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璨小嘴微撇，眸子轻轻剜了谢执玉一眼。
谢执玉的手还尴尬地悬在半空中，林锦璨冷眼一瞥，似是同他置气般不愿理他，正要想着让他难堪时，那喜婆子却突然冲上前抓起他们的手腕，将一大一小的手掌握在一起。
“行啦，行啦，快去吧，别误了吉时。”
林锦璨见离了那喜婆子的视线谢执玉就要把手放开，她遂握紧，将其五指交叉，笑到：“牵都牵了你还躲什么，方才不是挺能压人的么？逢场作戏都这般扭捏，谢将军，你是如何上战场杀敌的？日后娶了妻，待新婚之夜时岂不羞死？”
少女银盘似的笑脸仰面看着他得意洋洋，谢执玉蹙眉，犹豫片刻干脆把眼前这撒泼发疯的姑娘一把拽到自己臂弯里，托起她的下巴冷哼道：“想知道谢某会不会羞纪小姐可以找机会试试？”
林锦璨听罢暗暗吐舌，这家伙就知道吓唬人。
衣袖下，两只冰冷的手逐渐变得暖和，甚至还有些发热，冰凉的夜风呼呼吹着两旁黑衣人巫杖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空灵的响声，在这夜里却偏偏显得阴森恐怖。
几对男女立于台下，而香炉边的巫师围着他们又是跳舞嘴里又是念经的，随后巫师将一把匕首放在第一对新婚夫妇前，而那两人却很快明白过来，幸然将自己的手腕划破，深红的血蜿蜒而至小臂后，二人握着手将伤口紧紧贴合。
林锦璨见此起了个鸡皮疙瘩。
她待会儿不会和谢执玉也要搞这种变态的仪式吧？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下一秒，巫师就将匕首放到了谢执玉面前。
“公子，请罢。”
林锦璨：“····”
为了不露馅，林锦璨这会儿很干脆利落地将手腕递了过去：“轻点儿，听见没。”
谢执玉托着林锦璨的手腕看了半晌，有些于心不忍，刀锋刚碰上她手腕的刹那，谢执玉的手便诡异地微颤起来，他蹙眉一愣，真奇怪，明明连人头都斩了不知多少了，这下划个口子怎么还抖起来了。
刀尖割破皮肤的瞬间，锦璨的手腕刺辣辣的疼，她没有犹豫，抓过谢执玉的手腕就朝上面用力划了一刀，仿佛再划深一点，就会挑断其筋脉喷血而亡。
湿滑温热的血在二人紧握的的手心中慢慢交融，如一朵诡谲妖异的罂粟花绽放。
少女的血握在手心，谢执玉皮肉下的筋骨宛如成千上万只蚂蚁爬行，他心脏忽然一拧，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是谁？”
林锦璨：“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谢执玉忽然抓住她的肩，眸光闪烁：“告诉我，你是谁？”
林锦璨有些心慌，心道又是哪里露馅了，她甩开他：“放开我，纪鸳就是纪鸳，是那个被亲爹抛弃，被继母的赶尽杀绝，十几年来从未与外人交流过的令史家嫡女，你发病了就回家吃药去，别扰我！”
沉默半晌，她心里一酸试探道：“……你想起谁了？”
谢执玉脑海中一片空白，连那具常常出现在他意识混沌时的背影也如烟云般消散蒸腾了，他一身语塞记忆混乱，随口说了个日后将与他最亲近的女子名字：“我的未婚妻，平宁郡主。”
他松开林锦璨开始胡言乱语了，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我想她了。”
林锦璨一愣，眼眶也好鼻尖也罢，一时间不知哪里涌上来的酸水开始扩散至她整张脸，麻酥酥，酸胀胀的，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有了新欢那旧爱连提起都不配。
她咬牙，“啪”的一声，甩了谢执玉一个巴掌：“你怎么不去死？”
谢执玉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人也有些蒙圈，仿佛很多叽叽喳喳的小鸟在眼前飞，他随口胡扯，甚至连那平宁郡主见都没见过，他想个屁。
但借口思念未婚妻是天经地义，她打他做什么？不说想平宁难道说想她？
这纪家养出的小泼妇真是不可理喻。
他抚了抚额上的虚汗眼前终于明朗起来，抬眸却忽然瞥见前几对被大祭司选中的新婚夫妇进入了地下通道，在人群散去时，谢执玉抓住林锦璨的袖子，将愤然离去的少女拉回自己身边。
“谢执玉你放开我！”
谢执玉不听，反倒压着她的背往角落藏去，林锦璨不明所以她开始挣扎，直到一双结着血痂的手完全覆盖于她的口鼻上。
林锦璨感觉呼吸困难，心里骂天爷，不爱就不爱了，至于一不高兴就要谋杀她吗？儿时痴心错付，不小心招惹上谢执玉这个瘟神就罢了。
几年过去，还要为了解蛊毒保小命，非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勾引他，和他纠缠不休。
她上辈子真是杀人放火了吗？这辈子遇见谢执玉和阁主那个……变态！
林锦璨难受的厉害，她乱扭着脖子，等舌尖碰到谢执玉掌心时，她立刻张开小嘴，贝齿用力咬破对方的掌心，一身闷哼后，一股腥甜的气味涌入鼻腔和味蕾，冲得她脑袋晕晕的。
“别哭了！”
谢执玉看着不远处的男女如傀儡般死气沉沉进入地下，才要上前时，他感到虎口处一片温热，低首一看竟是一片晶莹，然后再细看，他才发现他方才连人家小姑娘的鼻子都捂住了。
他立刻松开，把小姑娘的脑袋放到自己臂弯里，见人儿撇着小嘴儿哭得稀里哗啦反而松了口气，还好没被他捂死。
