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后半场斯莱恩学院一路势如破竹直冲第一，评分结算时毫不意外地保住了稳坐十年的宝座再次拨得头筹。集聚高层的会议室内，投放着实时赛况的微缩场景模型。
“那个白头发的女生是哪家的孩子？我可不记得拂晓有贵族是术法类的传承异能。”
“海里的私生子居然是高阶吗……表现还不错啊，听说海里家主都没怎么培养，看来这几天社交圈又要热闹起来了。”
“听说那个叫牧介的选手前几天刚晋升成高阶，他的选拔赛我有看，表现很出色，可以考虑招揽。”
“这个女生就是尤白？实力不错，还是稀缺的空间型觉醒者，我们确实需要。”
比赛的重点关注对象基本都在斯莱恩学院，偶尔也会提及禀赋两句，身着白色西装的女人站起将挑选出的直播片段投屏，玫瑰色的指甲点过旁侧的个人信息，“这个学员的表现很有趣。”
“听说她是五阶？看她的表现应该已经摸到升阶边缘了吧，感知很敏锐，会用适当的手段，我很喜欢这个选手。”
女人随手将胸前披散的金色卷发撩起，她美得张扬且肆意，压过了白色制服的清冷纯洁，反倒衬出她的矜傲与自信，骄阳般热烈夺目，“我想把她列入‘保送生’的名单之中，大家有什么看法吗？”
她的语调傲慢到不是在征询他人的意见，当然，作为家族里最强大的唯一掠夺者与帝都执行楼财政部的部长，她自然有做主的资本。
回应她的是默许似的寂静。
“我还有事情就先走喽，你们继续讨论。”卡纳恩·萨摆了摆手就离开了。原先帝都派来的仅有那名空间型掠夺者与几位六阶觉醒者，但恰好纳莱赫的家主有要事在身，只得委托她将莫缇耶带回，她便提交申请过来了。
就当是放了个短假。
况且……
她想起那宝石眼眸的少女笑时不加掩饰的几分熟稔，觉得这趟旅程或许会比她想得有趣很多。
“我要的资料呢？”
卡纳恩走到下属面前，高跟踩出清脆声响。她懒洋洋地把玩着长发，轻飘飘落下一句问话便不再言语，余光都未予出分毫，摸清她喜怒无常脾性的新任助理却已是吓出一身冷汗。
“抱、抱歉部长！我们查出来的只有她转来斯莱恩学院之后的信息，过去的资料……是空白的。”
有意思，空白的背景。
要么是被家族保护得过好要么就是凭空出现，但后者不太可能呢，除非是被驱逐者。
“留意一下。”
卡纳恩打了个响指，“可别让人发现了，我的新助理。”
助理想起卡纳恩前几个被辞退之后极难再就职的下属，勉强保持着冷静点了点头，她并没有跟着卡纳恩一起离开，目送金发女人远去后又转身回到了会议室，默默站在门口等待。
卡纳恩和那位掠夺者大人的关系比较恶劣，有些纸质文件便让她代为传之。
一直等会议结束，助理顺利将东西递给灰色正装的男人，她这才松了口气离开，自然也就对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所以晚上被带去审讯时，她还是懵的。
“你说亚部长……？据说亚部长的作息很规律，这时候他应该已经倒好时差入眠了。”
“亚死了。”
“什、什么？！”
震惊之余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本次谈话的真正目的，她惊惧无比，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我、我最后一次见到亚部长是因为要把文件交给他，不是我干的！我只是一个五阶觉醒者！怎么可能伤的了他！”
“我们当然知道不可能是你，助理小姐，请你先冷静下来。”审讯人员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安抚道，“刚刚的问话只是个流程，我们找你是为了获取你的帮助。”
“你可以将损坏的事物复原并看到当时发生的情景对吗？”
“是的。”
“我们会带你去见亚，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她从未想过再次见到亚会是这样的形式，并且还是在斯莱恩学院的档案室里。
