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六月，正值江南的梅雨季。

明懿他们的船还未靠岸，天上就飘起了细雨。

随着码头越来越近，岸上的人声也愈加热闹。

侯在码头上的苏家奴仆见船到了，立马就有人去往府中报信。

又有人喊起一旁的吹拉弹唱的戏班，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就迎了起来。

明懿、明徙道和曹燧三人立在船头，凉丝丝的雨打在脸上。明懿愈发紧张起来，下意识牵住明徙道的手。

很快，船靠岸。

“表少爷，表姑娘，一路辛苦了！”苏临带着一众人等皆迎了上来。

早些时候下船的张冬谨见这边吹吹打打地围成一团，好奇地问一旁的正在帮他搬行李的车夫，“那边是谁家，怎么如此热闹？”

“那是苏家，我们苏州城最大的茶商和布商，应该是他家外孙到了，苏家人都在码头上侯了好几天了。”

两人正说着，那边人群散开，露出明懿三人的身影。

张冬谨一怔，没想到竟是明徙道和明懿兄妹二人。没想到他们也来了苏州，还真是缘分。

另一边明懿和明徙道也看到了张冬谨。

“哥哥。”明懿拉了拉明徙道的袖子，“你看，是张大夫。”

几人目光相接，“劳烦您等我一会儿。”张冬谨笑着对车夫说，朝明懿他们走了过去。

“明公子，明姑娘，没想到在苏州也能碰到你们，还真是巧了。”

“张大夫，”明徙道也笑着应了，二人向张冬谨行礼。“我与小妹前来苏州拜见外祖父外祖母，我们也没想到能在这碰到您，”

张冬谨扶住明徙道，大笑，“公子与姑娘多礼了，相逢即是有缘，你我三人该是缘分不浅。”

几人寒暄一番后，明懿才知张冬前来苏州是为拜师学艺，要久居此地。因惦记着自家外祖父外祖母的病，明懿便向他讨要了地址。

三人在马车上，透着车窗看向窗外烟雨霏霏的江南。

白墙黑瓦、小桥流水、杨柳依依，却又热闹非凡，真真是美不胜收。

马车的脚程很快，在穿过一条条小巷之后，很快就到了苏府。门前两头石狮子威严凶猛，正门匾上写着迥劲的两个大字——苏府。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婆子小厮，见马车来了连忙起身相迎。

苏父苏母本是要在门口接他兄妹二人，结果雨越落越大，众人好说歹说才把二老劝回屋里。

“表少爷，表姑娘，老夫人老太爷可算是把你们盼回来了！”

一众婆子迎上来，不断说着吉祥话，三人换了软轿被拥着往正房走去。

甫一进门，明懿看着高堂上华发已生的两位老人，霎时间，泪水就蓄满了眼眶。明明她从未见过她的外祖父祖母，可只一眼，她心中就酸涩不已。

明徙道牵着明懿上前拜见，还未跪下，便被苏母搂在怀里，“我可怜的孙儿，这么小就没了母亲！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狠心丢下你的孩儿，我苦命的玉儿啊！”

明懿和明徙道忍不住也掉了眼泪，一旁众人见了也是抹起眼泪。感受着苏母怀里的温暖，明懿伸手抚掉苏母的眼泪，“外祖母别哭，懿儿和哥哥来了，您别难过。”

“是啊，道哥儿和懿儿他们来了，您该开心才是。大悲大喜最是伤身体了。”

待众人劝解住了，明徙道和明懿方才拜见苏父苏母，又一一与房里众人见礼。

“道哥儿，这位小哥是？”苏阶瑾看着站在一旁许久的曹燧问。

“二舅，这位是我在国子监的同窗。姓贾，单名一个铭字。与我同去西涧书院读书。”

明徙道向众人介绍，隐去他的真实身份。这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曹燧的外家在扬州。等到了扬州，曹燧要先去拜见他外家，晚些时候再去书院。

“原来是你同学，真是一表人才。”苏阶瑾欣赏地夸赞，“贾同学，你且安心住下，就把这当自己家，好好歇息。过几日在与道哥儿一起去扬州。”

曹燧连忙行礼道谢，又与众人见礼，举手投足间气度尽显。

他本就生得好，面容俊秀貌美，一笑起来更是风流，家中几个女孩竟是悄悄红了脸。

他们船到时已是下午，折腾到现在，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老二老三，你们带道儿和贾同学去院子里梳洗一番。今儿在花厅摆饭。”苏父跟众人交代，“懿儿，你跟我们一起住在正院，厢房已经收拾好了，里面的东西都是我跟你外祖母亲手置办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苏父摸了摸明懿的头，十分温柔地对她说。

