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沾着寒冷气息的外套，她端来一杯温水放到陈汀面前，“陈团是特地来找我的？”
陈汀坐在沙发上，探着脑袋环顾四周一圈，“阿澈还没回来？”
“嗯。”她抱紧双臂，想尽力赶走弥漫在身边的寒意，“从昨天下午出去到现在，一直没有回来过。”
“电话呢？”
“也不接。”
陈汀挠了挠头，“怪事了，他一般不这样。”
“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吗？”席朵问。
“没有过。”陈汀托着下巴想了又想，“虽然以前也是任性妄为惯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从来没玩过失踪，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明明上次都摔成那样了，也没忘了给我打个电话。”
“上次？”席朵有些疑惑，“是遛狗摔伤的那次吗？”
“遛狗？”陈汀瞬间坐直了身子，“什么遛狗？”
“就他上次后腰受的伤。”席朵指了指自己后腰处同样的部位，“不是遛狗摔的吗？”
“谁跟你说是遛狗摔的？”陈汀满脸困惑，思前想后回忆道：“那是他熬了通宵没睡，再加上低血糖发作才摔伤的。”
通宵没睡？低血糖？这怎么和何澈跟她说的完全不一样，何澈分明跟她说的是晚上遛狗天太黑没有看清路。
“那你知道他是在哪里摔的吗？”席朵着急地问。
“当然知道。”陈汀想也不想地说：“就在那个星叶公寓楼下，我赶到的时候，他还捂着伤口坐在花圃边上。啧啧，你是没看到那场面，血都糊了他一手，我看着都疼。”
听到这话，席朵一下子愣住了。
何澈受伤那晚正好是他们闹得不愉快的那晚，那也是她唯一一次和何澈发生争执。
那天她气急了，口不择言地说没有夫妻之实就不算真正的夫妻。在晚宴上怼了他一通后气鼓鼓地回到公寓，还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却没想到何澈就在楼下守了她一整晚。
当时的他既不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又拿不准她对严正轩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也许是太过担心，所以才会在炎热难熬的夏夜里守在她的楼下，只为了确保她的安全。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愿说，却什么都不惜去做。
当时的他会怎么想？是在自责自己说出口的那些质问的话，还是在因为她的那句“怎么会是真夫妻”而感到难过？
亦或是，都有。
什么熬了夜、低血糖，恐怕也是借口。
他一定是太伤心了。
带着无尽期许的心，那颗赤诚之心，就这样被她轻而易举地捏碎。
在那个痛苦如烈火般疯燃的夜里，他的心，随着风声和蚊吟，散了一地。
席朵想到这里，一把掏出手机在屏幕上输入“110”三个数字。顾不了那么多，她马上就想去找他、去见他，一刻都等不了。
陈汀看到她打算报警，眼明手快地抢过手机，横着眉怒问：“你想干嘛？”
“当然是报警了。”她的声音里带有明显的颤抖，像是再等一秒就要坚持不住似的。
“报什么警？”陈汀把电话挂断，耐着性子解释道：“姑奶奶，你能不能先搞清楚状况？他是个公众人物，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报警，是嫌他身上没有绯闻可炒了是吧？”
“那我能怎么办？”她强压住心中的悔恨和烦闷，抬头问陈汀，“就这么干等着，坐以待毙？我连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有没有危险也不知道，我怎么安心。”
“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能报警。”陈汀决绝地说：“本来你们两个结婚的事情就快压不住了，你再一报警，这不是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吗？到时候各大媒体蜂拥而至，你一个人怎么解决？”
“隐婚加失踪，把这两个话题揉在一起，随便写写那都是劲爆新闻。”陈汀继续说：“要是因为绯闻缠身影响了他的事业，那就是你毁了他。”
席朵默默低下头。
回顾前半生，虽然因为家道中落也吃过不少苦头，可从没有哪次会像现在这样，让她感到彷徨无助，甚至是恐惧。
好像终于知道，什么是走投无路。
陈汀把面前的水杯往她那边推了推，温声说：“先喝口水，冷静一下。”
席朵默不作声地接过水杯。
“既然他是自己主动出去的，至少证明要见的那个人是他认识的。”陈汀摩挲着下巴，“你再想一下，他出门之前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比较反常的地方。”
席朵先是沉思着摇了摇头，接着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扒住陈汀的衣袖，“他是在院子里接的电话。”
“那有什么奇怪的？”
“奇怪，很奇怪。”席朵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捏住陈汀衣袖的那只手也越攥越紧，“他一般很少会来电话，不太重要的事都用微信沟通。就算有什么比较紧急的电话，他也不会避开我去接。”
“而且，他走的时候还特意和我说是因为工作的事，好像生怕我会多想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
“他是故意避开我的。”席朵陡然拔高音量，“并且不想让我知道对方是谁。”
“这么说……”
“对，他是在保护我。”
陈汀思索着拧紧眉间，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
半晌，他突然晃神道：“我大概猜到了。”
席朵也跟着起身堵在陈汀面前，急吼吼道：“猜到什么？”
