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了朝,苏桥照例先去了御书房。
他被小内侍带入房内。
“王爷还请稍等,皇上正在更衣。”
小内侍得了命令,可直接将昭乐郡王带入御书房里等候。
他暗暗心惊,短短两个月,昭乐郡王竟然能轻易重新获得圣心。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挺拔的身影逆光走了出来。
萧景同换了身玄色锦袍,眉目凌厉,步履稳健。
苏桥行礼:“皇上,”想到对方不幸的童年,他又同情地王对方撇了一眼。
萧景同:?什么毛病?
“郡王眼睛不好就去找大夫,越太傅也不差你这一天。”
苏桥没听懂:“啊?我眼睛好得很呐。” 说完,还对着萧景同眨了眨。
看我眼睛多明亮。
萧景同默了一瞬,觉得实在是鸡同鸭讲,挥手,“行了,去吧。”
苏桥转身准备离开。
后面又突然传来一声:“等等。”
他回头,就见萧景同指着案桌上的糕点,“把这个端过去。”
他眼睛一亮,高兴地端着走了。
……
上午课结束,苏桥满意地裹着写的大字,挥手告别越太傅和翎王。
下午的课他不用上,民房修缮的事已经结束,他也不用再去工部报道,便径直回了府。
下了车,他顺手将手里的字交给赵辛:“去裱起来。”
赵辛接过,纸散开,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黑色的字。
他看了一眼,不忍直视:
“王爷,这谁的字,也太——”
苏桥凑过来,眼含期待:“我写的,怎么样?”
赵辛喉头一哽,出于对生命的敬畏,硬生生换了个语调:“太适合您了,颇有王爷的风范。”
一样的不着四六。
苏桥满意地点点头,心道不愧是王府高级管家,这话说的,就是舒心。
他进屋换了身衣裳就喊着阿福出了门。
近几日天气渐暖,北门大街上人潮涌动,各路客商络绎不绝。
苏桥带着阿福走在街上,先去路边小店一人买了快烧饼:“来来阿福,逛街不吃,这街白逛。”
阿福接过:“王爷,咱们出来干嘛?”
苏桥咬下一口烧饼:“选皇上的生辰礼”。
虽然皇上让他什么都不要带,但作为一个从良的郡王,他还是得表示表示。
走到一处巷口,苏桥不经意一抬眼,就停住了脚。
巷口右侧开着一间乐器铺。
他灵光一闪,皇上不让他用手拿的,却没说不让他用手弹的。
他指着前面的琴行:“你说我要是在皇帝生辰宴上弹一曲怎样?”
阿福吓得头都要掉了:“不怎么样,王爷。”他从小跟随王爷,对王爷的琴艺有非常明晰的认知。
但苏桥神色淡定,目光紧锁对面的琴行,在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将阿福拖到小巷子里:“本王却觉得可行。”
阿福惊得手都在颤抖,泪珠挂在眼下:“王爷,您认真的吗?”
苏桥点头:“不然呢?”他又没有戏弄人的癖好。
“王爷,可您不会弹琴呐?”阿福掰着手给他细数,
“曾经先皇让乐师教王爷弹琴,王爷最后将琴给摔了,还说:这辈子都不会再碰琴……”
苏桥抬手:“别说了,”他脸有些疼。
他摩挲着手,给自己找补:“那都是以前年少不懂事,说的一些中二期发癫语录。”
“王爷,什么是中二期,什么是发癫啊?”
苏桥抬步走进琴行:“就是一种美丽的精神状态。”
……
他直接选了个最贵的琴,掌柜脸都要笑烂了,送他们出了门。
苏桥带人回府,让人将琴放到他的院子。
赵管家赶过来踌躇道:“王爷,要不老奴去帮您找个名家?”
苏桥想了一番,拒绝了:“没事,我学过。”
在赵管家一脸“你在哪儿学的”表情中,苏桥换换抬起了手,轻轻拨弄琴弦。
他在之前读大学时曾加入过古琴社学了几年,两种琴构造差不多,弹起来也应该差不多。
几息之后,原本安静的郡王府一片鸦雀叫声,扑腾着翅膀逃命似的往外跑。
一曲闭,苏桥睁眼,就见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
“怪哉,竟然有人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睡着的。”苏桥感叹。
旁边传来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他们——是晕过去了。”
苏桥一看,赵辛正靠墙瘫在地上。
“呀,”他赶忙过去将人拉起来,“赵管家你怎么了?”
赵辛觉得自己已经灵魂出窍,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苏桥惊叫:“来人呐,救命啊——”
府上一阵人仰马翻。
等到平息下来,已经到了晚上。
苏桥将几名大夫送出门。
“王爷放心,他们只是受了惊吓晕了过去,我们已经用了药,明日自然会醒。”
苏桥摸摸小心脏,还好还好,可吓死他了。
他拉着白胡子大夫感动地说:“多谢大夫救我府上上下下狗命。”
大夫被扯得衣衫歪斜,一脸惊恐,“王爷抬爱了……” 心说道上的传闻竟然是真的,郡王脑子果然有问题。
翌日一早,赵辛就来报昨日晕倒的人全都醒了。
苏桥悬起的心终于放下,还好还好,都活了过来。
进了殿,苏桥默默缩在第一排,听着天书般的早朝。
殿里暖气十足,熏得他瞌睡直犯,瞥见萧景同目光落在远处,他忍不住偷摸打了个呵欠,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萧景同视线往这边扫了一眼。
苏桥堪堪闭上嘴,完美错过。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悠长的呵欠声,恰好此时官员汇报完毕,殿中寂静,这道声音显得尤为醒耳。
萧景同目光倏地射过来。
苏桥默默伸长脖子吃瓜。
让他看看到底是哪个官员连作弊都这么粗心大意。
随后就见他后方的礼部尚书跨步跪在了殿中。
“皇上,微臣有罪。” 邱尚书哆哆嗦嗦地举着笏板,言辞恳切。
头顶上冷冷的声音落下:“邱尚书是对刚才之事有异议?”