浅灰色的正服不再干净体面，染着斑斑血迹，汲取生命力的长刀贯穿了他的胸膛，一并夺走心跳与脉搏，显得今晚更加沉寂。
恐慌的神情定格于这位一向擅长决断他人性命的上位者脸上，亚微张着嘴，像是要说些什么，只可惜他的话语再也没有倾吐的可能。
尽管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但助理到底没把不该说的说出口，她别开视线缓了会儿直视死亡场景带来的冲击感，一直等自己没那么排斥了这才走近。她闭上眼，伸手触碰他冰凉的手臂。
异能发动，她再次睁开眼时，身姿笔挺的亚正捧着份加密的个人档案垂眼细细翻阅，她站在一旁，静静地打量着周身。
“捉迷藏可不好玩，同学，不出来吗？”
低沉嗓音忽而响起，吓得她往后跳了小步，她抬头看见亚径直注视着自己，慢半拍反应过来后转身面向空无一人的过道，她不解地眨了眨眼，但很快困惑便被打消了。
一双漆黑的短靴踏入了身前空荡的领地。
统一的紧身作战服，瘦弱的身形，象征身份的白色手环，纯白长发散落，还有……
“空白”的脸。
她无法看清来人的相貌。
是等级差异！她一下子回过神来，惊得失语，可即使是高阶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除非……是掠夺者。
这个学生有问题！
白色头发、斯莱恩学院的手环、疑似女生的娇小体形……她迅速结合目前已知的这几个信息，最后得出的答案令她皱紧了眉头。
是卡纳恩部长关注的那个学生，多洛塔。
是她杀了亚？！
这怎么可能？！
“听说您是在帝都也算数一数二的掠夺者，我特地前来想向您请教，很抱歉，我似乎打扰到您了？”
少女娇柔的嗓音动听极了，任何听到这般软语的人怕是都要为之心醉，可亚不为所动，他平静地看着她，将手上的档案丢回了柜子里，“斯莱恩的档案室可是机密重地，先不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外面的守卫你是怎么突破的？”
“你说那帮蠢货？”
多洛塔笑了笑，“答案很简单不是吗？”
“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关心另一件事情。”
多洛塔指向他方才拿着的那份档案袋，伸手示意亚将东西递给她，像是无知无觉的好奇学生，半分危害也没有，“这份档案是我需要的东西，可以给我吗？感谢您的配合。”
年轻的部长不发一语，水面掀动涟漪似的痕漾过这片空间，瞬息间他已经站在了少女的身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处于劣势的多洛塔也不恼，坚硬冰棱自天花板长出向下坠落，刺破她眼底冷光。
质地精贵的皮鞋稳稳踩住边缘，亚站于档案柜的顶部，那份档案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手里，“私闯档案室可不是好学生该有的行为，记一过。”
“这确实可惜。”
“不过……”
亚敛眸终于肯屈尊正视起她的存在，“你给我一种违和的熟悉感。”
“第十五区平平无奇的交换生与帝都万人之上的执行官……这种联想确实可笑。“
“您并不在意答案本身不是吗。”
笃定语调取代询问，寒冰冻结了空间，可同样的，空间也能吞噬所有，冰棱挂上银白墙面又消失不见，寒意甚至还来不及浸染。多洛塔直勾勾凝视着他手里的资料，不自主笑起，“我以为您会大度地让给我呢。”
亚甩手将档案丢进空间，任由它掉落在不知名的角落，“你是‘守夜’的下属？”
“哇哦，猜对了一半呢，再猜猜看？”
似溶溶月光铸就的纯白匕首落于掌心，边沿还绘有烫金色的漂亮玫瑰，含苞欲放，复古雅致。繁花簇拥着刃身镂刻的黑发女人，她已阖眼安眠，双手合十交于身前，是温暖予来恩赐的往昔剪影，美好如画卷铺展。
