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乱战打得如火如荼。

白发仙已是逍遥天境，众人使出看家本领，仍旧不敌。

司空千落提起长枪飞身顶上，天女蕊紧随其后，匆忙嘱咐萧瑟一句，“看好无心。”便也破窗而出奋力迎战。

境界的差距非能以多取胜，雷无桀祭出长剑杀怖，彻底激怒了白发仙，一剑劈下有开天之势，劲气狂扫，将众人击飞数米远，马车也被劈得四分五裂。

萧瑟只来得及一脚将无心连人带塌踢飞出去，便拉住孤心恕避至一旁，雷无桀正跌落在他脚边。

危机时刻，他按住又要不知死活挺身而出的雷无桀，“不想落个终身残疾的话，别起来。”

孤心恕摩挲着指尖的铜钱，随手一抛，一挥袖铜钱便跟长了眼一般飞落不同方位。

她横竿举至眉心，另一只手掐十二辰诀，反手间卦盘于掌中立现，“益之用凶事，请风雷激荡！”

上巽为风，下震为雷。利有攸往，利涉大川。此为吉卦，曰风雷益。

卦盘之上，风烈则雷迅，雷激则风怒，成相互助益之势。

她睁开眼，声音清淡，“扩。”

将卦盘往外一抛，“起阵。”

一瞬间，犹如千军万鼓齐擂，金光如龙蛇游走于方才铜钱所处方位，随即阵势大开。

无心不知何时苏醒，只是仍旧在榻上装睡。处于阵眼中心的唐莲，借无心内力，得风雷助益，一手万树飞花将白发仙击落悬崖，扭转局面。

萧瑟长袖挥落被劲气带起四溅的枯枝碎石，一旁被他拎起护在孤心恕一侧的雷无桀则糊了满脸灰尘。

孤心恕放下竹竿，轻轻磕在地上，阵势瞬间溃散，内力耗尽的唐莲又没了阵势助益，一时倒地不起。

而榻上的无心，终于抬起了那双能穿透人心的眼。

雷无桀揉了揉眼睛，“是我眼花了吗？”

他问孤心恕，“六爻姑娘，方才那是什么奇门术法吗？”

孤心恕偏头，“是阵，唬人罢了，没什么大用。遇强则增益越强，主要是唐莲公子和这位大师配合得好。”

原来在她二人说话的时候，无心已然走近。

雷无桀上前一步，挡在两人面前。

无心却只是看着萧瑟，笑问:“在下想去一个地方，不知这位小友可愿一同前往。”

萧瑟面上没什么表情，拒绝地却很干脆:“不想。”

无心并未生气，仍旧笑意拂面:“口是心非。”

不待他上前，雷无桀已伸手相拦，“你想干嘛？”

静了好一会儿，孤心恕问道，“怎么了？”

雷无桀回头，“他盯着我看。”

转头又问无心，“什么意思啊？”

萧瑟扶额，“这笨蛋。”他在孤心恕耳边轻声道:“这和尚对小傻子施展心魔引，但是没用。”

无心却仿佛很高兴，“看来这位小友也愿一同前往，真是太好了。”

话毕，一手抓起一个飞身就走，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直到半个时辰后，至一荒无人烟处，无心才停下脚程。而被雷无桀拉着的孤心恕，颇为狼狈地站定，灌了风尘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不动声色地顺了口气，无奈道:“你拉着我作甚。”

雷无桀讪讪地松开爪子，尴尬，“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心双手合十，“无意挟持姑娘，实在对不住。”

孤心恕理了理衣袖，“大师也知道这是挟持？”

无心又打了个佛号，“阿弥陀佛。惭愧惭愧。”

夜色已至，天色寒凉，雷无桀拾了一堆篝火，甚至还捞了几条鱼架在火上烤，萧瑟和孤心恕也围着火堆坐下。

不远处河水之中，无心正浸于其中打坐调息。

萧瑟递了一个野果过去，“我尝了，不酸。尚且能吃。”

孤心恕接过，道了声谢。

雷无桀正盘算着怎么逃走，萧瑟无奈，“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我不会武功，你又身受重伤，即便逃走，万一迷路了，咱们俩都得祭天，更何况你还把六爻姑娘也抓过来了，到时逃没逃出去，再带累了人家姑娘。”

孤心恕吃着果子，闻言，“我虽眼盲，但应是能认路的。”顿了顿，委婉地说，“至少比二位方向感好些。”

但她也认同萧瑟的话，“只是此时确实也不是逃跑的好时机。”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三个病弱伤残竟凑不出一个什么毛病都没有的人。

萧瑟感叹，“还真想不到你就是雷轰的弟子。”

“你知道我师父？”雷无桀好奇，“我师父很少提及从前，你还知道什么，跟我说说呗？”

