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他的手腕被一股不大的力道拽住，紧接着，便是唇瓣上一软，似乎贴着什么东西，有着源源不断的空气被渡进他的口中。

眼看渡进去的空气，并没有让张良有清醒过来的趋势，陆瀼瀼急的都快哭了，她努力的带着人游向了岸边，所幸这家伙划船时，离岸不过十来米的距离，她拖着一个人也不至于游得太累。

她费力的把人拖到了岸上，一边拍打着他已经变白的脸，一边颤抖着声音使劲喊他。

“张良！你醒醒！张良！你别吓我！”

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反应，陆瀼瀼被吓得心神不宁，她俯首贴在他的胸膛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度的害怕，导致她根本听不见张良的心跳声。

极度恐慌下，眼眸变得湿热，泪水控制不住的溢满眼眶，陆瀼瀼按下想要嚎啕大哭的感觉，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而后，捏住张良的鼻子，抬起他的下巴，做着标准的人工呼吸。

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交替进行，陆瀼瀼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久，在她几乎崩溃的要放弃的时候，身下的人终于咳了几声，将积水咳了出来。

张良的意识渐渐回归，他缓慢的坐起身，看着两人狼狈又湿答答的样子，忍不住愧疚道：“对不起，瀼瀼，是我的过失，我没想过……”

话说一半，陆瀼瀼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她倾身上千，一把搂住了张良的脖子，不受控制的大声哭嚎。

“张子房！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死了，我心都碎了……呜呜呜……你吓死我了……”

她真的怕极了，自从来到这里，身边一直在死人，在受伤，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灾星，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人在她眼前逝世，遇袭。

陆瀼瀼死死的搂紧他的脖子，瘦弱的身躯把他的怀里塞的满满当当的，张良听她在自己的耳边哭的好伤心，觉得好笑又可怜。

哪有姑娘家哭的这么不体面的，鼻涕眼泪尽情流。

可是听着她的哭声，还是忍不住心里发软，伸出手拍着她的后背，静静地感受她因为担心自己而颤抖的身体。

抱着他哭了好一会，陆瀼瀼才抽噎的放开他，哭成核桃的眼睛瞪着他，训斥道：“张子房！你没事玩什么浪漫？我俩差点葬身鱼腹你明白吗？你这个天象是怎么看的？是不是近视眼看不清楚？你下次再这样，别哭着求我救你！”

张良无奈的笑了笑，他俩到底谁在哭？

余光瞥到他还笑了，陆瀼瀼气的不打一处来，她捶了一下张良的肩膀，怒道：“笑什么笑？不许笑！一个旱鸭子还好意思笑了？你给我听着，以后河海湖泊，你都给我绕开走，听到没？”

被她喋喋不休的一顿教训，张良也不觉得难堪，反而心里一块地方暖暖的。

从他醒来后就一直对着自己笑，陆瀼瀼以为他因为在水里憋久了大脑缺氧导致变成了傻子，一时间又开始慌乱了。

“你没事吧？不会傻了吧？一加一等于几？”

说着，还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手指。

张良按下她乱动手指，不想回答她这个有些智障的问题，起身向她伸出手，想把她也拉起来：“快些回去吧，海风吹着湿衣服，会有着凉的。”

不错，下雨了知道躲，风吹知道冷，看来没傻。

陆瀼瀼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来，她拉住张良递过来的手，顺着力道起身。

湿透了的衣物黏在身上，陆瀼瀼一下子没踩稳，直接摔进了张良的怀里。

四目相对，眼前的唇瓣带着诱人的红色，唇形优越，张良的脑袋里突然就炸开了，在海里那种柔软的触感，还有他昏迷时，唇瓣上传来的不间断的绵柔的凉意，分明是这丫头在以嘴渡气。

他的耳根子又不争气的红了，张良扶稳了她的身子，别开脸叮嘱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夜色有些黑，陆瀼瀼没看见他已经翻红的脸颊，自己方才的情绪大起大落的，眼下是真的倦了，便也就遂了他的意，回去了。

***

陆瀼瀼虽然是个现代人，但说实话，毕竟刚成年，学校管的严，她爹虽然是外国人，可学上的是中国的学校，所以，尽管在校时期，教了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她却没有真的给人做过。

