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第一次领略了这个丫头的脾气，根本不能用一个倔字来形容，关于上次冤枉她的事情，自己已经道过歉了，可陆瀼瀼依旧没有一丝一毫要松口的迹象，这些天对他一口一个三师公，恭敬的不得了，可她越是恭敬，张良心里就越是窝火。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姑娘家这么难哄，他就是怎么说都没用，课堂上，张良每次提问她都能准确回答，本想借此机会杀杀她的锐气，也不知道是哪根经搭错了，她回回都对，从前那股子学起来吃力的状态，都是装的？还是一生气把任督二脉给气通了？

颜路也发现了自己这个师弟的不对劲，这些天总是皱着眉，现下和他下着棋，也是盯着棋盘走了半天的神，他忍不住笑道：“子房，这可不像你，这局棋可不难，咱们可是下了一个时辰，你到底是怎么了？”

张良回过神来，回想起这几天自己的状态，也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似的，一直在关心那个丫头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注意力总是会被她吸引走，到底是怎么了？

“我没事，或许是天气渐渐转凉，有些不适应吧。”

张良没有说出心里话，说了也没有用，还能让颜路帮他去劝陆瀼瀼吗？

颜路也看出来了，张良不想说，他也就不再追问，两人正打算接着下棋的时候，子游带着子聪匆忙的跑了过来，神色慌张。

“二师公，三师公，出事了！”

两人慌忙的跑过来，脸上还有些许的汗珠。

颜路皱眉：“何事如此惊慌，遇事如此浮躁，成何体统？”

被训了一下，两人均是摆正脸色，作揖行礼，努力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张良缓缓开口：“出了何事？”

子聪道：“三师公，前厅有个人，自称是芳雨楼的老板，过来咱们小圣贤庄点名找风月公子作画，愿意出白银十两买一幅画，刚进门被掌门知道了，现下发了好大的火呢……”

“你说什么？他是怎么知道风月公子在小圣贤庄？”

张良一听，蹭的站起身，陆瀼瀼当时也说是秘密作画，老鸨李雪云也是做过保密的，自己当时去终止这场交易也没有声张过，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子游道：“听芳雨楼的老板说，是他花重金从听雨阁买的消息。”

张良恍然大悟，他忘了还有这招了，自己身处流沙组织，用金钱买消息这种法子，他应该是最熟悉不过了，怎么当时就给忘了？

“那现在呢？”

“子瀼同学已经被唤过去了……哎？三师公？”

子游的话音刚落，只见张良已经离开了，几乎是连走带跑的过去前厅，以往沉稳的张良突然间转了性子，这改变有些看呆了颜路，自己这个师弟，很是关心陆子瀼的情况啊。

等张良赶过去的时候，正巧看见陆瀼瀼跪在地上，瞪着眼，大声的纠正着：“这不是春宫图，这是写真图！”

伏念被气的面色通红，他一把将手里的画卷拍在桌子上，怒声呵斥：“你还敢狡辩？！这画污秽不堪，衣着如此暴露，你竟还以此牟利，实在是寡廉鲜耻，还不认错，我就打到你认错！来人！取戒尺，脱去他的上衣，四十下，一下不许少！”

脱去上衣打？陆瀼瀼只瞬间觉得五雷轰顶，她惊慌失措的四处张望，刚想起身逃跑，就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按住她的肩膀，让她重新跪了下来，抬头看去，是张良。

他垂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无奈，陆瀼瀼白了他一眼，肩膀一动，躲开了他的触碰，扭头轻哼一声不想看见他。

“子房，你来的正好，这就是你收的好徒弟！”

张良稳了稳刚刚跑过来的气息，先作揖，而后才道：“掌门师兄，子瀼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闻言，伏念的怒火又上来了：“原因？画这种污秽之画来赚钱，她还有苦衷了？”

张良回头，看着陆瀼瀼还在生气的脸，带有警告道：“你还不说，等着被逐出小圣贤庄吗？”

威胁她？怎么办呢？她现在身无分文，只有被威胁的份，要是真的被赶出小圣贤庄，那她真的有可能会死，现在不说也不行了。

“这只是我设得一个圈套，但是，还是出了点小意外。”

“圈套？什么圈套？”伏念有些被绕晕了。

陆瀼瀼站起身，揉了揉跪的有些疼的膝盖，接着道：“我一开始只是想用翡翠，将阿梅赎回来就结束了，但是，那个老鸨贪心的很，阿梅不是什么倾国倾城，才华绝伦的大才女，所以，我一块翡翠赎她完全是够的，但老鸨想贪多，所以，我就将计就计。”

“这些写真图一旦流入市场，必定会有很大的反响，毕竟，人嘛，尤其是男人，无论学识多高，归根到底，脑子里也就这些事情，就算在外面穿的人模狗样的，终究是逃不过色欲。”

这番话说的有些过于绝对和露骨，将人性拆的太过于清晰，听的张良忍不住皱眉，伏念也听的不太舒服，子游不悦的反驳：“子瀼同学，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等都是儒家弟子，学的都是高深学术，怎可与那些市井腌臢相提并论。”