雷门先祖曾举行封刀挂剑仪式，立誓摒弃武林中最常用的两种兵器，从而专注火器研制，名震江湖。

雷轰作为雷门四杰之一，却违背祖训，改练剑术，杀怖剑便是雷轰融合雷门火药打造的佩剑，后用此剑行走江湖，名声在外，直到为雪月剑仙李寒衣所败，从此销声匿迹。

雷无桀听的津津有味。

萧瑟又道，“有人说，他是回了雷家堡闭关，号称不入剑仙永不出关，也有人说，他是违背祖训，被门主雷千虎逐出雷门。”

雷无桀激动，“那些都是谣传罢了！我师父才没有被逐出雷门！他……他只是……”

萧瑟翻动烤鱼，“不方便说就不用说了，我对雷门隐秘不感兴趣。只要他没被逐出雷门就好。”

雷无桀问:“听你的语气你还认识我师父？”

“不认识。”

“那你怎么听了他的事，像松了口气的样子。”

萧瑟调侃道，“他若是被逐出雷门，雷家堡也好，雪月城也罢，谁来替他那个丢了杀怖剑的傻徒弟还钱呀？”

雷无桀才反应过来，他竟然把杀怖剑弄丢了！

“完了！完了……”一个激动，运功又牵扯到了伤处，本就为白发仙真气所伤，体内两股真气相冲，伤上加伤，不由跌倒在地。

这次能从白发仙手下逃了一命，也是实属侥幸。

孤心恕摸了摸袖袋，“幸好，药还在。”

她掏出药瓶递过去，“连吃三天，固本培元。”

雷无桀看这药瓶眼熟，“这不是你上次给大师兄吃的药吗？”连劝人吃药的话都和上次如出一辙，莫不是这药包治百病？

孤心恕笑道，“他没吃完又还给我了。况且，他身边有人照顾，不缺伤药。”

雷无桀倒了一颗放进嘴里，“那我尝尝啥味儿。”

他嚼碎了往肚子里咽，些许甜，丹田一股热意，倒是缓解了许多疼痛。

“寻常伤药罢了，聊胜于无。你的内伤还是尽快医治为好。”

三人闲聊间，那边无心已从水中起身，穿戴整齐立于水边遥望远处，仿佛饮露吸风的神人，能御风千里而行，与日月同老。

两个人质竟夸赞起来，险些被这般神姿折服。

“二位小友可不是我的人质。”无心闻言走了过来，“此次只是想请二位同我去一个地方。”

随后听闻雷无桀身受重伤，竟欲替他疗伤。

饶是雷无桀这个心思简单到极致的，都觉得摸不着头脑。

不待雷无桀拒绝，无心拎起他冯虚御风踏浪而行，至河流深处而去，竟于水面如履平地。

孤心恕与萧瑟站在水边，关注着远处停在水面上的两人。

萧瑟喃喃，“什么功夫，竟能让他人也凌波虚度。”

无心侧首，“这与我无关，是他自己。”他感叹，“老和尚说这世间有人心有玲珑，可与自然相和，倒真没有骗我。”

说罢，一掌打在雷无桀心口，厉喝一声，“破！”

水波与月华相照，这一声厉喝，激起千层巨浪，也让雷无桀从玄妙之中脱离。

孤心恕道，“他是心思澄明的人，命于震位，利在东方，属阳卦，主本心纯粹，万事亨通。”

可正是因为他赤诚、热忱，从不虚与委蛇，为朋友甘愿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也无虚言推辞，这仿佛又都是他应得的。

萧瑟低笑一声，“傻人有傻福。”

可孤心恕听出了他的认同。

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她道:“萧老板。”

萧瑟抬头，“嗯？”这一声仿佛是从鼻腔里发出的，像羽毛落在水面。

孤心恕两手交叠，搭在雪竹顶端，站的笔直。

风吹的她发丝凌乱，“我无意救你，也无意与你牵扯。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萧瑟沉默了一息，问，“白日里，神思恍入一境，见一人，问卦六十四，与天挣命，困于极境。”

孤心恕偏头看他，脸色仍旧温和，“许是你瞧了我的眼睛，被她拉了进去。”

她看向远处，声音平淡，“那是我，又不是我。不论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以信，但不可以尽信。”

“萧瑟，与我沾上，绝非幸事。”

可偏偏事与愿违，变成了如今境地。

她平静道，“即便四年前，我亦不欲救你，也非我救你。”

她知道，当时即便她不出手，他当也无性命之忧。

萧瑟怔了片刻，最终吐了口气，“那便是另一个你救的我，方才你说那亦是你，我便知道了。”

孤心恕无奈，从来没见过这般油盐不进的人。

萧瑟袖着手，“于我而言，救我的始终都是同一个人。”

他抬头，声音清朗，掷地有声。

“我萧瑟，大恩大怨一向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