从海上回来后，陆瀼瀼尽量做到心态平常，就算张良再忌讳这种事，她也要装作不在乎，不然，真的会尴尬死。

可这次，她发现不太对劲的一点是，好像张良也不在乎人工呼吸的事，该吃吃，该喝喝，丝毫没有受影响。

陆瀼瀼心里还在猜测，是不是那晚海水灌进脑子里，失忆了？

但总归无人提及，也就没有想象中的不自在，陆瀼瀼也就和大家一起打打闹闹，背背书，乐的自在。

随着时间的流逝，夏季的尾声也逐渐来了，只是这炎热依旧，而且，古人似乎没有午睡的习惯，起码她身边这群同窗是没有的。

她原本以为，古代没手机没电视，这些家伙应该睡的比较早，可谁能想到，夜猫子这种玩意，自古就有，没手机看，居然能看书背书熬到十二点。

前些天小圣贤庄的课业查得紧，陆瀼瀼背书勤奋了一些，回回抽背都能过，但是，连熬几个晚上只为背书，她就有些撑不住了。

眼下张良正在上课时，底下的陆瀼瀼低头，两只手撑着脑袋，没有任何声音，学生时代惯用的偷睡伎俩。

张良微不可见的勾起唇角，踱步到她的身边，用戒尺戳了戳她的话肩膀。

“子瀼。”

没有声音，陆瀼瀼睡的雷打不动。

全私塾都寂静下来，看着这一幕，有些人还在小声的偷笑。

张良皱眉，又戳了她一下。

“陆子瀼！”

还是没有醒。

戒尺穿过她的手腕，张良手上一个用劲，就把陆瀼瀼撑着脑袋的手拉开了，她的头没有支撑力，狠狠的撞在了桌子上，她疼的惊叫一声。

吃痛声听的张良心里一紧，他慌忙的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摸摸她撞疼的额头，可手伸出去一半，于理不合四个字又在他心里敲响了警钟，所有人都注视着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

陆瀼瀼捂着头，不敢吱声，毕竟是她在课堂上打瞌睡的。

张良起身，收回了手，不自然的咳了几声，继而问道：“子瀼同学，我方才说到哪了？”

陆瀼瀼才睡醒，满脸的问号，是不是全天下当老师的人都一样？喜欢在人打瞌睡的时候问这种问题？

大脑宕机中，子聪好意的从身后扯了一下她的衣角，给陆瀼瀼瞄了一眼。

陆瀼瀼感激的对他笑了一下，自信的回答张良：“大学之道。”

“背会了？”

“……会了……”

回答的支支吾吾的。

子聪的动作落在张良的眼里，又有些不太舒服，他给了陆瀼瀼一个眼神，示意她继续背。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

声音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陆瀼瀼嗫嚅了半天唇瓣，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后面是啥了，她也很绝望，这种之乎者也，除了这些老古董，谁他妈能全部背下来？

张良似乎是预料到了，他合上竹简，一如既往的吩咐道：“老规矩，课后不许回去，抄完两百遍才许就寝。”

“两百遍？”

陆瀼瀼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她这些天又背病例又背书，真的太困了，再抄个两百遍，她真的会死的。

可看张良不像是在开玩笑的的样子，陆瀼瀼作为弱势群体，按下心里暴躁的想要骂娘的欲望，努力的露出自己好看的笑容。

“三师公，我背书很快的，用不着两百遍，五十遍就可以了，好吗？”

竹简在她的头上不轻不重的落下，张良道：“驳回。”

课后，所有人都下学了，只有她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闻着前面膳堂发出的菜香味，饿的饥肠辘辘的情况下，还在被罚抄！

陆瀼瀼越抄越气，早知道，就让那个张扒皮在海里淹死算了，省的上来祸害人。

“字太丑了，不认真是要重抄的陆瀼瀼。”

面前落下一个精致的食盒，陆瀼瀼抬头看去，张良面带微笑的坐在她的身边，笑的灿烂的很，仿佛她被罚抄与他无关似的。

“你来干什么？”