“外祖父外祖母置办的，懿儿肯定喜欢。”明懿任由苏父苏母牵住自己，随他们一起去了厢房。

厢房中最引人注目的摆件是一件石雕。见明懿惊讶地看着这个有她半人高的石雕，苏母笑着解释：“这是你外祖父特地给你选的《花开富贵》，说是我们懿儿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娃娃，正是要这么多花来配。”

“那天他在库房看到，非得搬到你房里来，我拦都拦不住。”

这件《花开富贵》是青田石雕，暗紫色山石顶上盘踞着黄色调的牡丹，花朵错落疏密有致，雍容华贵。叶片脉络清醒，栩栩如生。山石脚下红肉巧雕一灵芝和团团簇簇的小果实，生机勃勃，与娇艳的牡丹相映成趣。

明懿闻言也笑，“我很喜欢，很漂亮，谢谢外祖父。”

这件石雕不在意象，贵在技艺。其间镂空雕、浮雕还有许多明懿根本看不出来的工艺混杂使用，一件成品以年计时。这件石雕比起艺术品，更像是工艺品。价格则更是贵重。

对明懿而言，重的不是价格，而是心意。

整间厢房的布置古香古色，就像这座宅子，虽说苏家是富商，但是宅子却古朴大气，并没有多少的铜钱气息。

不过这件《花开富贵》石雕的颜色倒是跳了出来，让整间厢房都亮了起来。

从房里的布置就能看出，外祖一家为她和哥哥的到来不知花了多少心思。这样真挚的爱意，明懿怎能不感动。

她换了件衣裳之后，便随着苏父苏母去花厅用饭。因为人多，便分了男女两桌。

明懿这桌坐着苏母、老二老三媳妇以及三个姑娘。几个都好奇地盯着明懿。

“懿儿，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让厨子做了几道京城的菜，又做了几道苏州的特色菜和你娘爱吃的菜，你吃吃看合不合口味。明儿再让厨子全都做你爱吃的。”

“外祖母有所不知，懿儿什么都爱吃，立志吃遍大江南北的所有美味！”明懿应道，朝苏母俏皮地眨眨眼。

“好志气，那懿儿就先吃吃这几道苏州特色菜！”苏母大笑，亲自给明懿夹了一筷子菜。

“懿儿要是爱吃，等天晴了我们一家好好出去逛逛，街上小摊子上的东西才叫好吃。”

老二媳妇李氏笑着说，也给明懿夹了一筷子。

“懿妹妹，你也有所不知，二伯母是我们这一家中最爱吃的，苏州城里还没有她不知道的美食。”苏景弦指着李氏笑。她是一众姊妹中最小的，老三家又只她一个女儿，平常在家说话便时常没大没小，最是大胆。

另一桌上，苏阶瑾和苏阶瑜如今虽是在打理家中产业，但幼时也是读书出来的，苏父苏母那时对他们的管教十分严格。他二人考究了几句明徙道的功课，便知他在京中天才的盛名所言不虚。于是便挑着他们做生意中的趣事叫给几个小孩听。

他们在家中很少说这些，几个小的听得一愣一愣的，明徙道和贾铭倒是时不时说几句，常常能一针见血的说出事情的关键。几人聊得有来有回，倒也十分开心。

饭后，他二人单独留下了明徙道。

“道儿，你这同窗的身份不简单吧？”苏阶瑾问。

明徙道见他如此问，只好说道，“不是外甥有意隐瞒，只是我这同窗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我也不好违背他的意愿。”

“舅舅如何看出来的？”明徙道好奇地问。若只是仪表气度之类的，并不算是明确的证据，“是衣裳吗？”

还没等苏阶瑾说话，明徙道又问。

“正是，我们家是布商，这位贾同学身上衣裳的布料是贡品，平常人家如何穿得。”

苏阶瑾喝着茶，笑着解释：“贾铭、假名，这名字也是你们现编的吧？”

明徙道笑笑没说话，朝着两人拱了拱手，自然是他现编的。

“好了，既然这位贾同学不愿意说，我们也不会多问，你就让他安心住着，这几日有什么需要随时和我们说。”苏阶瑜接着说道。

明徙道闻言向二人行礼，“多谢舅舅。”

回去的路上，明徙道忍不住想，这就是娘亲从小长大的地方吗。

雨已经停了，花园里很凉爽，充斥着泥土青草的清新气息，天上的月亮很圆。

他在花树下静静站了一会儿，收拾一下自己汹涌的心绪，转头去了明懿房中。

这么圆的月亮，要和妹妹一起赏才行。

我回来了，恢复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