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大雨大，贝想撑伞已是不易，又突然冲出来一人，没有手法可言，只用蛮横将她撞开，伞柄歪斜间，密集的雨丝裹挟冰冷的湿气袭来，等她站稳，那人已经冲沈忧挥拳了。
这人看着才练气四阶，所以也不纠缠，抢过炉子就跑。
看着花光积蓄才买到的炉子被抢走了，贝想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她手指飞快掐诀，流动的雨滴汇成一根透明锁链，将贼人的双腿紧紧缠住。
那人由于惯性摔倒在地，怀里的炼丹炉“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下一秒，一道黑压压的身影落下，沈忧将他压制在地。
两人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这个歹徒。这是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长着一张他们完全不认识的面孔。
这无冤无仇的，为何突然冲他们发难？
乱糟糟的须发挡住了半张脸，依稀可见两片干瘪的唇瓣，他喃喃自语：“我就是想看你们那个新买的炉子看着很值钱，这才动了歹心......一摸才知道就是一个凡品破烂货。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
此刻，他所说的破烂炉子正孤零零躺在他身侧，溅满了泥点，不知有没有损坏。
想到这，两人也顾不得他的嘲讽，直接变幻出一根更结实的锁链，将男子捆得更结实了，对沈忧道：“把他送到郡里的衙门吧。”
那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
“不......别报官......我不想被抓进去......我错了，道友饶命！”
沈忧皱眉：“你偷我们的东西，我们把你送进衙门不是天经地义？”
男子眼角挤出眼泪，哽咽道：“若是能找到一份正经行当，谁还干这偷鸡摸狗的事儿！我已经饿了好多天了，没有钱，一时着了心魔，才想着偷东西！你们今日放过我，我保证洗心革面！不再干这种事了！”
贝想不为所动：“天底下正经职业这么多！像我师徒二人虽说也是穷得叮当想，可也没想过和你一样干偷盗事啊。没有官府之令，我可不敢私自放走小偷，你这番话还是去衙门说吧。”
说着，她给了沈忧一个眼神，示意他将人拎起来，她则弯腰去拾地上的炼丹炉和旁边已经被积水泡得焉耷耷的清心草。
“你，你们！”男子见两人没有露出心软神色，凹陷的眼里闪过一丝愤恨。
贝想抬头，见眼前男子突然吐出半棵碎牙，而后一个吞咽动作，似乎将什么藏在牙中的东西吞下去了。下一秒他周身灵气暴涨，修为瞬间升至练气五层，一瞬间就将锁链挣脱开来。
不好！这人应该是使用了传说中能瞬间提升修为一到两层的升灵丹。不过这种丹药一般都是到绝境时才使用，他不过就是偷盗一个炉子没成功，被抓进去的话，也不过就是关个十天半个月而已，为何要与他们拼命？
贝想不解，但感受到他越来越重的威压，也顾不上想这个，直接拉着沈忧后退。
不过这个人空有修为，不懂出招技巧。或许可以利用这个破绽。
这样想着，突然，一道寒光闪过。
那人突然用暴涨的灵力化出一把匕首，朝两人刺来！
贝想本能抵抗，然而绝对的修为压制下，她的防御屏障刚生出，就被对面肆虐的灵气激得粉粹。
“小心！”
沈忧伸手挡在前面，锋利的刀刃划破布料，鲜红的血涌出。
冷静，贝想，一定有办法......
