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尖锐的耳鸣声骤响，又缓缓消失，袁辛闭上眼睛，整个人挂在丁舧身上，被他带着缓缓向一旁走去，沉重的双腿强撑着继续迈动。

长跑过后不能立刻休息，容易影响血液回流，造成脑缺血，必须要缓慢走一段，让身体机能渐渐恢复平稳才行。

他剧烈地喘着气，趴在丁舧肩膀上眯着眼睛看路，沿着足球场深一脚浅一脚地溜达。

“我们小甜心真的太棒了。”丁舧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瓶，“要喝一口吗？润一润。”

袁辛确实喉咙嘴巴都在冒火，“嗯”了一声，停下脚步。

丁舧拧开瓶盖之后再把瓶子递给他，他接过来小口地啜了啜，然后退开几步，半瓶水直接对着脑袋泼了下去。

脸热得快要炸了，急需降温。

“袁儿威武！”韩江冲他们跑过来，兴奋道，“你跑了第二！用时14分45秒！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先落后，最后关头又串了几个串儿！被你反超的那俩估计气坏了！”

歇了这几分钟，袁辛的状态已经迅速好转了不少，除了呼吸还有些急促、手脚酸软之外，身体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受。

得知自己居然跑了个第二，他情不自禁地往大屏幕看过去，看见上边自己的名字和成绩，立竿见影地开心起来。

“袁儿就是最棒的，我对他有信心！”丁舧显然也很高兴，“这种永不服输还能绝地反击的精神特别迷人，当初我就是这么被他迷得死死的。”

袁辛：“……”

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真的？什么时候？”好奇宝宝韩江问道。

丁舧想了想，以一种非常神往的表情道：“好多年前了，一次市运会的预赛，我俩没在一组，他应该是起跑就伤了脚，但忍着疼跑下来了，还跑了个小组第二，全程抿着嘴绷着脸，小表情特倔强，跑完之后看了成绩又偷偷笑了笑，哇，当时我真是，啧，一见钟情。”

“你特么说话能不能正常用词？”袁辛拿手里的空瓶子砸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不太记得丁舧说的是哪一年的比赛，运动员带伤上场实属平常，能坚持的都会坚持，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其实教练也不推崇硬撑，毕竟人生又不是只有这么一场比赛，如果为了坚持这个而造成不可逆的损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丁舧非常认真严肃地说：“我这就是正常用词，那一刻我的心为你而动，知道吗？以前看你就是‘那个男的’，以后就是‘我最爱的对手’。”

袁辛心说我宁愿当“那个男的”。

韩江满脸写着羡慕：“你俩这真是相爱相杀了多年吧？有这么一个对手真好，就是最直观的努力目标。”

“羡慕是吧？你要给你。”袁辛没好气地说。

永远有座山挡在面前的感觉真的很让人不爽，知道我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么，还羡慕上了。

“诶，此言差矣，我们只相爱，不相杀。”丁舧搂住袁辛的肩膀，笑眯眯地对韩江说，“现在是共同进步的好搭档！”

袁辛热得浑身发黏，把他往旁边一推：“走开，谁跟你相爱。”

“老婆脸皮薄是这样了。”丁舧丝毫不以为意，笑意没有减少半分。

韩江连连点头，拍了拍胸口：“懂。”

你懂个屁！袁辛腹诽，但懒得跟他俩斗嘴，拉着丁舧的手腕往自家看台坐席方向走去。

长跑比赛结束，运动会也就到了尾声，各班的统计数据逐步出炉。

等他们返回班级片区的时候，正好听到广播里报出了高三年级综合积分排名，高三（2）班居然一举夺魁，拿下了第一名！

“喔！耶耶耶！”全班同学齐声狂欢。

班主任也喜笑颜开：“让我们来为这次运动会做出贡献的同学们鼓掌！”

听着热烈的掌声，以及夹在这片声音中时不时传来的“丁舧真棒”“继续加油”的声音，丁舧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咱们班同学人真好，真热情。”他小声跟袁辛说，“我特别有归属感。”

