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入静心亭，不待楚恬再打一个喷嚏示意自己的寒冷，太子殿下就发话了，他要喝昭阳殿里的信阳毛尖。

一行人理所应当地把目光投注到了楚恬的身上，下了命令的太子殿下也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看了她一眼。

干净的看不出任何一丝阴霾的杏仁一样的圆眼，再乖巧不过的长相和表情，但是视线下移，湖水浸湿了她的衣裳，格外旖旎地贴在她柔软而又白皙的肌肤上。

然而宽大的披风又从后至前地将其拥住，只留下极小的一片景象外露。萧景霖的目光刚刚扫到这里，就像被烫到了一样地又极速转开来。

然后他就开始要求多多，他要喝昭阳殿的信阳毛尖、要楚恬亲自去取，又不准她身上的湖水污了他的茶具，要她到昭阳殿的时候、得先去找管事换上一套新的、干净的衣服。

把让楚恬将湿衣服换下的关心之辞说得七弯八绕，如果不是楚恬机敏，可能根本就领悟不了他的意思！

得，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太子殿下在宫中的风评会这么差了。

楚恬带着太子殿下给她的令牌去了昭阳殿，她刚开始表达太子殿下的需求的时候，昭阳殿中的管事险些以为她这是肖想太子殿下想得疯了。

可是她身上的披风和太子殿下给的令牌都做不了假，是以管事只得一边头脑发黑、一边还要努力让自己相信太子殿下竟然真的在静心亭处救了一个小宫女！

他不仅没让人滚远点，还把自己的披风给了她！还让她到昭阳殿来换衣服！

这可能是对这个小宫女没什么念想的表现吗？但他可是太子殿下啊！是亲近不得女人的太子殿下啊！

固有的认知和眼前的事实给管事太监造成了强烈的冲击，但他是什么人？那可是宫里的老油条、太子殿下身边的第一得意人！

是以楚恬才换好衣服出来，管事太监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想法，他殷勤地专门给她配了两个小太监，让人把厚重的炉子和繁复的茶具提上，这才给了楚恬一个轻松的、引路的活计干。

楚恬当然不会去跟他们争做这些杂事，管事怎么安排的，她就怎么做。

管事见她一脸乖巧、事事听从安排的模样，心中终于对某些事情有了愈发清晰的概念：完了，在这件事情上，该不会是他们太子殿下剃头挑子一头热吧？

虽然他是太子殿下，虽然他权利无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他们太子殿下这可是第一次对女人有感觉！

楚恬要是无动于衷，会不会影响了他们殿下的初体验啊？

管事太监脑子里活络开了，然后他就神色自然地换下了两个人里面的其中一个小太监，又对着另外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耳语了两句，这才终于放过他们，让他们出门走了。

等楚恬再到静心亭的时候，湖水里的宫女太监们已经维持不住敬业的模样了，他们凄惨地在水里挣扎浮动着。

早先就提过了，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在京城里，善水的宫女和太监实在是不多。

那些水下三脚猫，在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游动以后，已然精疲力尽。

就是一些不会水的，也时不时就得往水下潜去。而且不在水里游动，他们的体温下降得出乎意料得快。

这会儿，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拿怨恨的眼神看起岸上的孟云嫣来了。

孟云嫣这才终于有了一种事情好像被她闹得大了的感觉，偏偏楚恬还在这个时候来了，她不仅来了，还故意在她面前顿了一下，这才施施然地走上孟云嫣怎么也不被允许踏上的静心亭。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她只是一个善良的、偏偏被孟贵女刚刚磋磨过、所以眼下在面对她的时候心情复杂的小宫女啊！

孟云嫣无能狂怒地看着楚恬的背影，看着她逐渐向她的太子哥哥走去，她从未有过地想要将她抽皮扒骨、放血割肉！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只能越来越恨她、越来越把她放在眼里、越来越把她变成心头的一根刺；却愈发地不能触碰她、她要慢慢地看着二人之间的差距减小，然后——最终被她超过。

她不知道，她也想象不到，但是这的确已经成为一个开始——楚恬的身影，已经愈发地向静心亭处的太子殿下靠拢。

宫中其实还有一种传言，传的是太子殿下残酷暴戾，最喜欢欣赏下人们的哭状、惨状。

但是此刻，他的确对湖水中，一群人越来越不佳的状态无动于衷，但是他也并不觉得愉悦、放松。

楚恬看他的眉头，始终是微拧着的，直到看到他们，他的眉头才终于——拧得更深了一些，“怎么现在才来。”

“殿下恕罪，是奴婢更衣耽误了些许的时间。”

“让你换身新的衣服、免得污了孤的茶具，是孤下的命令，算了……小丸子呢？他怎么没跟着你们一起过来？”

这就是要放过的意思了。

萧景霖口中的小丸子，是以往在殿中专门为他沏茶的人，也是管事太监在临行前默默换掉的人。

那个机灵的、得了叮嘱的小太监马上接话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小丸子今天吃坏了肚子，裘公公怕他坏了您的雅兴，特命小的过来为您烹茶。”

小太监口中的裘公公就是昭阳殿的管事太监。

太子殿下的眉头仿佛解不开了一般，“你烹茶，那能喝吗？算了，还是你来吧。”他看向楚恬。

“奴婢？”楚恬先是愕然，然后不等萧景霖再说话，就主动接话道，“那奴婢试试？”

太子殿下的眉头这才终于舒缓，“哼，反正总不可能比这家伙烹得更差了。”

太子殿下口中的这家伙：“……”得，裘公公口中的叮嘱，那是半点没用上啊！

太子殿下自己就主动唤起了楚恬楚姑娘，啧啧啧，他们昭阳殿里，不会真的要迎来第一任女主子了吧？

小太监还在那里想些有的没的，楚恬却已经开始动起手来。

她们在宫女署可是做过培训的，彼时楚恬的成绩虽然不突出，但实际上，她可太知道要怎么才能漂亮得煮出好喝的茶来了。

于是众人只见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之余又不见半分的刻意摆弄，但每一道工序的时间都控制得刚刚好。

等她将第一杯茶献上的时候，太子殿下的眉心这才终于是彻底地舒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