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钰慈的话音很轻。

滑进卫昶序的耳朵里，却让他一个激灵地清醒了。

酒意一下散得干净。

宁钰慈知道了？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宁钰慈会怎么想他？现在表白的话会被拒绝还是答应？

……他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卫昶序从头臊到脚，脖子脸颊耳朵一起红了，他一下挣脱开宁钰慈的怀抱，往后踉跄着退了一步，背抵在身后的衣柜上，敲得衣柜门“咚”得一声。

他抬起胳膊捂住自己下半张脸。

只留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宁钰慈站在床上，比他要高，此刻居高临下地低着头看他，表情很平静，脸却泛着红。

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在台灯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很温柔。

他们都没说话，只互相看着对方，卫昶序挡着脸的手慢慢便放下了，垂在身侧，捏成拳头。

宁钰慈在这时候看着他，又轻轻地问了一遍：“是不是？”

卫昶序很慢、很慢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看着宁钰慈从床上走下来，走到他的面前。

“为什么不和我说？”他听他问。

“因为……”卫昶序低着头，嗓子哑了，模样像个做错了事被批评的小孩，“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我。”

“那我不问，你是不是就一辈子都不说了？”

“……嗯。”

宁钰慈沉默了。

沉默过后，卫昶序听见他低低地说：“笨死了。”

“怎么笨了，”卫昶序不大服气，小声嘟囔着反驳，有些自暴自弃地袒露心声，“如果我说了你不接受，我们不就朋友都没得做了吗？我不想失去你。”

“那你至少争取一下啊，”宁钰慈听闻，更不服气地说，“我都给你释放那么多信号了！”

“信号？”卫昶序愣了一下，“什么信号？”

他问完这句，跟前的人生气了似的，忽地伸过手来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对视。

宁钰慈蹙着眉头，看着他的眼睛，拔高音量道：“第一次一起睡觉是我主动的吧？第二次一起睡觉也是我主动的，你还躲！”

“我喜欢你我能不躲吗！”卫昶序的音量跟着拔高了。

话掉在地上，小石头似的滚了两下，不动了。

一时间没有人去捡。

什么啊。

表白还是吵架。

眼看宁钰慈嘴角要往下，卫昶序心跟着猛地一扯，顿时软下来。

他抬手握住宁钰慈挑起他下巴的那只手腕，轻轻把对方胳膊带开，将宁钰慈抱在怀里。

“对不起，”他说，“我只是害怕失去你……宁钰慈，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

怀里的人没说话。

沉默在这时宛如山雨欲来的宁静前奏，令人提心吊胆。

卫昶序吞了吞涌上喉咙的忐忑，掌心感受着宁钰慈的体温，微微有些汗湿了。

他闭了下眼睛，硬着头皮继续表白：“如果你不介意我喜欢你的话，那我以后每天都说，从早说到晚，好不好？”

“你不要生我的气。”

卫昶序搜肠刮肚，把所有想到的，能说的，和盘托出。

“你离开之后我每天都很想你，每天都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会出现，你现在在哪里，在做怎样的事情，有没有每天都开心……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别生气，好不好？”

“……我没生气。”怀里终于传来人闷闷的声音。

卫昶序松开宁钰慈，借着昏暗的灯光去看他的脸。

宁钰慈皱着眉头，抿着嘴角，脸蛋红红的。

见他看过来，还抬眸瞪了他一眼。

这副神情让卫昶序忽然想起在那条黑暗的小巷里那天。

宁钰慈从小巷出来后，看着自己时，也是这般的表情。

他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了。

宁钰慈一看卫昶序一副呆兮兮的样子，说着没生气，却一把把卫昶序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甩开了，转身回到床上去，扯过被子把自己整个裹住。

呆子。

呆子！

卫昶序被甩得措手不及，一下子又慌了，赶忙跟着坐到床沿，伸手去轻轻地推床上那个团子。

“宁钰慈？”他轻轻唤了一声。

宁钰慈没理他。

卫昶序伸出一根手指，又戳戳那个团子：“宁钰慈，理理我。”

“别碰我。”团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卫昶序听话地收起手，不碰了，坐在床沿，垂眸看着那团子，小声问：“你喜欢我吗？”

宁钰慈又不理他。

他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音，心里有些沮丧地慢慢站起身，伸手帮宁钰慈把快掉下床的被子捡上来，然后说：“那我先出去睡了。”

说着便要离开。

“回来。”宁钰慈把被子掀开了，声音变得清亮一些。

那可怜巴巴要往外走的人又默默退回到床边坐下。

“躺下。”宁钰慈说。

卫昶序没动。

脑袋低低地垂着。

灯光把卫昶序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

宁钰慈盯着坐在自己床边男人的背影，原本心里头因为卫昶序迟钝的反应而起的脾气又散了。

他伸手去扯了扯卫昶序的衣袖。

卫昶序抬头朝他看过来。

昏暗的灯光把那双深邃的眼睛衬得很温柔。

表情却有些受伤。

宁钰慈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平淡却坚定地说：“喜欢。”

那双眼睛随着他的话音，瞬间又被点亮。

卫昶序强忍着压下自己要上扬的嘴角，问：“喜欢什么？”