谢了玉心里愧疚，语气立马软了下来：“......别哭了。”
“喂……别哭了……”
谢执玉见小姑娘咬着唇，哭得宁愿把自己憋死也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他的手臂有些发软，抱着人家不知所措，感觉天都要塌了，他慌乱地帮林锦璨拭去眼泪叹道：“别哭了…好不好？嗯？回去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下来。”
厚厚的茧子摩挲在稚嫩的皮肤上，林锦璨感觉脸颊生疼，她厌恶地瞥过脸不想理谢执玉。
谢执玉看着隧道门即将关闭也暂时作罢，他把林锦璨放到一边，取出怀里的匕首轻声上前，趁那看守之人懈怠时，捂住对方口鼻将人抹杀。
他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无人时，跑回抱膝而坐的林锦璨身边对她说：“我要跟过去查看一番，地下位置或许很危险，青墨他们就在外面接应，你等会儿去找他。”
见林锦璨摇头，谢执玉无奈擦掉手上的血，柔声道：“你若是害怕一个人出去，那可愿跟随我？”
少年被血染得微粉的掌心摊开着，林锦璨想，若就这么走了，那她受的气和这割的血算什么？这地底下的秘密，不能让他一个人占了便宜去。
她抬手，等谢执玉即将握上来时，便立刻收回冷眼扫过谢执玉准备接她的掌心起身往甬道方向去。
整个甬道狭窄漆黑，只有壁上挂的壁灯发出暗黄的光，谢执玉看着小姑娘“决绝”的背影，心里倒是愈发愧疚，他加快步子上前试图让她慢些，仔细些足下，而那绿色的衣袖却总是异常调皮地在他即将抓住的那刻滑出。
甬道交错复杂，跟着那些新妇弯弯绕绕了快半个时辰，才终于到达目的地，场地开阔，一些塔喇人手执兵器立在四周，而那主位上的男人见他们来了，便拿着皮鞭将其抬头一个个查看。
“这些，送去给首领，这些留下来杀了剔骨做霜石。”
锦璨听罢一愣，原来名唤霜石的东西是由人骨制成。
前来的人共分为了两批，一些模样更好的皆被押往另一处，而剩下一些稍逊色的便是……
在场的人双手皆被束缚住，一年轻男子拿着手铐来到谢执玉面前时，二人都一愣，似是认出了对方，但很快，男子的瞳孔恍了片刻便立刻恢复原来的样子。
谢执玉见到此人忽觉得柳暗花明，数月来的调查终于有了进展，这男子他曾见过几面，是最近那批失踪的人口之一，名唤二狗。
原来都是被拐到此处了。
押送谢执玉和林锦璨去首领营帐的人正是二狗，在无人之时，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馕，在谢执玉身边跪下试探道：“是谢大人？”
谢执玉点头：“你们怎会在此地？”
二狗摇头叹气：“我们当初是被人迷晕后被掳到此处的，具体发生了什么，是何人把我们掳到此处的，我们都一概不知，只知这群塔喇人近年来在大梁做些贩卖人口的勾当。”
“拐来做药？”谢执玉蹙眉。
二狗点头撕开那块馕：“上头那位看我腿瘸多病，这才一时因祸得福留下来做些苦力活。那些脏器各有所用，比如近日大量生产的霜石便是由人骨做的。”
“大人怎会落到他们手里？这塔喇的部落首领男女通吃，大人恐怕是……”
谢执玉看了眼背对他做的林锦璨：“把这馕给这位姑娘吃吧。”
林锦璨余光瞥着那块馕，本是没有心情进食的，但她知道谢执玉一天没吃东西一定是饿了的，若她不吃，这东西就是谢执玉的了。
他饿死才好。
她没再犹豫拿起馕就利落地啃了起来。
二狗道：“他们靠流通这些药材挣了不少钱，而这些钱便用来招兵买马，充实军库。”
谢执玉听罢道：“这些药材一般放在何处？”
“就在西边儿那屋子里头，不过那地方看守之人众多，宝库钥匙也只有首领一人有，外人是碰不到的。”
林锦璨咬着饼子眸光一转，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谢执玉，这人肩宽腰窄，身体修长挺拔，脸也是极其完美的，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对这家伙见色起意。
她转过身，看着谢执玉认真道：“你去□□他。”
谢执玉见林锦璨终于肯理他，心里莫名松了口气，但他随即一愣：“我？□□？男人？”
“对啊，你长的这样好看，模样如此秀气，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林锦璨见他眉宇间露出愁容，冷笑：“你方才不是说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合着你只是哄我玩儿的？再说又不是来真的，你一个大男人委屈一下怎么了？”
谢执玉：“那万一他来真的怎么办？”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岂不是更加逃脱不了他的手掌心？谢将军十八班武艺，他若强蛮你，你干回去啊。”
“……可我，不会。”
林锦璨摇头笑道：“不必，不必，谢大人若好好打扮一番，只要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我保他垂涎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