“阿澈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让你先离开乐团的话？”陈汀突然话锋一转。
席朵眼底微微一黯，哪怕身处寒秋也能感受到冷汗涔涔，“你怎么知道的？”
“那绝对错不了。”陈汀严肃地说，“你还是先暂时离开乐团，继续留下去对你来说不是件好事。阿澈不在，没有人可以为你的安全负责，他这也是在为你好。”
“但是……”
“但是什么啊但是。”
“我还没参加巡回音乐会的竞选……”席朵犹犹豫豫地说。
陈汀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万分无语，“阿澈都不见了，还搞什么音乐会竞选。他要是再不回来，音乐会都办不下去。”
席朵虽然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但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得乖乖应了下来。
“他也许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才会一时半会抽不开身。”陈汀交代道：“在他还没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你就安心待在这，别给他添乱。”
“好，我知道了。”
陈汀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往门口走去，“那我先撤了。”
“陈团。”席朵连着追出去几步，脸色肃然，“你是不是知道他去见谁了？”
陈汀顿住脚步，迟迟不肯回头。
“拜托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几近恳求地问。
陈汀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看上去有些为难，“他瞒着你有他的道理……”
陈汀的话还没说完，席朵就急不可耐地打断道：“是他母亲对吗？”
“啧，哎……”陈汀连着叹了好几口气，内心大战几个轮回，总算败下阵来，一脸惶惶不安，“你可别跟阿澈说，是我告诉你的。”
“不会的。”她伸出右手三个手指举过头顶，“我发誓。”
陈汀掏出手机，打开和席朵的聊天对话框，随后输入了一个定位地址，“你要真想知道点什么，可以到这里去问问，说不定能得到点消息。”
席朵着急忙慌地滑开手机，点进定位信息进行搜索。
看清屏幕上浮现的几个字后，她抬眉问道：“这是，千晖国际？”
陈汀挑了挑眉，“没错，想要帮阿澈，你只能去找另一个姓何的。”
“你是说，那个何湛？”
“嗯。”陈汀应说：“只有让他给你做靠山，你才有斗的资本。”
“那他，要是不帮我呢？”席朵下意识地问。
“这就只能靠你自己了。”陈汀微微颔首，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走了。”
江海市中心的CBD，高楼林立，繁花锦簇。
席朵搭了趟地铁，刚一出站，抬头便看到雄踞其中的千晖大楼。
整座大楼的由玻璃外墙装饰，高度远远超过附近的同类型建筑物，放眼望去，犹如鹤立鸡群。
席朵捏紧手边的背包肩带，抿了抿嘴唇，加快了脚下脚步。
本想随着人流混进去，可刚走到门口，就被身穿制服的几个安保拦了下来。
安保见她没有佩戴千晖的工牌，看上去也非常面生，说什么也不让她进门。
席朵没了办法，只得站在大门口绕圈子，半天也舍不得离开。
天空逐渐阴沉沉的，没多久，一场独属于深秋的冷雨就倾盆而来。
她裹紧外套瑟缩在门楼的屋檐下，阵阵斜风卷起劲雨，四处飘散的雨滴不时打在她单薄的背脊上，一股令人绝望的寒冷渐渐将她侵袭。
眼看都已经到了千晖楼下，却连门都进不去，更别提还想要见千晖的总裁。
但无论如何，席朵都不愿放弃。
明知不可能而为之，只是因为她没用退缩的余地。
她坚信，何澈一定还等着她。
瓢泼的大雨一直没有停过，她就一直待在门口徘徊。
起先还是站着，要是站累了就蹲着，等蹲到腿都麻了，也久顾不得什么形象，随便捡了张废报纸找了个台阶坐下。
不知不觉到了下班时间，从大楼里面出来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人群中一个人穿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性朝席朵的方向走来，席朵侧着身子往角落里挪了挪，尽量给女人让出一条道来。
那女人单手抱着一大摞文件，看上去又重又沉，另一只手费劲地从包里掏出一把雨伞，好不容易撑开，手中的文件夹顺势掉了一地。
“哎呀，完了。”女人惊呼一声，连忙丢下伞去捡文件。可能是因为穿了高跟鞋的缘故，她的每一次下蹲和起身都显得有些吃力。
席朵见状一头扎进雨里，陀螺似的把剩下的文件夹全部捡了起来，扯出外套一角，把淋湿了的文件夹表面全部擦干，交还给那女人。
“谢谢，谢谢……”女人双手接过文件，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啊，害得你都淋湿了。”
“没关系。”席朵摆摆手，笑了笑，“举手之劳。”
“你还真是个热心肠。”女人把整理好的文件放在脚边，从包里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席朵，“不过这大雨天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坐了一天？”
席朵接过纸巾擦了擦额头和脸颊的水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坐了一天？”
女人抬手指了指身后的玻璃窗，笑得有些温柔，“接待部就在二楼，从我的工位上刚好可以看到你。”
“原来是这样。”
席朵定睛一看，发现女人胸前的工牌上写着：接待部辛晴，果然是千晖的员工。
“你好像是在等人？”辛晴眨了眨大眼睛问。
“嗯，是在等一个人。”席朵回答说。
“等谁？”
“何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