她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灵气集中于右掌，趁男子注意力还在沈忧身上，猛地握拳砸向他的手腕，力气大到对方发出一声痛呼，匕首掉落在地。
这一击，如同将刚吹鼓的气球扎扁。
男子的药效正好在此时减退，他俩看着他周身气势一点点减弱，直至恢复成原初样子。
“哗啦。”
积水飞溅，他重新被两人压制在地上，没有再挣扎的能力。
“那边在干什么呢？”就在这时，一道喊声隔着喧嚣的雨声传来。
两人扭头。
街那头站了群人，为首之人身着赤袍，革带上纹有官府字样，此刻正将手搭在腰间长刀处，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
是恰好巡逻到此的衙役。
为避免引起误会，两人赶紧起身，主动交代了情况。
那个衙役闻言，看了一眼被抓住的中年男子，想问问什么情况，谁知一见到他的脸就神情大变。
他二话不说就转头对身旁年轻的修者道：“快，通知巡逻队的王队长，就说偷盗郡守府地阶灵丹的小偷被我们抓到了！”
那年轻修者闻言一愣：“您确定？”
“确定！”
“好！”
难怪方才一听说他们要将他送去监牢，这人就爆发了。原来是偷盗了身为筑基修者的郡守的灵物啊！贝想恍然大悟。
她不免有些担忧，这人是因为他俩被抓住的，若他有机会逃出来，那不是得立刻来报仇。看来得加快炼丹速度，赚灵石修炼了。
想到这，她看向沈忧，见他脸色苍白如纸，立马想起人家刚才挡掉的那一刀。
“让我看看你的手。”
只见伤口血肉模糊，鲜红的血顺着破碎布料往下流，一片触目惊心，偏偏当事人嘴上还在逞强：“无碍。我们快些回去吧。”
“你的手还要不要了。”贝想拉着他往刚刚买过炉子和清心草的药铺走。这家卖各种炼丹材料，包括各色灵植，能买到止血的药草。
附近店铺的掌柜小二们早就注意到外边的动静，只是没一个人敢出门帮忙。刚刚几人打斗时，他们都扒着门缝瞧瞧往外看，眼见着贼人离开，这才直起腰，有几个人跑出来，帮着贝想把人扶进店里。
“嘎拉。”
伙计将店门掩严实，隔绝了满街的潮湿水汽。
突然进入温暖的室内，贝想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她把沈忧扶到椅子上，招呼伙计拿来伤药。
看着伙计拿来的药草成功给伤口止住了血，心渐落到实处。
“怎么样了？还很痛吗？”贝想坐在沈忧旁边，低声问道。这倒霉孩子跟着她到现在，福一点没享，饿倒是一顿没少，如今还为了她受伤了。
沈忧方才看着伙计剪开黏连伤口的布料，再在血肉模糊处敷上草药，愣是没露出一丝情绪。如今听到这话，罕见皱了眉：“钝器划伤而已，不治也无妨。这些敷着的药草，不知要花多少灵石。”
贝想：“......不必担心，我身上还有些余钱备着。”
不过说到钱，差点忘了检查此行最值钱的家伙——炼丹炉和清心草，有没有在争斗中损坏了。
她把炉子和草摆到两人中间。
炉子边角有些磕碰，但不影响使用就行，总体无碍。
有事的是清心草。原本翠绿欲滴的茎叶被雨水浇得焉了吧唧得，隐隐泛黑泛黄。
“被淋成这样，药效全无了。得买新的，”沈忧眉心皱得都能夹根筷子。
但是新的是肯定买不起的。
贝想身上就揣了五块之前扣省下来的灵石，给沈忧治伤治完就没了。想到这，她面露苦色。
掌柜见状，虽觉两人可怜，但他是生意人。亲兄弟还得明算帐呢。
“两位，伤药二十块灵石？”
贝想咂舌：“二十块？这也太贵了吧。”
“您刚刚用的伤药可是我们用二阶回元草制成的。二十块灵石还是我打了折的价格。”
“二阶回元草？”
这可是疗伤圣药，不管受了什么外伤，只要是练气五层以下的修者使用，几乎能即用即好。想到这，她看向沈忧方才被伙计敷上药的伤口，果不其然，原本血肉模糊的一片已经结痂了，估计再等一个时辰，就能彻底好。
还真是二阶回元草啊。
贝想叹了口气：“掌柜的，不能便宜点吗？”
掌柜从容抿了口热茶：“不能。”
“......”
