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陆瀼瀼铆足了劲夹紧马肚子，策马奔腾，经过的树林里扬起一片尘土，前方密林里横出了一根粗壮的树杈。
少羽自幼受教导，纵身一跃，跳过树杈后，又稳稳当当的落在马背上，这矫健的身姿，引得众人喝彩。
今天的骑射课，也逐渐接近尾声，颜路先生说了，只要陆瀼瀼这次能跑进前十，他有奖励。
少羽高难度的动作，她是学不会了，陆瀼瀼只能发挥自己的长处，在经过树杈的一刹那，她死死的拉住缰绳，整个人侧挂在马的侧面，也因为她的身形本身就单薄，紧贴着马过障碍，也比较轻松。
一场小测试下来，她居然真的显进了前十，虽然是第十名。
子聪笑呵呵的跑过来，恭喜道：“子瀼同学，祝贺。”
自从上次的坦白之后，陆瀼瀼也没办法接着讨厌他了，现在他由衷的恭喜，她也不好对人冷眼相向，便回了个微笑：“多谢。”
张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前方寒暄的两个人，他总感觉有种不言而喻的堵塞感在心里。
陆瀼瀼喜欢笑他知道，但现下对着子聪笑的感觉非常甜，本就好看的双眼弯成了月牙，看子聪的眼神也变得温柔了很多。
“三师公！”
天明的声音把张良的思绪唤了回来，他猛然回神：“怎么了？”
“三师公，我说了三遍了，我比完了，农庄还有事，要先走，可你一直盯着子瀼那看，她怎么了吗？”
这个三师公怎么回事，一个劲往那边瞅，天明忍不住抱怨了几句，随后也踮起脚看过去。
张良尴尬的咳了几声，按下天明躁动的身体：“行了，你先去吧，这有我。”
等哄走了天明，张良再度回头，发现学生们已经三三两两的散开，准备回去了，不远处，子聪不仅牵着自己的马，好好心的帮陆瀼瀼也牵着马，跟她有说有笑的，好不开心。
“真的吗？”
陆瀼瀼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两眼放光的盯着子聪，那副吃惊的样子看起来即娇俏又可爱，子聪不免晃了神，脸红道：“自然，我娘亲已经许久没见我了，甚是想念，子瀼同学既然画技好，你给我画幅肖像，我付钱。”
她掐着手指算了起来，这么说的话，在这里卖画是不是也能赚一笔？那书院里不是有好多想娘的人，她岂不是可以赚好多了？
正算自己能赚多少钱的时候，身边突然间响起马儿的嘶鸣声，两人不免脚步不稳，向里面躲了一下，再抬头，发现竟是张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骑马来到了他们二人身边。
他向来容颜温和，说话波澜不惊，但此刻却是罕见的脸色黑沉，眼眸里尽是愠怒：“子聪，授衣假才过去没多久，这么快就想娘了？男儿太过思家可不好，况且小圣贤庄不是做生意的地方，你应该明白。”
子聪皱眉，这个三师公今日是怎么了？对他说话夹枪带棒的，但人家毕竟是长辈，他被指责的脸色微红，弯腰作揖道：“是，子聪记下了。”
陆瀼瀼有些看不懂他这波操作，这不是明摆着不让她赚钱吗？正欲开口反驳，只见张良朝她弯腰伸手：“上来！”
“啊？”
陆瀼瀼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满眼疑惑的盯着张良，这家伙她还是有些看不懂，便开口拒绝道：“不用了，我和子聪走回去就行，二师公还答应有奖励给我呢，我……啊！你要干什么？！”
不等她说完，张良直接拉住她的手腕，一个用力，便将人拽上了马，坐在了他的身后。
“你回去告诉你二师公，荀夫子要见子瀼，我带她去，估摸着晚膳后才能回来。”
话毕，也不等子聪答应，就直接骑马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陆瀼瀼从来不知道，张良骑马是这么凶的，一路上全在疾驰，风在她的耳朵边呼呼的吹，吹的她的眼睛根本就睁不开，正想让他慢一点，可下一秒，他直接勒住缰绳，一个纵跃，跳过了前方的小沟壑。
马蹄重重的落在地上，马背上的陆瀼瀼被这么一震，头上用发带绑住的头发也尽经受不住的散开，陆瀼瀼只觉得头皮一松，扭头，那蓝色的发带已经随风而飘，眨眼睛就没了踪影。
她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为什么突然间发疯，以往温润如玉的人，此刻却是一言不发的骑马奔腾，生怕被甩下去的陆瀼瀼，只得赶紧双臂抱紧他的腰部，脸死死的埋进他的后背，大声道：“张子房！你疯了吗？”
突然间的肢体触碰，似乎奇迹般的抚平了他方才心中的那股子烦躁感，张良放慢了速度，说道：“我是怕你赶不上晚膳的时候。”
