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天台以后，季希没有回病房。

此刻，她站在一间办公室门前。

被纱布裹着脸，她的表情无人知晓。

唯有那露出的双眸，将她沉甸甸的心情显露一二。

季希知道，有些决定一旦做下，恐怕就再也无法回头。

但她没有其他选择。

咚咚咚。

深吸一口气，季希坚定地叩响房门。

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季希推门而入：“严医生。”

严靖诚见到来人，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我就知道，你会主动回来找我。”

季希好似从中看出几丝阴森，再定睛朝严医生脸上看去，却瞧不出什么。

严靖诚指向办公桌前的座椅：“请坐，小季同学。”

季希开门见山道：“严医生，你说的约定，还作数吗？”

“当然。”严靖诚起身，从背后的书柜中取出一个文件袋，将里面的一沓A4纸摆在季希面前，“看看，这是合同，白纸黑字，童叟无欺。”

季希拿起合同细看，低头的时候不小心牵动脸上的伤口，忍不住痛呼：“嘶。”

严靖诚道：“小季同学，你何必犹豫呢，做决定果敢一点。即便你想等，你的脸却等不了。你考虑的时间越久，你的伤口就痛得越久。”

见季希没有反应，严靖诚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更何况，我们这是互利互惠。”

“我给你免费治脸，做整形修复，送你一张漂亮的脸蛋。”

“你需要做的，只是接近林家人，替我搜集传递情报。”

“林家的小女儿跟你不是有过节吗？林家倒台，应该也是你喜闻乐见的事情。”

“和我交易，你一能变美，重获新生；二能复仇，出心中恶气。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严医生真是好口才，您当医生，真是浪费了您这张巧嘴。”季希目光犀利，“您光提好处，怎么不提这件事情的危险。”

“我避林晶如避豺狼虎豹，她已经把我赶出学校，如今我难道反送上门让她吞食吗？”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严靖诚盯着季希，毫不留情地问道：“你难道愿意就这样顶着这张满是伤疤的恐怖面容苟活一辈子吗？”

他拿出一面镜子，对准季希的脸，让季希看清楚自己在镜中的模样。

虽然在镜子里只能看见纱布，但季希心里知道，纱布下是怎样可怖的伤疤。

她已经住院许久，身上各处的伤都好了大半，唯有这张脸，彻底毁了。

“小季同学，”严靖诚的声音带着某种蛊惑，“你想想，顶着被烧成这样的一张毁容脸，你以后能做什么工作？能交什么朋友？你觉得你还能顺利结婚生子吗？”

“顶着这张脸，你的人生就毁了。”

“而这一切，是谁造成的？”

“是林家的小女儿。”

“只要林家屹立不倒，害了你和你朋友的她，就永远是林家的小公主，享尽荣华富贵。”

“而你，就永远只能在阴暗处挣扎……”

“说够了吗？”季希打断他道，“都说医者仁心，可严医生你真的很恶劣。”

“只是说一说而已，这样你就受不了？”严靖诚玩味道，“那如果这些在以后都变成现实，你岂不是要绝望死？”

季希握紧拳头。

严靖诚观察着季希眼里汹涌的情绪，笑道：“愤怒吗？”

他打了个响指，强调道：“这就对了。”

季希情绪一激动，面上的伤口便愈加难受，渐渐连呼吸都有些不通畅。

她反复地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被对面这人的言语挑起情绪的变化。

严靖诚就仿佛看戏一般盯着她。

季希将脸撇开，不去看他脸上无情的笑。

过了几秒钟，她又低下头，继续翻阅合同。

她本就已经决定和这人合作，只是为了谨慎起见，合同还是要仔细地看。

严靖诚也不在意，他起身，悠闲地取出茶叶，为季希和自己泡茶。

严靖诚将一杯茶放在季希面前，见她合同看的差不多了，又道：“这个世界本就不公平。恶人享追捧，善人落尘泥。”

“因为根本无人去辨善恶。人眼里盯着的，都是强弱。”

“现在的事实就是，她强，你弱。”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她笑，你哭。”

“你说，我总结的到位吗，小季同学？”

季希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到位。”

她无从反驳。

这就是事实。

无法回避的事实。

“所以啊，敌人如此强大，”严靖诚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和季希的茶杯相碰，“我们才更需要合作，共赢。”

季希：“我有一个问题。”

严靖诚放下茶杯：“请说。”

季希：“你和林家有什么仇？”

严靖诚面无表情：“这和你无关。”

季希皱眉道：“我以为，合作者之间，应该给出最起码的真诚。”

“严医生，你对我的信息了如指掌。但我却并不了解你。如果合作的双方不能够让对方安心，这样充满猜忌的合作，恐怕很难长久。”

“你如果真得希望我可以替你探听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帮你扳倒林家，你就应该让我对你安心。”

严靖诚：“也罢，为了让我们的小季同学安心，我可以告诉你。”

“不是我和林家有仇，而是我背后之人与林家是对家。”

季希疑惑：“你背后之人是谁？”

严靖诚：“你知道范氏集团吗？”

季希点头：“很有名。”

严靖诚：“我背后是范家人。”

原来是大佬们要打擂台，需要一些小鱼小虾冲锋陷阵。

如果只靠她的力量来对抗林家，就如同蚍蜉想要撼动大树，那她这辈子恐怕都很难如愿地让林晶受到惩罚。

但范氏和林氏旗鼓相当，说不定范氏真的有这样的能量，可以让林家栽跟头。

如果林家倒了，失去庇护的林晶，还能逍遥法外吗？

季希：“为什么是我？”

严靖诚眼神微闪，他道：“你和林家有仇，不会轻易倒戈。”

“而且你因为烧伤需要做整形手术，换脸之后，你就是没有过去的人，不用担心被以前认识你的人认出来。派你这种人去做卧底，很合适。”

季希沉吟。

严靖诚：“可以签了吗，小季同学？”

最终，季希在一式两份的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看着严靖诚笔走龙蛇的签名以及自己略显稚嫩的字迹，她的心里浮出许多担忧。

她以后会面临怎样波诡云谲的处境呢？

连和严靖诚这样的人打交道她都无法占上风，她又该如何接近林家？

但是也没其他的办法了。

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了。

严靖诚检查好两份合同，将其中一份递给季希：“小季同学，请收好。我会很快为你安排整形修复手术，一切费用你都无需操心。包括你之前这段时间在医院的一切费用，我都会为你解决。”

季希：“看在我拿的是卖命钱的份上，我有一个要求。”

严靖诚：“你说。”

季希捏着A4纸，说道：“我想，要一张好看的脸。”

“你放心，我亲自操刀，”严靖诚笑得意味深长，“这张脸呢，非常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