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融雪炉中煎，炎炎柴火不住添。
煮了些热水倒入各个碗内将琼脂粉冲化后，天踦爵撒下早备好的梅花瓣。
霁无瑕在旁，有心观摩。
伊人倩影，如雪裹琼苞清冷绝尘，美眸一眼，若风拂玉树撩动心弦。当真是千古红颜，美若天仙。
如此情境，少年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而姑娘看着那些花瓣，忽然想起什么，心觉那人真是极尽温柔。
她回想间发现，天踦爵需采花时，从不曾摘树上梅，只在雪地上捡拾落英洗净。
但这又是何故？
心中不解，便直接问。
“天踦。”
“嗯？”少年回头毫不迟疑。
讲来也奇，仅有的十几天记忆中，霁无瑕分明是第一个这样喊的，而在这之前，天踦爵此名，几乎只有自称时用得到。可不知为何竟毫无困难地适应了她的新喊法，就好像……一切本该如此。
“无瑕，怎样了吗？是否吾哪一步做错了？”方才看她一直盯着碗中的花瓣，这时又开口，天踦爵还以为自己加错了什么。
“非是此故……只是吾有些好奇……为何采集梅花时，天踦都只取已落下的花瓣？”
“是这件事……嗯……”少年好像并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于是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思索了片刻后才开口，“无瑕可相信万物有灵？”
“万物有灵？”
“然也。凡是动植物，皆与人同样，有魂或灵这一种玄妙的存在。”他皱起眉，好似忽然想起了一道难题，但依旧继续说道，“无瑕自当知晓，人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人带着的每一样情绪，动物都能够感知到并且做出回应。而植物，亦是如此，不过是比起前者，动作微小，难以被人察觉罢了。”
“你说植物？就像花？”
姑娘顺着他的话意说，心中也颇觉趣味。
“嗯，吾想，或许——武则天与百花的故事，并非全无事实可依。”
天踦爵眉头未展，眼仿佛想要看破迷雾，越过千年，回到遥远的过去，去察看事情原本真实的面貌……只是过了许久，依旧一无所获。
霁无瑕看他出神，也没有打扰，只是静静等待。
他回过神，对上姑娘的双目，缓缓开口：“吾曾有一友，做过此类试验。”
“哦？试验？”姑娘还是心怀疑问，“既然植物反应微小，这试验如何做？”
“他养了些花，将之一分为二，在其他所有条件相同的情形下，一批日日赞美，另一批则是每天在他们面前做出一副嫌弃的姿态……”天踦爵停顿下来，看向她，“一段时日过后，被夸赞的花皆是开得长久，而终日被弃嫌的花都萎缩了，同时饲花之水也发臭。”
“竟有此事……”
“嗯，虽然天踦不记得到底是哪位朋友，但此事却能让我念到如今。或许当时实在太过于震撼，才得以如此深刻。”
“你那位朋友，也是有趣之人。”
“嗯……只可惜天踦方才苦思冥想，也没有记起来是谁，只有脑中浮现一个人影，可也同样看不清面容。”
听天踦爵这样说，霁无瑕自觉心中生出了些许惺惺相惜之感。
他也有记不起来的人吗？那岂不是与吾同样……
记忆隐约，如梦似幻，少年内心忽而又迷惘起来——那是哪来的见闻？是他的经历，还是……我……
“也不知素还真可认识吾这位朋友……”他似是无意识地嘟囔，似是和自己说话，声音轻轻的。
纵使声音细微，霁无瑕还是听见了：“素还真？天踦你与他……”
听到这个久违的对手的名字，姑娘显然稍稍有些惊愕。
“你认识素还真？”天踦爵有些意外。
霁无瑕面对这个问题，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囫囵地应道：“嗯……算是认识吧，苦境谁人不知素还真呢？”
“是这样……天踦与他……应该是朋友吧……其实也不甚熟悉……”
天踦爵没有打算多讲，霁无瑕亦不想再与他讨论为何会认识素还真，或许是默契使然，两人又绕回了原本的话题。
“所以……在这件事后，天踦便不再采花草砍树木了吗？”
“也不是，不过能免则免，毕竟植物的对外界的感知也非常灵敏，采一朵花，摘一片叶，都与在动物身上拔一根毛相差无几，多少会有些疼吧。”他似有些感慨，又随手将在聊天间已经冷却凝固的食物往姑娘面前推了推，“呐，好了，梅花果冻。山上较为寒冷，倒免了许多麻烦。”
“如果无瑕比较喜欢甜一些，下次亦可在冲开琼脂粉的时候再多加一点砂糖或者蜂蜜。”对于食物，少年似乎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霁无瑕打量着面前所谓果冻。
看它如冰棱般晶莹剔透，点缀瓣瓣或粉白或胭红的梅花，漂亮得实在叫人舍不得吃。
虽是如此，但在某些人期待的目光下，她还是舀起一勺试了试。
物如其名，梅花果冻，清凉爽口而微泛香甜，而且口感亦很是细滑。
“如何？”
“嗯……很好，不过吾觉得它可能比较适合在夏日炎炎时用于解暑。”
“嗯？”天踦爵不知何意，亲尝一口，随即惊诧之色染了血红美眸，立即将姑娘面前的碗取了回来。
“这是做什么？”霁无瑕见他这突来之举，不解道。
“无瑕说得没错，此物适合解暑，现时冰天雪地……”少年话头一转，“天踦从前听闻，姑娘家还是少吃冷的东西比较好。”
“其实吾没有这些讲究，可以再……”姑娘有些后悔方才所说，试图再挽回一些甜点。
“不行哦。”少年的语气温软，只可惜讲出口的语句却让人感觉冰冷而坚硬。
说是试吃甜品，结果真是浅尝辄止……
霁无瑕眼睁睁地看着他踩着悠然的步伐将果冻带走，愈来愈远，愈来愈远，直至背影也窥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