沟通无果，这边贝想还在思索办法，余光却看到沈忧的手已经摸到了伤口，似乎下一秒就要把药草揭下来还给人家。她一惊，连忙制止他。
指腹按上对方的大手，他疑惑转头，对上师父难得严肃板正的小脸。
“为师虽然穷，但做不出放任徒弟伤势不管不顾的事。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她手指用力，一点一点把沈忧的手掰回原处。接着，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
把这物件抵了，就能凑够钱了。
古朴的玄铁令中间刻着“玄霄”两个古朴大字，四周围绕着各色繁复兽纹与祥云图案。
“我们身上没有多余灵石了。我能先拿这块掌门令抵着吗？等过几日手头宽裕了再来付那二十块灵石，届时赎回这令牌。我就是离这不远的玄霄宫的掌门贝想。”贝想走到柜台前，将玄霄令递给掌柜。
“掌门令？”掌柜好奇地接过令牌。
“要是你丢下这令牌跑了怎么办？”
“跑不了的。”贝想无奈。
“怎么说？”
“您没听说过吗？”
“听说什么？”
“跟掌门令绑定后，只有完成令里上一任掌门留下的任务才能宗门，不然只能两败俱伤。”
不是说修真界宗门的掌门宗主都修为高深、权势滔天吗？可为什么天元大陆修真界宗门的这帮头头们却被迫成为宅男宅女啊！想到这，贝想就生气。
“对，对，对，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掌柜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答应了她用掌门令抵押付款。
贝想这才带着沈忧离开。
再出门时，雨已经停了，暮色染上天际，空气带着雨后泥土的气息。见天晴了，不少小贩重新在街头支起摊位。
“灵草种子便宜卖咯！一袋五十颗，每袋五块灵石！品种多多，过来瞧瞧嘛，总有喜欢的嘞！”
听到这个，贝想脚步一顿，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她快步走到摊位前，问道：“请问有清心草种子卖吗？”
小贩眼睛一亮：“巧了这不是，摆在您面前的这一袋就是！”说着，他把那一袋递到贝想手里。
沈忧就在贝想旁边：“你是想买了种子回去自己种清心草？”
“对。反正我们眼下正好还有五块灵石。干脆买袋种子回去自己种着试试，要是能成功，就不用再买清心草了。”
“也是。”
两人当即买下种子，又向对方讨了一些种植技巧，再一路慢悠悠地回到了宗门。
半路，沈忧突然开口：“思来想去，还是想说一句抱歉。要不是我受伤了，我们也不会欠债，还让你把令牌抵了。”
他的薄唇紧紧抿着，似乎又回到了在沈家时，因为资质过差，而被所有人埋怨给家族拖后腿的时候。
“你是为了保护师父才受伤的啦！年轻当自强。与此自怨自艾，不如我们抓紧种清心草炼丹致富。为师肯定能带你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的！”贝想拍了拍自家徒弟有些硌手的肩膀，用画大饼的方式鼓励他振作。
眼前的暗淡算什么。
想当年，在靠当网红直播助农走红前，她也就是个稚嫩的大学生村官而已。
刚到那个山村的时候，村民们住漏风的砖房，庄稼卖不出去，那叫一个穷；她还不是陪着他们一点点变好，让乡亲们盖了新房，自己也又买房又买车。
只不过是换了个世界，回到了奋斗起点而已。
哄好了徒弟，两人休整一夜，第二日旭日初升，就早早起床，来到玄霄后山的大片荒废灵田处，对照着之前小贩口述的要领，将种子排排埋好，浇好水，再为其输入灵气助它们成长。
三日后的一个傍晚，当贝想按惯例来浇水时，发现原本纤细娇嫩的幼苗，已经长成了半人高的植物。
暮色苍茫，远处传来阵阵虫鸣，一株株饱满的清心草挺立着，茁壮的茎干线条流畅健康，如同一把把碧绿如洗的玉如意。
丹阁内，两人小心翼翼抱来的一只小巧四角炼丹炉。
新鲜的清心草被投入其中，再混合其他辅助材料。沈忧操纵地火，贝想则站他身后，源源不断为他补充灵力。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炼丹的难度。
一株株药草被投入炉中，明明全程都按照丹方上记载的火候炼制，可是最后的成品总是漆黑一团。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到最后，两人望着只够炼一次丹的清心草，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贝想开口。
“继续吗？”
“继续。”
“成。继续。”
说完，两人便重新将这份清心草放进了丹炉中，起火，运转灵力，打上法诀。两个时辰后，两人闻到了一股清香。
这是成了？
贝想压下心中复杂，快速打开丹炉，果不其然，看到四颗回元丹金光闪闪地躺在其中，她心头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就响起一道声音——
“第一件产品制造成功！恭喜宿主解锁直播带货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