“不、不是,”邱真平摸了吧汗,说道:“昨日下午不知从哪儿传出来一阵琴声,呕哑嘲哳,像哪处的鬼魂回来索命,吓得臣一晚上都不敢睡。”
苏桥偷偷看了一眼,邱尚书眼下青黑,眼皮耸拉,哭得情真意切。
他啧了一声,真惨!
上方静了片刻:“没记错的话你家在城西富丽巷,周围街道稀少,民房稀疏,哪家没事会在你家旁边弹琴——”萧景同一顿,突然看向苏桥。
邱尚书战战兢兢:“臣、臣与昭乐郡王府邸相邻。”
邱尚书带着满眼怨气朝他一嗔,苏桥突然后背一股凉意。
“啊哈哈哈……”他尴尬地笑笑,缩紧了自己的脖子。
……
下午回了府,苏桥叫来赵辛。
“去我库房里拿几根最年长的人参。”
赵辛不解:“王爷您要送礼嘛?”
苏桥摇头,“不,我要保命。”
赵辛吓得手一抖,“老奴马上去炖汤。”
“回来,”苏桥拉住拔腿就跑的赵管家,“不是我自己喝。”
赵辛:???
苏桥包着几根人参敲响了隔壁尚书府的大门。
片刻,大门被打开,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看到他们,那人猛地喘一口气,抬手就要将门关上。
“唉唉,”苏桥腿快卡在了门隙间,举起手中的人参,“这个给邱尚书。”
老者接过人参,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两眼。
苏桥踹手:“补补身子。”
“嘭——”大门在他面前合上。
阿福一边走一边抱怨:“王爷,这尚书府的管家也太没礼貌了。”
苏桥拍了拍手,摇头:“还行。”毕竟魂都快被他吓没了。
回到府上,苏桥再次看到院子里的琴,他默了一瞬,觉得还是不能就这么放弃。
“阿福,出门。”
他再次带着阿福出了门。
两人在街上走来走去,阿福实在忍不住问道:“王爷,您在找什么?”
苏桥四处望了望,确保没人关注他们。
“阿福,京城有没有——那种楼?”
阿福不懂,“哪种?”
苏桥啧了一声:“就那种,表演才艺的楼。”
“王爷你要去青楼?”阿福震惊。
“嘘,小声点,”苏桥捂住了他的嘴,“我是去干正经事的。”
“青楼能有什么正事?”
苏桥拍拍他的肩膀,“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快带我去。”
阿福一脸茫然地将苏桥带到了京城最大的青楼——云雨楼。
靠近门口,一股混杂的香粉扑鼻而来,空气中都仿佛混杂着脂粉灰尘,
烟尘过后,走出一个笑盈盈的捞嬷嬷,看到苏桥,面上惊喜:
“客官以前可没来过。” 立春不久,大雪消融,还带着冬日的冷气,嬷嬷却穿着单衣,旁若无人地披在身上,看得苏桥都觉得要犯风湿。
他躲开嬷嬷伸来的手,用袖子遮住脸:“麻烦给我们找个琴弹得最好的来。”
顿了顿,又说:
“再给我们找个最清净的包厢。”
踏进房门的一刻,苏桥又停顿:“还有,得是男的。”
嬷嬷摇着扇子:“那就是咱们象姑馆里的头牌——玉如。”
上下扫了眼苏桥的穿着,直接将人带去了最贵的包厢:“公子,咱们这儿就这间最清净了。”
说完施施一笑:“您等着,我这就去喊玉如来。”
进了房门,苏桥将大门一关,靠在门上深呼吸。
刚才被脂粉气环绕,可憋死他了。
他想了很久,既然要练琴,还是应该找个专业的来教。
但又不能被人注意到,毕竟万一练不成功,就将琴给藏好,大不了空手去。
思来想去,他能想到的地方就是这些卖艺的青楼。
只要找个弹琴最好的,每日来练上个半天,万一到时成了呢?
阿福看到王爷的动作,突然明白,“王爷,难道——”
苏桥点头:“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阿福惊叹,还是王爷脑子好使。
片刻房门被敲响,一道清淡柔弱的声音响起:“在下玉如,还请客官开个门。”
苏桥开了一条缝,观望四周没人看见,将玉如拉了进来。
“来来,玉如公子,坐这儿。” 苏桥殷勤地给对方拿椅子,玉如被按在座上,手扶着琴坐立不安。
苏桥坐下:“玉如公子,是这样,本公子想找人学琴。”
话一出,玉如差点将琴翻下,“公子说什么?”
“咱们来谈个交易怎么样?”苏桥伸出二指,“半个月后,家里有人过生辰,我想弹一首曲子送给对方。”
玉如问:“是长辈还是——”
苏桥想了一下:“长辈吧。”毕竟皇上也老大不小了。
“当然,钱绝对是管够的。”苏桥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金子。
“只要你教会了,酬金翻倍。”
金子在烛光下闪闪发光,玉如看得眼睛都直了。
“公子只练琴,不干其他的?”玉如眼神往他身上瞟。
苏桥抱住自己,“你要干什么,我可是个纯直男。”
半晌,玉如叹息一声,“好,我接了,”手摸过金子,“还请公子每日准备过来,玉如在此等着。”
“事不宜迟,不如我们今天就开始。”
玉如摆好琴,手抚摸琴面,正要给他讲解,却听外传来一道爆喝:
“玉如在哪儿,我要找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