里所有的资产都被清算，最终进了监狱，这一切的一切，或许都和吴旭胜有关。

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整个人像被扔在了北极似的禁不住直打颤。后槽牙相互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见。

自始至终，何澈都将她颤抖的双手牢牢地攥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