宁钰慈别开了视线，双耳通红：“……喜欢你。”

他说完又被卫昶序一把抱住了。

男人肩很宽，几乎将他整个裹在怀里。

宁钰慈将下巴抵在卫昶序的颈窝里，轻轻蹭了蹭。

卫昶序用了好久才彻底消化掉宁钰慈也喜欢他这件事。

他很开心。

夸张一点说，他内心此刻是欣喜若狂的。

但他又怕太多、太浓烈的感情一下子展露，会吓到眼前的人。

于是卫昶序只是克制地将怀里人抱得更紧。

“宁钰慈……”他垂着眸，声线低沉而颤抖，“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嗯。”静默几秒，传来宁钰慈轻柔但坚定的话音，“愿意。”

*

他们拥抱了一会儿。

然后分开。

卫昶序看了一眼手机：“今天是7月8日。”

宁钰慈问：“现在可以躺下来睡觉了吗？”

“我要记住今天。”卫昶序说着，收起手机，看向宁钰慈，又不好意思起来，“但我们才在一起，睡觉……”

宁钰慈还是那句话：“又不是第一次。”

好吧。

卫昶序妥协了。

他掀开被子在宁钰慈身边躺下。

但是。

睡不着。

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刚表过白，刚在一起。

……这哪里睡得着？

卫昶序闭了一会儿眼睛，果断放弃。

他扭头去看宁钰慈。

却发现宁钰慈侧卧着，也在看他。

视线忽然交错，卫昶序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别过脸。

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笑。

卫昶序：“……”他这个一和宁钰慈对视就下意识躲开的毛病，要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暗自腹诽着自己，卫昶序忽然感觉到宁钰慈摸过来的手。

“转过来。”他听见宁钰慈说。

语气很轻柔。

卫昶序红着脸转过去。

两个人面对面。

宁钰慈裹着被子，盖住了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卫昶序看着那双眼睛，心跳加速。

宁钰慈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睫毛长长的，眼尾有一些上挑，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锋利，笑的时候弧度又像个月牙。

眉毛也漂亮，弯弯的，细细的，被染成了金黄色，衬得皮肤特别白。

卫昶序看着看着，呼吸慢慢变得平稳，他伸手过去，与宁钰慈方才摸过来的那只手握在一起。

两人都不自觉地将身体挪近。

周围好安静，安静得能听见宁钰慈的呼吸，空调运作的声音，还有窗外偶尔驶过汽车的轰鸣。

卫昶序情不自禁地又将脑袋挪近了一点。

与宁钰慈露在外面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所以你在半决赛那天，储物室里，咬我。”他突然开口，声音暗哑。

宁钰慈的呼吸顿了一下：“怎么了？”

“……让我很难受。”卫昶序想起往事，慢慢扯着被子蒙过脸，握着宁钰慈那只手的力道稍稍紧了，他有些控诉意味地委屈道，“然后又说那样令人难过的话。”

宁钰慈手上的力道回握过来，枕头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卫昶序能听出来是宁钰慈往自己这边靠近。

宁钰慈没说话。

卫昶序于是咬了咬下唇，补充一句：“你很坏。”

他说完这一句，又慢慢地把被子放下，微微蹙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人。

他们的距离近得额头都快贴到一起。

宁钰慈还是捂着自己的半张脸，眼角弯着。

这是在笑。

卫昶序一下子整个人臊起来，他有些抱怨地嘟囔道：“你笑我？”

宁钰慈没做声，但眼角的弧度更大了。

卫昶序的整张脸都红了，蹙着眉的样子很委屈，看起来很可爱。

宁钰慈忍不住便笑了。

他正笑着，自己拽上来那遮住半张脸的被子却忽然被人往下扯，宁钰慈收敛一些笑意正打算定睛看过去，却忽然眼前一暗——

躺在他身旁的人忽然撑起身子，压着吻了上来。

卫昶序一只手扳着宁钰慈的肩膀，将人推成平躺的姿势，那只与宁钰慈握着手的胳膊撑起一些来，富有侵略性地吻上去。

他不懂技巧，也不会接吻，没有经验。只是学着在影视作品中看到过的模样，伸舌头迫使宁钰慈张开嘴。

身下的人原本肩膀还用着力，唇瓣张开时却顿时整个人都软了。

呼吸交织在一起。

两个零经验人士闷头一阵摸索，把对方都亲得气喘吁吁。

退开的时候，卫昶序听见宁钰慈压抑的喘气。

他隐忍地咽了咽喉咙，吞下要蹿上胸膛的火。

卫昶序倏地躺了回去。

一时间没人说话。

他们面对着面，各自整理情绪。

卫昶序闭着眼深呼吸。

他与宁钰慈十指相扣的手心出了汗，变得有些湿漉漉的。

不太好受。

但没人打算松开。

调整半晌，卫昶序呼吸渐渐平稳，他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宁钰慈又把被子扯过，遮住半张脸了。

两人对视的瞬间，宁钰慈眉心一蹙，那双泛着波光的黑眼睛盯着他，委屈的话音隔着被子传来。

“卫昶序，我想去洗澡……”

你俩真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