袁辛也听到了对自己的夸赞，不免对他的话表示认同。好像就是丁舧转过来之后，这个班级于自己而言也一下子亲近熟悉了起来。

他不合群这么多年，不是非需要这样的人气，但……有的话，也挺好。

到底是高三生，时间是最宝贵的，要放在别的年级，获得这样的集体荣誉，全班说什么也得出去庆祝一番，但班主任没有开口组织，大家又都归心似箭，听到广播里传来运动会的解散小曲儿，就纷纷拿起各自的东西离开，看台座椅片刻就空了大半。

马上就是两天实打实的假期，半点儿不能浪费！

但韩江好似不太甘心，提议道：“要不我们找地方热闹热闹？去KTV玩几个小时呗？”

“现在还是别去那种地方了，被家长知道了不得。”孙嘉研谨慎地说。

女神亲口提出反对，小胖墩儿也就没了话，但肉眼可见不想这么打道回府。

“不就是想唱歌嘛，找个带KTV功能的饭店包间不就行了。”丁舧没骨头似地靠着袁辛，懒洋洋地说，“我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去吗？”

有这种好去处当然要去，剩下大概十多个同学一致响应，决定各自骑着自己的交通工具集体出行。

丁少爷没叫家里车来送，坐上了袁辛的自行车后座，大长腿无处安放，委屈巴巴地去踩轮子两边凸出来的一小块零件。

“我今天跑得腿软，你好意思奴役我。”袁辛坐在车座子上，长腿蹬地，等他调整坐姿。

“这样才有氛围，大家组成一个车队多热闹。我要是能看得见，我绝对骑车带你。”

对方打出现实牌，袁辛无法应对，只能沉默。

丁舧蛄蛹了好一会儿，总算把鞋底花纹卡在了一个比较牢固的缝隙上，双手圈住他的腰：“我好啦，出发！”

十几个高中生呼啦啦地一起往饭店赶，一路都是引人注目的风景线，青春的欢笑洒落在沿途的风中，引来旁观者羡慕的神情。

许多中年人纷纷想起自己的年轻时代，只道当时是寻常啊！

饭店就是上次丁袁两家吃饭的那个，中等包间就足够容纳他们，报上丁少爷的名头不仅不需要预定，还能享受八折优惠。

这家消费不算低，但打了八折之后，大家平A一下，倒也在每个人的承受范围内。

忙活了一下午，所有人都饿了，等饭菜端上来，一个个饿虎扑食，什么谦让，什么女士优先，不存在的。

全桌只有一个人端庄优雅，那就是丁舧，他被推到了主座上，笑眯眯地听着大家抢菜的声音，等着袁辛投喂。

运动员是不能被激的，尤其袁辛这种好胜心极强的人，起初他只是为了给丁舧抢一口吃的，之后就变成了“我要赢”！

一双筷子使得简直像是青龙偃月刀，左劈右砍，时不时还来个横斩，穿过无数双手围成的牢笼，很快给丁舧盘子里堆了满满的菜，每一道都有，管他爱吃不爱吃，先抢了再说。

第一“赛段”告一段落，袁辛才坐回座位，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把筷子塞进丁舧手里：“吃吧。”

丁舧拿着筷子在跟前的盘子里戳了两下，感受到那小山一样的体积，乐得颧骨升天：“嚯，老婆，这么疼我。”

“闭嘴好好吃饭。”袁辛喝了一口透心凉的冰雪碧，“这是咱俩的，抢菜来不及分盘了。”

虽说是他俩的，但他还是先紧着丁舧吃，看对方喜欢吃什么再多夹点，没了就再要一盘，自己挑着明显是对方不爱吃的包圆儿。

反正自己打小不挑食，吃什么都一样。

没过多久他们又点了第二轮菜，毕竟十多头饿狼，每盘菜分量有限，根本不够分。

大家伙儿肚子里都有了打底的，就生出了更多需求，袁辛眼睁睁地看着体委和几个体育生悄悄出去又迅速回来，提了三箱啤酒，两箱普通的，一箱菠萝啤。

营业场所不得向未成年人销售含酒精饮料，但无法阻止已经成年的学生搬酒来包间。

“想喝什么自己挑啊！谁想喝谁喝！”体委跟大家招呼。

丁舧得知有啤酒，主动举手：“我，给我来个菠萝啤。”

袁辛帮他拿了一瓶，“砰”地一声打开，还没递过去，就听这人一本正经地说：“你还没成年，别偷喝大人的酒。”