陆瀼瀼听到这话，忍不住冷笑出了声：“子游同学，我说的不对吗？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大家都是俗人，世人皆如此，怎么？你娶妻回家是用来供着的？真想证明我是错的，有本事成亲那天别洞房啊～”

“你！你！”

子游被她这一句话噎到气结，食指怒指陆瀼瀼，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张良越来越听不下去了，说的话太没分寸了，他用手指轻轻的敲击了一下陆瀼瀼的额头：“说正事！”

陆瀼瀼捂着额头，又白了他一眼，接着说：“我给她画图，分文不收，但是以此条件让她给我立下了字据，一个月后，会放走阿梅的身契给我，而一个月，时间也刚好，掌门，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们和动物的区别就是知道，人不能太奢靡，会比动物知道思考和节制，所以，当这种画作在大街上开始盛行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人去阻止这件事。”

“谁会阻止？”伏念问道。

说到这，陆瀼瀼突然间一笑，意有所指的向伏念扬了扬下巴：“当然是像您这种刚正不阿的人啊。”

突然间被拍了个马屁，伏念也不知道为何，这马屁听起来还挺受用的，他还是正了正脸色：“油腔滑调。”

被批评的陆瀼瀼也不生气，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继续说：“最主要的，当然是官府的人了，这种□□糜烂的风气，怎么可能会长盛不衰呢？官府不会不管的，况且，听雨阁得了这么个扩大生意的法子，自然不愿意与他人分享，可是，各家青楼能开起来，背后也是少不了靠山的支持，听雨阁想安然无恙的吃下这么大一块饼，根本是痴人说梦，其他的对家，不会放过他的，除非听雨阁的背后的人足够可怕。”

“所以啊，写真集买的越好，听雨阁离关门大吉，也就不远了，我唯一算漏的，就是没想到，会有人花钱买画师的信息，失策了。”

听完陆瀼瀼的话，不说伏念，连张良都是震惊的，他一开始猜到了陆瀼瀼应该有自己的计划，不然，她不会不收利的，就像那个蛋糕的方子一样，她一定会收钱，在听到她是给听雨阁免费画画的时候，他就有猜想，陆瀼瀼不收钱的举动，更像是在抽身，现在听她说完了整个计划，张良还是挺惊讶的，没想过这丫头还有这样的头脑。

伏念半天才回过神来：“这计划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

陆瀼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却也还是点点头：“是啊。”

子聪不太认同陆瀼瀼的话，他嘲讽道：“你懂什么？这些青楼去的都是些达官贵人，所以都是些销金窟，你把听雨阁弄关门了，那这些赋税这么办？国库你来充吗？”

“笑话！”一说到这，陆瀼瀼的火气就直线飙升：“天底下的的男人都死绝了吗？需要用这么多女人用身体来交易才能充国库？你们读书的时候，不想着女子也要读书，你们当朝做官的时候，不想着给女子一个平等为官的机会，有时候战败了，还需要进献女子来以求和平，从女人身上你们倒是索取了不少，怎么不知道回报啊？”

“情色交易合法化，就会导致有多少女子被迫进去你们有数过吗？一张破身契，就可以禁锢一个女子的一生，大家明明都是人，都是命，怎么她们的命这么低贱？被男人们当做泄欲的工具，在世人眼中还是处于最低等的身份，她们就像牲口一样，不停的被人践踏自己的身心，当作赚钱的工具，直到哪天真的不能赚钱了，死了，都只是一张草席裹尸，丢进乱葬岗，草草了事，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陆瀼瀼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缓了缓情绪，深吸一口气：“所以，听雨阁，我一定要让它倒闭！”

这番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说过，张良从陆瀼瀼不卑不亢的声音里，听出了那股子倔强，她说这话时，那双眼睛里所展现的厌恶，根本不是假的，她是真的很痛很秦楼楚馆这样的地方。

伏念叹了一口气，陆瀼瀼说的不假，这些地方确实是害人不浅，可是朝廷就是在用它来征税收的，它的税收，交的也确实是很高的。

“计谋是好的，可你忘了一点，现如今你的身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你毁了听雨阁，不怕它背后的大人物来报复你吗？”张良开口道，一语道破危机。

陆瀼瀼霎时间瞪大了双眼，卧槽，这点她给忘了，这古代飞檐走壁的，杀手感觉遍地都是，她考虑了那么多，唯独忘了这茬！

“你们这，租用一个杀手当保镖，多少钱一天？”

现场计划一个求救方式？

张良有些被陆瀼瀼无语到了，这丫头，到底是蠢还是聪明啊，他们要是真想杀人，什么样的杀手都有，她是跑不掉的。

伏念道：“这些天你就不要出门了，等待风波过去了再说。”

听伏念这话，陆瀼瀼也知道，儒家是愿意护着她的，儒家有君子六艺，使剑的高手应该也不少，她只要这段时间不出门浪，大概率不会出事，思及此处，她开心的一笑：“多谢掌门爱惜。”

伏念一笑，看来这陆子瀼确实够聪明的，也能领悟他的用意，有怜悯之心，胸怀大爱，有一定城府但是不恶毒，是个可以培养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