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D，你跳啊！”

不知道是那一句话惹了人，吴天川忽然从拐角冲了出来，几乎快跑到了水立方的边上：“你跳了我加钱！！！”

“就为了你这点儿破事儿，我老头刚刚还打电话骂了我一顿！”

有消防员见状不对，赶忙冲上前去拦吴天川：“闭嘴！”

可吴天川气性大得很，被消防员拦着，往后赶，还依然不依不饶：“下班儿时间存心给我找茬是不是！”

“老子待你不薄吧！！！”

“你爹当初去世，你找不到工作，是不是我赏识的你？！”

“那些都是我应得的！！！”见到吴天川，听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这样说话，赵勇又恨又气，愤怒都有了对象，“都是你，都是你！！！”

“我爸死了，我所有存款都搭进去了我爸还是走了，我遇到了你，我以为你是真的赏识我，可是吴天川你都做了什么？！！！”

“你都做了什么？！！！”

赵勇是真的很绝望，他本身家庭就不好，从贫困山区里用了别人十倍的努力考出来的，毕业后就进了大公司，和初恋女友感情也非常稳定，本以为会有光明灿烂的未来，结果父亲却查出了急症，他的存款，他的世间都搭进去了，硬生生拖了三个多月，父亲还是走了。

没了工作的他，几经辗转，才进了恒心科技，遇到了吴天川。

“你说什么我都听，为了项目我喝到吐。”

“我任劳任怨，我当牛做马。”

“可是你呢！吴天川，可是你呢！”

“你是怎么对我的！！！”

吴天川本来是演戏，可演着演着，看着曾经一手提拔的下属，这样歇斯底里地恨自己，吴天川也真情实感了起来：“我是怎么对你的？我他妈对你还不够好吗？！！！”

“谁提你当的小组长？！！！”

“你妈的你凭心而论，以你的能力，你的情商，要不是遇上了我，你能混上销售部二组组长？！”

“梦里的组长！！！”

“谁没喝吐过？销售部哪个人没喝吐过？老子都他妈喝到胃出血过！”

“别提我妈？！！！”赵勇的注意力全落在了被消防员往右前方驱赶的吴天川身上，“你还有脸提我妈！！！”

男人双目通红，整个人湿透了，摇摇欲坠，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明明知道我妈癌症了，明明知道我在借钱，我在贷款，可你还是把黑锅扣在了我的头上，逼我辞职！”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怕拖累我，我妈怎么会放弃治疗，怎么会趁着大家不在拔管！”

“都是你害的我！你害我！！！”

两人在雨里吵得不可开交，一旁的陈望津都顿住了，看向喻宋。

很显然是喻宋说了什么，吴天川才会突然冲出来说这些刺激赵勇的话，消防也是在配合的，不然早把吴天川赶走了。

喻宋正在和消防员配合着，整个人小心又激动地打着手势，示意救人的消防员从左后方，也就是此时赵勇的视野盲区靠近水立方。

“你闭嘴！”

拦吴天川的消防员也十分敬业，继续在阻拦着，一边小声喝道：“你提人家妈妈干嘛？别刺激过头了！”

“不是我哪儿提他妈了？”吴天川第一时间觉得冤死了，而后反应过来，

“我那就是个语气词好吧！”

看着赵勇被刺激得整个人都快跪了的模样，吴天川心里也忐忑极了，这要是半夜想起来，他都得给自己一巴掌：“行，我说脏话我该死。”

“你还好吗？”雨太大了，浇得喻宋都睁不开眼，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水，喻宋一边用胳膊挡雨，一边看向陈望津。

男人怕是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么狼狈的时候吧，整个人已经被雨淋了个透，衣袖都在往下蹚水。

陈望津半眯着眼看着赵勇那边，神情凝重。

大概是因为骨相太过优秀，眉骨高挺眼窝深邃，这么大的雨里，他竟然还能毫不遮挡地睁着眼睛。

“先担心你自己。”

说着，陈望津往一侧站了站，高挺笔直的身躯拦住了更多的雨。

有风的时候，雨就有了方向。

总归是在雨里，总归是能挡一挡。

“雨是不是小了点儿？”喻宋放下挡在眼睛上的手。

能睁眼了：“好像是小了点儿哎！”

赵勇更危险，他的家人来得更慢，消防员更不好靠近。

这场大雨太烦了，给所有事情都增加了难度。

“别过来！！！”

眼见着都快到了，不知道怎么，赵勇忽然看见了靠近的消防员，难得往安全区域走的那两步，又退了回去。

男人声音尖利嘶哑：

“都别过来！！！”

“不然我就跳下去！”

“走开！！！”

消防员顿时投鼠忌器：“别激动别激动！”

“你冷静点，我们不过去，真的，我们不——”

“走！！！”赵勇半只脚已经踏空，“都走！！！”

澄黄的衣服在雨幕里分外显眼，只能缓步往后退开些许。

“艹。”计划落空，喻宋没憋住，吐出一声暗骂。

“你过来！”

兀地，高高的水立方上，赵勇指向吴天川，“放开他，让他过来！”

“我有话要问他！！！”

能松口，那就是好事。

消防员给吴天川使眼色。

吴天川犹豫了。

对其他人来讲是好事，但很明显，赵勇对他有恨，现在叫他只怕没什么好事。

“吴总！”见他不动，赵勇发疯般得吼叫：“吴天川！”

“你过来！！！”

“不然我就从这儿跳下去，让你，让整个恒心科技，身败名裂！”

“哈哈哈哈！身败名裂！！！”