“管得倒宽，你是我爹吗？”袁辛没好气地说。

“我是你……”后边两个字只做了口型，没发出声音，但分明是“老公”两个字。

平时丁舧只敢风骚地喊他“老婆”，还不敢自称“老公”，生怕把人惹毛，这会儿大着胆子越界，说完其实也有点惴惴。

他看不到袁辛的表情，没办法察言观色。

下一刻感觉到嘴巴被人轻轻打了一巴掌，一瓶散发着菠萝清香的易拉罐被塞进自己手里，他松了一口气，胆子无形当中大了些。

袁辛早被他各种乱七八糟的叫法给叫脱敏了，倒是真的没在意，再加上心情还不错，只是象征性地惩罚他一下。

“我家开小卖部的，你当我没喝过这个？”他坐下继续夹菜吃。

丁舧啜了口菠萝啤酒，垂眸笑了起来：“对啊，忘了你是小卖部少主了。”

“酒都堵不上你的嘴是吧？”袁辛给他夹了几块带脆骨的红烧排骨，“那多吃点菜。”

丁舧其实已经饱了，但还是乖乖摸着筷子，夹起排骨往嘴里送。

“喝么袁儿？”隔着几个人，韩江拿了瓶啤酒问他。

袁辛摆摆手：“不了，刚才灌了雪碧，肚子胀。”

有酒有肉，聚餐终于乐呵了起来，便有人打开了电视和点歌系统，开始了鬼哭狼嚎。

袁辛显然不是会在公开场合唱歌的人，也没人敢来起他的哄，不过其他人都不需要让，光麦霸就来了好几个，俩麦克风完全不够抢。

韩江显然是个中高手，一连向他女神暗搓搓地献唱了好几曲，从《小情歌》到《告白气球》，从《爱的就是你》到《就是爱你》，年代跨越极大，堪称“中华小曲库”。

孙嘉研对他的暗恋或许一无所知，还很起兴地笑着帮他打节拍。

据袁辛了解，韩江应当是不打算在高考之前告白，用他的话说，明知道结果是什么，没必要自寻烦恼，还给别人增添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得知他想法的那一刻，袁辛对他生出了一点敬意。

许是担心丁舧看不到屏幕上的歌词，也没人cue他出来唱歌，闹哄哄地唱了一会儿之后，又有人提议说玩点刺激的游戏。

摈弃了传统的“真心话大冒险”，大家玩的是更传统的转酒瓶游戏，每次转之前随机选一个惩罚条件，完不成就得喝一罐五百毫升的菠萝啤酒。

围着残羹剩饭画面不是很优雅，所有人转移到外边小客厅，有的直接席地而坐，有的搬了椅子出来，袁辛则拉着丁舧坐在了沙发上，左右坐的都是女生。

“倒立唱歌”中招的是体委，这对人家来说是小菜一碟，轻松拿捏；

“说出自己最糗的一件事”中招的是韩江，小胖儿坚决维护面子，灌了一罐啤酒，当众打了个响亮的气嗝；

惩罚条件当然要往刁钻里走，很快“说出你的暗恋对象”“在座你最讨厌的人是谁”“有没有谈过恋爱”这种问题接连现身，很快就到了更刺激的——“亲吻坐在你左手边的人，不论男女”。

“哎，先说明啊，异性亲脸，同性亲嘴，别玩不起啊！”韩江兴奋得双眼赤红大喊道。

坐在他左边的体委当即怪叫了起来：“你特么的是不是惦记我好久了？！”

“滚！你想得美！”韩江趴在地上，狠狠转动着摆在中间的装了一半水的雪碧瓶子，然后坐回去，兴奋得直搓手。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瓶子，不知道这么刺激的事儿先落在谁头上。

丁舧喜滋滋地说：“这要是我和老婆，都能亲出花来。”

袁辛吃得有点撑，脑子一半天没转悠，总觉得这个游戏离自己比较远，一直没当回事，然而听见他的话，有一些不祥的预感突然浮现。

下一刻，感觉到搂着自己肩膀的手突地一紧，起哄声在耳边炸响。

韩江激动地捶地大喊：“袁儿，快！快跟舧哥亲一个！”

舧哥说的好多话其实都是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