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袅挡在两人之间，对上宿尽舟轻描淡写的一眼，心里有些打鼓，“仙尊，小孩子打闹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这位小辈看着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照理说桑袅是前辈，迹棠理应行礼，可在迹棠看来，桑袅才是小辈，要是桑袅受她一礼，不知担不担得住。
迹棠：“前辈年岁已高，应该是忘了，我们在纸鸢山见过，那时不光你后面那个尿裤子的弟子欺负我，你也拿剑要杀我呢。”
其实桑袅打一开始就记起了迹棠，她只是一直为了仙尊压着脾气，直到迹棠那句‘年岁已高’让她破了功，脸色骤变。
“你这小辈毫无礼数，不知溯玄宗是如何教的。”
“我刚入溯玄宗，宗门还来不及教我。”迹棠不想扯上溯玄宗，“倒是你，你不是说我们小孩子打闹，怎么手还搭在剑柄上了呢？”
桑袅自从踏入元婴期以后，鲜少有人惹她不快，特别是她升至元婴后期，无论是在宗门还是外出，都受人尊敬，现在却要被个小辈阴阳怪气，她哪里受得了？
温柔的声音一下子就冷硬下来，“仙尊，您宗里小辈不懂尊敬长辈，您若不管教，那我就代为管教了！”
迹棠冷哼一声，心想你越俎代庖，宿尽舟能容你放肆？
结果下一秒，宿尽舟就向旁边挪了一步。
迹棠看着面前空出来的好大一块，不由怔然，此刻桑袅的长剑已经蕴满灵力，凝出湿润的水气。
那是中阶法术——水蛇诀。
水蛇向迹棠飞窜而来，长尾一扫就要往迹棠腰上缠，蛇身上淅淅沥沥落着水滴，每一滴都含有灵力，落在地上，便形成更多小蛇，密密麻麻向迹棠靠近。
迹棠神色微冷，事出突然，她来不及多想，速度极快的掐出一个焰龙诀。
魇气被猛然抽调，全部通过透冰镯转化为灵力，使她整个人都被烈火覆盖，光是热度就逼退了好些低修为的修士。
燃烧着火焰的龙头从迹棠背后出现，亲昵地擦过迹棠脖颈，接着向着水蛇冲过去。龙嘴大张，一口就把水蛇蛇头吞入口中，这还不完，龙嘴没有合上，龙身游动得更加快，落下的火焰同时把地上水蛇蒸发成细小的烟雾，它张开的嘴巴从蛇头开始，将整个巨蛇的蛇身都吞进了腹中。
它还不作罢，龙尾迅猛甩出，直接甩向桑袅。
火龙从出现到冲向桑袅面前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桑袅几乎被火龙身上的灼热烤化，凶悍的火龙好似要将她燃为灰烬。
她惊呆了，根本来不及反应，龙尾就重重把她掀飞出去。
那条艳丽好看的桃粉色长裙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裙尾燃起火焰，又极速烧成灰褐色，就像被打散又烧焦了的莲花花瓣。
众人再看，她人已经被狠狠甩在地上，狼狈地连连滚了好几个跟头，才好不容易施展出法术迫使身体停下。
满厅寂静。
焰龙诀——中阶法术，施展需要十分复杂的手诀和较为庞大的灵力支撑。
他们都看见了，桑袅的水蛇诀眼看就要去到迹棠近前，她才开始施展焰龙诀。
可想而知，她掐诀速度何其之快，众人看得眼花缭乱，眼睛压根跟不上她掐诀的速度，就发现她手中法诀已经完成，火龙现身。
水蛇诀和焰龙诀都属于中阶法术范畴，但也有高低之分。在巨龙面前，水蛇也得盘成一团麻绳。
迹棠施展出焰龙诀，这大大超乎众人预料。
他们不由看向迹棠。
揉揉眼睛，再看。
没错，开光后期。
眼睛都快揉红了，她就是开光后期没错！
天杀的！是他们魔幻了还是修真界已经变成了他们不认识的模样！！
谁能告诉他们，区区开光后期为什么能施展出中阶法术？还是中阶法术中伤害性极强的焰龙诀！
更别说她掐诀时的手速了，桑袅慢了她不是一星半点！
这就好比一个看上去是慢动作，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一个看上去却只会以为是自己瞎了，那些残影他们追都追不上！
蛇能干得过龙吗？
怎么可能！
什么时候开光后期的修士都能使出中阶法术，把元婴后期的修习干趴下了？这可是整整五个大阶的差距啊！
他们是集体中了幻术吧？
桑袅这会还倒在地上，她捂着胸口，猛地吐出好几口血。
她目光难掩震惊，和所有人一样，她还沉浸在‘明明差了五个大阶为什么被打趴的人会是我’的不可置信中。
发生了什么？
桑袅都有些想不起刚才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火龙是怎么出来的，又是怎么把她打飞的？她脑中一片空白。
所有人都像被定了身，一动不动。
迹棠垂下的手掩在衣袖中，慢慢攥紧。
——还是太勉强了。
她体内魇气不够，魇魂丹还没有重新凝聚出来，之所以能施展出焰龙诀，一是她未雨绸缪，先前修炼每次都留了些魇气放在储灵器里。这是她以前留在储物袋里的小东西，现在派上了用场。
二是她强行用元神之力催动体内魇气，把魇气榨干。
这一击若是不成，她可没有魇气再施放第二个法术。
她看出桑袅的轻敌之心，不光在掐诀速度上取胜，还通过桑袅掐诀预先看出了她要施展什么法术，这才做到了一击必伤。
她把桑袅伤成这样谁都想不到，桑袅肯定备受打击，一时间摸不清她的深浅，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手了。