多洛塔微凉的指尖抚过她的眼尾，不知想到了什么，勾唇露出一个不知真切的笑容，角度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完美，真挚与否只是陪衬。
“又或者说……”
漆黑裂缝于她身后张开，藏有恐惧作祟的未知，黑靴擦过光滑地板，她侧身，只是眼珠转动些微堪称冷漠。时空缝隙之中扭曲的瞳孔满是贪婪欲望，而“猎物”保持着回望的姿态，手腕翻转间甩出漂亮刃花，转瞬间尖利冰棱刺入裂缝。
但只是穿过。
空间系觉醒者能轻松克制所有术法，这确实不假。
可这样正好，不是吗？
裂缝产生的吸力将她不断拉向后方的空间，冰冷的气息近乎要将这片空间冻结，连同人的思维一起，却不过绝望之际最后的濒死挣扎。散乱的长发遮住了侧脸，她垂着头像是放弃了希望，单薄的肩微微颤抖着，手心向下垂落。
亚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他原先也没打算杀她，毕竟如果真是“守夜”的人，得罪“守夜”对他来说可没有任何好处。他正准备收手，却忽而看见了少女唇边兴味的笑。
她在……笑？
“是执行官本人也说不准。”
纯白刀刃刺破炙热心脏沾惹血色痕迹，淋漓鲜血打湿了金色玫瑰，变得猩红，唯有那永远恬静的女人依旧温柔美好。亚僵硬地转过身，他看向身后人不敢置信，长刀没入身躯让未说出口的话强行告停，摇摇欲坠、直至摔落地面。
多洛塔不以为然地擦拭着手中刃，她的动作认真到称得上细致入微，一直等擦干净才将绒布丢下，一秒都不愿意多拿，厌恶极了，“帝都走狗的血确实肮脏。”
“没办法，谁让四年前的那场对战你也参与了呢？我留你那么久，已经是仁慈义尽了。”
“就当是赎罪了。”
“即使你罪无可赦，但我的揽月那般善良也是会原谅你的，可惜你应入地狱大底是见不到她了。”
多洛塔收起匕首跳下柜架，随意翻了几页档案，确定是自己要找的这才合起，她缓步走过，两道相同的身形交叠又分散。裂缝消失的同时，站在前方的幻影也化作光点消弭风中，欺瞒双目，骗过所有真实。
她的异能【凝望之眼】。
【现实与梦魇颠覆，扭曲一切所注视的，无论谎言还是真实，唯独由她来定义，不可触及、不可比拟，她的意志必然成真。】
她即为真实。
规则？
她压着逼迫的步伐走近那位尚对危险无知无觉的助理小姐。过去重现的影在这一刻被现实的存在掩盖，她抬起两指轻轻划过女人的锁骨，旋即停下脚步，面向目露惊恐、脖颈被割破的助理行了个道别的安息礼。
不要相信规则。
“很抱歉，你看见了我，所以你必须得死。”
觉醒者死亡后异能自会消解，多洛塔抽身退离回忆场地，她隐去气息看着临时调查员因助理的突然死亡而手无足措，只觉尤为好笑，慌乱之中她显得尤为悠闲，“真厉害啊，预言家。”
“虽然我能预知到卡纳恩的助理会来这里，但一次预言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接下来几天恐怕都不能再预知别的了。”观测者顿了顿，担忧道，“帝都已经召开会议了，应该明天就会派人来，你要小心。”
“怕什么？”
多洛塔慢条斯理地翻着手里的个人档案，“就帝都那情况，会上那些势力代表得吵半天，等他们来了，我早跑得没影了。”
“消息倒是来得挺快，也是预言告诉你的？我倒是好奇，你的预知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
“不是预言，”观测者挑了前面的问题回道：“是因为我吞噬的一个异能【数据海】，我可以入侵数据世界，借此获取信息。”
多洛塔闻言垂眼，不自主撩过自己的耳坠。
这个异能……和揽月很像。
“走吧，也该离开拂晓了。”她语气轻快。
“希望厄流区会带来不一样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