听她语气不善，张良也知道她为何生气，只是笑着摇摇头，丝毫不恼。

“这是阿愿特地给你做的。”

她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一听到有吃的，陆瀼瀼放下笔就要拿食盒，张良却阻止了她。

“抄完再吃。”

陆瀼瀼阴测测的瞪着他：“三师公，你正在消磨我对你的好感。”

没成想，张良一点没反应，只是自顾自的挪开那食盒，一本正经的拿出书，在她的身边看了起来。

“你现在动手，亥时前是能抄完的。”

讨价还价无结果，陆瀼瀼只能认命的接着抄写，也不知道是不是饿着肚子，注意力反而更加的集中，她的手上写字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终于抄完的那一刻，陆瀼瀼觉得满心的舒畅，她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已经皓月当空了。

扭头想拿食盒，却发现张良单手撑着脸颊，已经睡着了，她嘲讽冷笑一声，还以为这里的人都不用睡觉呢，现下自己倒是熬不住了。

不管，她现在要吃东西。

陆瀼瀼努力的伸出手，去够着张良身侧的那个食盒，尽量不要碰到他。

可是当脸颊凑近时，陆瀼瀼还是有些看愣了，从前只在教科书上听过张良的名字，从没见过本人，现在这样一个人史书里走出来的人就睡在自己的身边。

如玉的面庞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棱角分明，极为俊朗，他的睫毛也很长，高挺俊秀的鼻子下，薄唇映衬着蜡烛的微光，显得有一些小小的性感。

这样一副俊俏公子的模样，看的陆瀼瀼心里怦怦直跳，她小心翼翼的深处手指，点了点张良。

“三师公？你睡着了吗？三师公？”

陆瀼瀼动作轻，说话声音也轻，眼前的人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她尽量不碰他去拿食盒，天知道她有多饿，可是食盒离她有些远，当她尽力去拿时，两张脸不免凑的有些近。

夜晚的风吹的柔和，透过窗户，带着树叶的沙沙声，也吹进了陆瀼瀼的心里，她的目光逐渐下落，视线放在了他的唇瓣处。

想着海里渡气时，那种异于海水的柔软和温凉感，陆瀼瀼鬼使神差的缓缓低头。

湿热的呼吸下，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唇角，轻轻的，又痒痒的。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陆瀼瀼的脑袋里炸开一个响雷，她噌的站起身，眼神四处躲闪，脸上如同被火烧一半，红了个透，她觉得自己是真的疯了，在这边偷吃一个男人的豆腐。

垂头看去，所幸那人并没有醒，陆瀼瀼心里松了一口气，如果这时候张良醒了，那她只有一头撞死以全自己的名声了。

她蹑手蹑脚跑出了门，回想起来吃的还没拿，又叫苦不迭的回到自己的作案现场，陆瀼瀼不敢看张良的脸，拿起食盒，逃也似的出了门。

屋子里很快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月光从窗户跳了进来，盖过了蜡烛的光辉，撒在了张良的身上，使得室内亮堂了起来，如果陆瀼瀼但凡仔细一点，就会发现他红的要烧起来的耳朵。

张良徐徐睁开眼眸，眼底是化不开的柔情，指尖触击唇角，仿佛那香甜的气息还在，他嘴角的笑意还是收不住。

原来，这丫头对自己并非无意。

只是她突如其来的吻有些太过于大胆，倒是给他弄的心跳半天下不来，紧张的手心全是汗。

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最讲究一个稳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如今，就因为陆瀼瀼青涩的一吻，好像全部破功了。

浑身紧张，四肢僵硬，他还得装睡，遇见陆瀼瀼后，鲜少撒谎的他，撒了不少的谎。

可是，知道她有意于自己，下午被她和子聪的互动所带来的醋意，似乎一瞬间烟消云散了，心里的雀跃感无处可说，却又十分的激动。

桌上，陆瀼瀼抄完的礼记还在，就是字不好看，用她的话说，这种文体本身长得就没有棱角，丑很正常。

从前他总会让她一遍又一遍的写好看些，可现在，这些如同蚯蚓一般的字体，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心里的悸动，继续看着手里的书，可眼神逐渐飘忽，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书上的字，一个也没有看进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