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陆瀼瀼有些不太能理解的看向身边的张良。

江维说要她跟着一起回家奔丧的时候，她真的很震惊，为什么他爹的葬礼，她要被拉着参加？不说她不近人情，只是真的很莫名其妙。

可是话到嗓子眼就被吞了回去，张良此刻出神的望向车窗外，深邃的眼眸里尽显哀伤，很明显，他爹的死对他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一时间马车里静悄悄的，两人的呼吸声都可以很清晰的听见，这时，不知道车轮子压过了什么东西，陆瀼瀼整个人被颠了起来，人不稳的直接撞上了窗子边边上放着的木棍子。

陆瀼瀼知道，那是用来撑住车窗的。

痛呼声打断了张良独自一人的伤感，他皱眉，声音低沉的喊道：“江维，注意马车！”

“是。”

说完这句话，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陆瀼瀼有些受不住，自从上次偷吻过他，自己每回见他都有些心脏加速的感觉，眼下和他独处一室，总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开口，陆瀼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什么安静的靠在马车壁上，随着马车的匀速摇晃，就和坐在摇篮里似的，陆瀼瀼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不过，参加葬礼也好，否则，留在小圣贤庄也是无休止的背书，眼下，趁着葬礼期间，还可以休息一下。

这么想着，她的睡意就更重了。

张良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偶然间觉得肩上一沉，扭头看去，陆瀼瀼的头由车壁滑落到他的肩膀，眼下睡的正香。

也是，子时就开始赶路，自然困的很。

要不是实在不想把她和子聪放在小圣贤庄里，他也不会折腾陆瀼瀼，非得带着她和他一起回家。

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胸会变成如今这般狭隘，视线落在她安静的睡颜上，张良伸出手指，撩开了她脸颊上的发丝，弯唇，他承认，是有些醋意在的。

马车一路奔驰，当日晚就到了张府。

此刻的张府，已经挂上了白事专用的灯笼，在家仆的簇拥下，走出一个模样俊秀的男子，身披孝服，眉眼间与张良颇为相似，只是面容上会略显一些稚嫩。

他两只眼明显是哭过了，红肿的很，看见张良的马车到了，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哽咽道：“兄长，弟修常已经恭候多时了。”

眼光接触到出马车的张良后，他眼中的悲伤已经完全被震惊替代了。

张良怀里抱着熟睡的一个男子，从马车里出来，眼睛迅速的扫视了一圈周围，而后询问道：“可有空的厢房？”

男子明显愣了一下，却还是回答道：“有的，我已经让下人备好了，只是不知道兄长还带有人回来……”

还是个男子！

他的哥哥，公然抱着一个男子！

得到回应的张良没做停留，直接进去了，男子拦住江维，低声问道：“发生了何事？我兄长为何抱着个男人？”

这毕竟是张良的亲弟弟张永，江维毕恭毕敬的解释道：“回禀二公子，这就是属下和您说过的，公子救下的陆瀼瀼姑娘。”

姑娘？

张永这才反应过来，难怪方才觉得这个男子身材太过瘦小，敢情是个女子。

“那为何带着那女子回来参加父亲的葬礼？怎么？兄长收了这女子当通房了？”

这问题给江维问的脸色涨红，先前这丫头是口无遮拦的要给他家大公子暖床的，可不是被公子拒绝了吗？可如今看张良的态度，他又不确定是不是通房丫鬟了。

“二公子，这……属下是真的不知。”

张永拧眉，语气责备道：“亏你还跟在我兄长身边这么久，他有没有通房丫鬟你不知道？”

江维憋了半天，才说道：“您也清楚公子，他……不乐意这些的。”

说的也是，张良自幼苦读圣贤书，什么美色财富的，他压根不放在眼里，张永还记得，有一回，家里来了个粉雕玉砌的女娃娃，长得十分漂亮，这丫头就喜欢找张良，可他一心只有读书，根本不理睬。

他要是能给自己找个通房丫鬟，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陆瀼瀼因为睡的太多了，所以，凌晨就醒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陌生的家居摆设，虽然一样是古朴的屋子，但是屋子里一股熟悉的清儒的味道，闻得她心里安心了不少。

推开房门，陆瀼瀼看着院子里白事的摆设，也知道是到了张府了。

她连问了几个家仆，这才走到了灵堂处。

眼见灵堂只有张良一个人守着，陆瀼瀼就明白了，今夜是他守灵。

“你还好吗？”

轻柔的嗓音自耳畔处响起，张良微微侧目，还没有回答，陆瀼瀼就着他身边的垫子跪了下来，虔诚的磕了几个头，又双手合十，闭上眼不说话。

只是祭拜一下，用得着这么久吗？

张良好笑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闭嘴。”陆瀼瀼小声的打断他：“我在通灵呢，和伯父说话呢。”

这番幼稚的举动，只惹来了张良的一声轻笑：“瀼瀼，你要是祭拜完了，等天亮了，你可以出去逛逛。”

陆瀼瀼不理睬张良的话，自顾自的问道：“你不想知道，你爹和我说了什么？”

看她这古灵精怪的样，张良先前的阴霾一扫而光，他勾起唇角，配合她演下去：“说了什么？”

“你爹说，你再不好好吃饭，他会来找你算账的。”

张良的目光放在身侧的食盒上，那是张永一早就送来的，只不过他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也就没动。

没想到，陆瀼瀼一来就看见了那食盒，知道他没吃东西，便要用这种看起来阴森的方式来“恐吓”他吃饭。

伸手拿过食盒，打开后香味四溢，只不过有些凉了，张良道：“让江维拿去再热热。”

看他准备喊江维，陆瀼瀼却一把夺过他的食盒，满不在乎道：“热什么热啊，都是些糕点，这么季节又不是冬天，不矫情，一起吃吧。”

张良看着她，疑惑道：“你没吃吗？”

陆瀼瀼拿起凉快糕点，一块塞进他的嘴里，一块丢进自己的嘴里，许是饿的狠了，糕点有点干巴，噎人。

陆瀼瀼吞的急，等不及回答张良的话，就已经被噎住了，脖子伸出去二里地，愣是没压下去。

张良放下糕点，赶紧给她倒了杯茶，顺了顺后，她才回答道：“没有，我似乎睡了很久，也是被饿醒的。”

抽了抽嘴角，张良有些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原来是自己想吃东西，并不是担心他会不会饿着。

陆瀼瀼就着茶水，吃了一些糕点，看张良一直没动口，非得给他塞两块，说不想自己一个人变胖变丑，有热量的东西，大家一起分担。

张良不懂什么叫热量，却又还是被陆瀼瀼吃的样子给馋住了，这丫头吃东西真是有食欲，他也一连吃了一些，一场分食结束后，陆瀼瀼却突然间认真的叫了他。

“三师公。”

又是三师公，张良的眉头微不可见的蹙起，却还是应答了一声。

“嗯？”

眼前的棺材是上好的楠木制作，里面躺着他熟悉的人，这幅景象也和她记忆里的母亲重叠了，也是这样的一个棺材，只不过现代讲究火化，她的母亲，被塞进了一个非常小的盒子里。

后来因为墓地太贵，她的赌鬼父亲没有钱，只能去母亲最爱的海上，扬了她的骨灰。

人一死，就什么也没有留下了。

“对于安慰人，我不会，但还是想说，逝者长眠，生者的生活还在继续，如果你不嫌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在这里待上一辈子，但是此情此景，陆瀼瀼还是打心眼里想要给他一些承诺。

映衬着烛光，陆瀼瀼脸上的神色诚恳，看的张良心下一暖，喉头上下一动，肯定的话语自喉间流出。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