迹棠想到这松了口气，没有看旁边的宿尽舟。
不是她不想看，而是不能看。
宿尽舟落在她身上的那一道视线简直无法忽视，可就是因为太过直白和探究，在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之前，她都最好别和宿尽舟对上眼。
幸而还有拍卖会，宿尽舟不至于直接提溜她出去。
这种诡异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又有新的修士进来，这些冰雕才有了解冻的趋势。
他们低声谈论，七嘴八舌的多了，大厅里满是嗡嗡声。迹棠听不见他们说话内容，只从不时看向自己的视线便能知道，他们说的都和她有关。
一刻钟后，拍卖会正式开始。
宿尽舟没有走向前排，他就站在原地，迹棠则是后他一步，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周围被空出了一块区域，众人十分有默契地自动和他们分隔开，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壁垒。
桑袅在拍卖会开始前就被宁戚谣和蒲远衡一左一右搀扶起来，等人群慢慢靠拢，迹棠也就看不见他们三人的踪影了。
本次负责拍卖会的修士走向拍卖高台，他的声音通过灵力被放大出来，大厅中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众人注意力被他吸引，虽然还是会时不时看向迹棠，但比刚才好多了。
直到这时宿尽舟才说话：“你说你想留在溯玄宗，是为了到千里烟波寻找魇尊法宝，青玉静心铃。”
迹棠：“……”
宿尽舟看向高台上展示出的法宝，是一个流光溢彩的广酿瓶。
这东西没什么斗法功能，只是个可以将盛装的美酒酿成灵酒的瓶子，华而不实。
大厅里接连响起竞拍的声音。
宿尽舟又道：“你一晚从开光前期升至开光后期，是怎么升的？”
迹棠故作惊讶，“仙尊莫不是忘了，是您允我到丹药洞府修炼的呀！”
宿尽舟缓道：“哦？”
迹棠使劲点点头。
宿尽舟：“那就是本尊记错了。原来你不是在外门升至开光后期，而是在进了千里烟波后，才升到了开光后期。”
他这时才向后睨了她，“本尊的丹药效果不错。”
迹棠：“……”
玩完！
迹棠被点破谎言，额角微湿，头皮也微微发麻。
她在外门的事情宿尽舟怎么会知道？！
对宿尽舟这位仙尊来说，开光前、中、后期都算开光期，没什么区别，统称菜鸟，可他怎么会把她的修为记得这么清楚？
她知道宿尽舟本就是心细于发之人，然精力有限，想来不会用在过客和小角色身上。
她觉得‘九水深’就是小角色，在仙尊眼中可有可无。可她错了，宿尽舟这四百年仿佛换了个人，还有了心魔，变得更加多疑不是没可能，是她掉以轻心了。
宿尽舟：“你可以先想想怎么编，等回去客栈，我再来听听你想怎么骗我。”
迹棠干笑几声。
仙尊你这么说就过分了，有些话说到明面上，不就把人逼到绝路了吗？
拍卖会已经过半，下半场终于开始竞拍魇尊法宝。
迹棠观察法宝片刻。
宿尽舟问她：“如何？”
迹棠：仙尊您话怎么突然变多了？
她不太适应，主要是时不时被仙尊的冷气冻着，她魇气用光，连抵御都抵御不了，只能站在后头瑟瑟发抖。
仙尊不信任她，怀疑她，这句话也是在试探她。
迹棠艰难地咽了口吐沫，“是魇尊的法宝。”
宿尽舟指尖灵力落在拍卖师即将要落下的小锤子上，拍卖师愕然一瞬，随即便听见宿尽舟道：“三千上品灵石。”
全场哗然。
宿尽舟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迹棠低声道：“这就是个提神醒脑的蒲团，小玩意，仙尊花三千是不是……？”
要不说仙尊人傻钱多，他直接就从三百上品灵石提到了三千，壕无人性。
宿尽舟一道冷眼射来。
迹棠顿时闭口不言。
拍卖会一共拍出十八件魇尊法宝，全被宿尽舟收入囊中。其中最值钱的一件是从魇尊卧房寻得，他们猜是魇尊常带之物——一条坠着千悦铃的多宝手链，宿尽舟以八百九十三万九千上品灵石拍下。
众人议论纷纷，不解仙尊用意。
迹棠隐约能听到些，越听越心惊，直到听见一个猜测宿尽舟和她关系的，她终于忍不住道：“仙尊，魇尊被修真界憎恶唾弃，您把魇尊所有法宝都拍下来恐有不妥。”
这些词她听过不少，要不是用着‘九水深’这个身份，她会直接动手解决，多说一句都嫌麻烦。
可宿尽舟不同，两人身份有别，他又生出心魔，这要再和她扯上关系那就真要千夫所指了。
她话音刚落，就骤然觉得呼吸不畅。
宿尽舟竟用灵力掐住了她的脖颈！
从脖颈上的灵力和顺着宿尽舟身上涌来的杀意就知道，他这一刻是真想要了她的命。
迹棠嗓音艰难地发出声音：“仙尊……我错了……”
宿尽舟似乎算好了时间，掐着点松开她。
迹棠不断咳嗽。
“你若再说魇尊半分不是，下次就直接死吧。”
迹棠摸着脖子道：“那您怎么不这次就杀了我？”
宿尽舟：“如果你没法带我寻到梦魇幻光谷，我就杀了你。”
迹棠双眸睁大。
原来宿尽舟的目的是这个！
不是把她看作寻找法宝的工具人，而是看作寻找梦魇幻光谷的寻路犬！
迹棠紧绷的嘴角颤了两颤。
师兄，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