吴天川看向陈望津。

隔着大雨，他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陈望津会在乎一个赵勇的死，在乎他的名誉，在乎恒心科技吗？

不会。

“过就过！”穿上张牙舞爪的外衣，吴天川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消防员，朝着水立方走去，“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销售部一个月给你开的底薪，那都是一万五，你问问周围这么多公司，这么多写字楼，谁能拿到这个价位的纯底薪！”

“老子可以摸着良心问一句，在公司，老子没亏待你！！！”

“没亏待我？哈哈哈哈哈！！！”赵勇笑了，“好一个没亏待我。”

“你上来，”赵勇指着自己搭的那个梯子，“吴总，你说你不亏心，你上来吗？”

“怎么不敢？！”吴天川咬着后槽牙，走到赵勇搭的那个塑胶的简陋梯子边。

没了动静。

那个位置，赵勇看不见，有瞬间的慌乱：

“你人呢？！”

“上来啊！！！”

水立方下，唯一一个躲起来，没退开的消防员正在飞速脱下自己的安全绳。

“你，你急什么！”

吴天川正在脱裤子，安全绳直接栓在腰上太过明显，从裤腿里进，拴在腰上，用外套挡住，这么大的雨，只要他去的时候稍微注意一点，是不容易被赵勇看见的。

“哎哟！”一边穿，吴天川一边扯着声音演，“你这什么破梯子，踩都踩不稳！”

“什么逼事非找我上去？！”

“MD！老子恐高不知道吗？！”

“这么晃，要么来个人给我扶一下梯子啊！！！”

总算拴好了绳子，吴天川提起裤子，拴皮带和穿外套。

“我来扶。”那边，陈望津听见吴天川的声音，走了过来。

一米九二的笔挺身形，大雨里也丝毫不乱，整个人就那么稳步走过来，光看着都觉得极具压迫感。

“你等等！”赵勇紧急叫停，“不用你！”

“他！让他过来扶！”

赵勇指向旁边的喻宋：

“我真的只是想和吴总说一些心里话，问清楚我的疑问。”

“你们如果信不过我，可以让他陪着吴总一起上来。”

一来二去的拉扯过后，赵勇的情绪平静了不少，说话也清晰了非常多。

但是，周围的所有人都非常清楚。

濒临崩溃的绝望之人的冷静，是最可怕的。

“他不行。”陈望津伸伸手挡住喻宋，冷声拒绝。

“就要他来！！！”赵勇怒目圆瞪。

消防们互相打了几个手势，站在水立方下的消防摆手，示意没有多的安全绳了。

“赵勇是冲着小吴总来的，”喻宋握上陈望津的手腕，往下，“我过去。”

吴天川已经穿好了防护，看着什么都没有，还是走过来了的喻宋，挑眉：“胆子挺大啊小助理。”

“我不恐高。”喻宋伸手扶住塑料梯子。

他好不容易找到恒心科技的工作，也很喜欢现在的工作环境，赵勇这件事解决不好，加上李世镜那边一直想着找茬儿，搞不好陈望津真的会被调走。

“上来！！！”赵勇的声音像阎王索命似得，正在催着。

“你催命呢！”吴天川的头从水立方的平面上冒出，然后是脖子。

踩着梯子，他确实在一步一步，缓慢地往水立方上爬。

“哈哈哈哈哈。”

赵勇笑了。

“吴总，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站在这里吗？”

靠慢动作拖延不了什么时间，该面对的都得面对。

“为什么？”吴天川上了水立方。

喻宋也默默爬了上去，站在吴天川后侧半个身位，一边挡住安全绳，一边抓住吴天川后腰的安全绳结，防止赵勇忽然暴起伤人。

“流水单据上，白纸黑字都写得我的名字，”离得近，才彻底看清了赵勇的形容枯槁，“是我蠢，背着锅辞职我没有一点办法。”

“可是我妈妈死了，我的贷款还背着。”

“房贷车贷医疗贷。”

“马上开学，女儿的学费我都拿不出来，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说，我还怎么活？”赵勇又哭又笑。

吴天川害怕地举起手，紧张得喉头直滚，吞咽口水。

“你就是为了拿捏我，”赵勇看向吴天川，“从一开始，你选择我，赏识我，栽培我，都是因为我上有老下有小，因为我好拿捏。”

男人的神色越来越疯，趋近癫狂。

“我不敢轻易违抗你，不然我就什么都不保了。”

“我明明没有违抗你，可是我还是什么都不保，你说为什么呢吴总？”

喻宋眨眼也不眨地盯着赵勇，右手死死攥住吴天川背后的绳结。

消防员也都在往这边靠拢，包括陈望津，也跑了过来。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赵勇已经完全无暇顾及其他人了，满心满眼全是吴天川。

“都是你害我！！！”

尖利地吼叫着，赵勇到底是迈出了那一步，冲向吴天川：

“是你逼我的！”

“既然我活不下去了，你也别想活！！！”

宛如恶兽，男人挥舞着手冲撞了过来。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人还是会害怕，还是会有下意识的举动。

有人下意识往后退缩。

有人下意识往前阻挡。

愤怒与恶冲昏头脑，携风带雨遮蔽双眼。

报复的手错位，拽住了善良的无辜之人。

巨大的力撞来，而后是剧烈的失重感。

“艹！”反应过来的吴天川克服下意识的心性，伸出手扑过去拉人。

“喻宋！！！”

雨太大了，墙的边沿没抓住，窗台也没能扣住。

死前。

喻宋听见了一个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是陈望津吗？

听上去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