话一出，张良就暗地里鄙视了自己，他什么时候也能谎话张口就来了？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每每看见子聪与她在一起，就总觉得晃眼。
“荀夫子找我有什么事？”
她和这个荀况好像不是很熟啊。
马速降下来之后，陆瀼瀼说话的声音也平稳了许多，也感觉自己安全了不少，她也就放开了环住张良的手臂，往后坐了坐，尽量拉开点小小的距离。
这细微的变化，张良能完全感受到，陆瀼瀼松开后，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后背上空了一点，压下这种奇怪的想法，张良回答道：“师叔的童子有一个回乡探亲去了，草药医书无人撰写，他知晓你善画，所以，希望你给药草画上注释。”
“画草药？”陆瀼瀼问道。
张良点头，嗯了一声。
“给钱吗？”
“会有报酬。”
“一株草药画多少钱？低于一两银子你可别喊我去。”
“……陆瀼瀼，钱财怎么会有师叔的教诲重要呢？”
这丫头怎么这么贪钱？还丝毫不掩饰呢？
“没钱大家都得玩完，爱财怎么了？我也是个劳动力，没钱，再清高的画师也会被饿死的。”
闻言，张良轻笑一声：“有我在，你死不了。”
陆瀼瀼没有接下去她的话，只是想着，花花草草的东西，她倒不是不会，只是不喜欢，相比于画植物，她更喜欢画人。
“荀夫子大方吗？他是不是个有钱的富老头？”
话题越扯越没边了，张良无声的笑了笑，没一会就到了荀况的柴扉前，下了马他才看见陆瀼瀼满头青丝又毫无束缚，猜想许是方才马上颠簸导致的，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根木质的发簪，手掌一用力就熟练的把她的身体转了过去，不等她反应什么，乌黑的头发已经盘好了。
陆瀼瀼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这家伙以往碰一下自己都害羞个半天，怎么给她盘头发的动作却是娴熟的不得了，没有丝毫害羞的意思，而且，最重要的事，她一点没觉得反感。
柴扉打开，一个小童子开门后，拱手作揖：“张良先生，夫子等候多时了。”
两人跟着童子，一路被领进去。
陆瀼瀼进了院子，就开始打量，这中国的古人大多数都喜欢这种田园风格，木质的小房子优雅的很，木色的屋子配上院子内种满的花花草草，真是一院子的春意盎然，看的人心情好了很多。
荀况估计是等候多时了，桌前的茶水也已经沸腾了起来，整个屋子都是茶香四溢的。
见着来人，陆瀼瀼也随着张良作揖行礼：“师叔，人带到了。”
荀况抬头，慈祥一笑：“坐吧坐吧，无需拘束。”
二人相视一眼，便坐下了，荀况也不着急，静静地给他们倒满茶水后，才将目光投在陆瀼瀼身上：“子瀼，我找你的原因，子房应该同你说过了吧？”
陆瀼瀼点点头，本来她在张良面前，还能洒脱的问问价格，这下子到了正主面前，她也不好问的这么直白，毕竟这荀况也是中国历史上的一大名家，表现的铜臭味太重，也不好。
“我这医术上的草药不算少，子房也同我说了你的遭遇，无父无母的，本就没有家族的钱财支撑，自然不能让你白做。”
陆瀼瀼一听，两眼放光，这么说要给钱？
在她兴奋的要搓手掌感谢的时候，荀况的下一句话，直接给她倒了一盆冷水。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子瀼，我授你医术，能在当今乱世有一技之长，你可愿学？”
不给钱？还要给她增加课程？
张良瞥向身边的陆瀼瀼，从一开始的满心期待，到后来的失望，表情还真是毫不遮掩，这胸无城府的模样有点乐到他了，张良也生怕陆瀼瀼说话直，拒绝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戳了一下。
“发什么愣，回话。”
“呃……是是是是。”
见陆瀼瀼答应了，荀况满意的笑了笑，摸了一下自己发白的胡须，又和张良攀谈了起来。
陆瀼瀼懂了张良的意思，现在这个世道，做什么都会受牵连，但是行医不会，救死扶伤的，也不怕被饿死，她学了也好，打架打不过，入朝为官也不可能了，真靠画画，等秦始皇一死，世道一乱，画什么的也不能长久，也不一定会有人欣赏，还是学医适合她。
这么思虑着，陆瀼瀼扭头看向身边和荀况谈话的张良，那俊朗的模样配上点如沐春风的笑容，看的人心里一阵舒适，所以他是在给自己铺路吗？是在为她考虑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