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正值酷暑,屋内开着空调,不禁令人生出几分寒意。许是吃的兴起,体内深处的躁动不断向外涌出,陈泽旭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
而那最显眼的,手腕上挂着的,正是她三年前送给他的银镯。
似是察觉到女孩探究般的目光,他放下筷子,“这镯子我一直戴着呢,前段时间送去做保养了,才拿回来。”
赵何想起余心曼的话,果真如她所说,他待着镯子比自己的命还要重。
……
三年前,陈则旭从昏迷中苏醒,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在他的脑中相互碰撞,撕扯。
终于他将一切连接成线,可…总有什么东西缺了一半。
心脏剧痛,他只记得,有个女孩叫赵何,他很爱她。
他竭力的去证明这它她的存在,每当希望一次次落空,可怖的,窒息的气氛将他包围时。只有腕上的银镯告诉他,她是切实存在的。
可这仅仅只是个念想,他比谁都清楚。
逐渐,他的心归为一潭死水,任凭谁也不能惊起波澜。不只是精神,连同着他的躯体,也都变得残破不堪。
他夜不能寐,脾气尖锐无端。余心曼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他将确诊书撕得粉碎。
咆哮过后,他重重地将自己摔倒在地。身下,尽是绝望的碎屑,慢慢地侵蚀着他的后脊,灼热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他如此的骄傲,怎能接受一个连四肢都不健全的自己。
他痛,也恨。
康复训练屡屡碰壁。
源于心脏最深处的恐惧,行走时左腿的软弱无力及尾处的刺痛都将他击得溃不成军。
从那时起,他便再也没有碰过拐杖。
整日郁郁寡欢,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有时会盯着窗外看上一整天。
希望的萌芽顺带着最后一滴泪末消失。
他时常会想,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是什么。
无数个黑夜,他坐在早以围上金属护栏的窗前。
绽在空中的烟花点亮他暗淡的瞳孔。
他本就敏感,积攒已久的,压抑的情绪在此刻崩塌。
他死死地抓住护栏,手背臂间青筋暴起,指尖泛白。
房间里渗出低沉而隐忍的呜咽。
直至深夜,城市万火熄灭,月光洒到窗前,泪珠砸到手上,银镯泛着晶莹的光芒。
他的嘴角停下抽搐,继而扬起诡谲的弧度,他抬起胳膊,迎着空中皎洁的明月。虔诚的吻着腕上的镯子。
他从未放弃寻找她,将她视作自己最后的希望。他总是想,下一次,下次一定会找到她的。
为了找她,什么愚蠢的事情他都做了个遍。
当高质泽提出让他登寻人节目时,他当真了。估计连高质泽本人都没有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玩笑话,竟会成为现实。
直到李叔的到访,拨云见日的开始。狂喜之余,他从李叔那了解到许多有关于她的信息。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然都在同一个武馆里练过武术。
当李叔提出,是否要把赵何约出来时,陈则旭沉默了。
他垂着头,盯着自己的双腿。他拿什么去继续爱她,一副连自己都厌恶的躯体?
如果是这样,他宁愿去死,也不会让她看到自己如今这副狼狈的模样。
于是去见她,成为他重新活于世上的信念与希望。
他开始主动接受治疗并积极的训练,一改昔日的面貌,剃了胡子,甚至还去理发店做了个新的发型。
余心曼给他送饭时,房间里空无一人。她怕他又想不开乱跑,慌张的打开手机,却只看到手机屏幕,信息栏上那个熟悉的头像。
是陈则旭。
她点了进去,只有简洁的几句话。
他说。
“我在训练室,走前忘了说。我已经想清楚了,让您们担心了,谢谢您,妈。”
余心曼默默关上手机,捂着脸,泪水从指尖溢出。
半晌,她将饭端到桌上,目光撇到一旁。果然,角落里那把落了灰的拐杖已经不见了。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儿子的转变是源于那个他常挂在嘴边的女孩。
人们常常惧怕黑暗,人们掩住心底的恐惧,将心底波澜抚平。日复一日在自我麻醉,即将要忘却。
可当必须正式面对,那天的到来,前所未有的情绪在此刻崩裂。
惊慌,无措,害怕。是属于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恐惧。
空有其表,黑暗角落中不断滋生出的欺骗,臭气和腐烂的残体。
越害怕,越本能的逃避越抗拒。恐惧长期攒在胸腔,麻痹大脑,侵蚀勇气。
人们术后常常无法克服跨那道过名为“恐惧”的坎。
致使此后复建的很长一段时间见效甚微,甚至自我否定。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心理障碍。
他们承受着心理上的煎熬和躯体上的残缺,痛苦而矛盾的活在世上。
而当希望在心中萌生,坚毅在眸中流露。此刻,他们是伟大的。
当心中再度燃起希望,便是从零到一的开始,是竭尽全身的勇气,正视并不完美的自己。
当他们挣脱束缚,驱散阴霾。泪与汗齐流。
信念是唯一的支撑。
此曰,
复活。
赵何抿唇?将矿泉水递到他手中:“对不起…之前,你送我的那个玉符,我没能带回来…”
陈则旭闻声一滞,随后淡笑着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捧着一个紫色绒盒走到她的面前。
屋内,挂在墙上的表盘,啪嗒啪嗒的响个不停。
陈则旭耳间微红。
他抬起手,将一枚钻戒捏在指尖,一字一句道。
“那天,你说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这是我不敢奢求,以及梦寐以求的事情。”
陈则旭神情温柔,脸上漾着笑,目光真诚而热烈的望着她。望着眼前这个被惊的讲不出话的女孩。
高大的身躯将她遮住。
他背着光,身体周遭好似渡上了一层淡光。
“我不太会年轻小男生那一套,也不太会讲什么情话。”他一顿,“我会做饭,家务也会,可以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当然,照顾你也没有问题。”
“我不会拘着你,会全力的支持你,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我工作偶尔会很忙,但一定会抽出时间来陪你。”
“我爸妈很开明,不用担心什么婆媳矛盾,也不会干涉咱俩的私生活。毕竟,他们两口子偷偷不见行踪,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当然,他们也管不了我。钱和人,都归你管。”
空调吹出的冷风不断刺激着她的后背,可尽管这样,她仍然感觉到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不停的翻涌,沸腾。
“玉坠没了就没了。虽然…这有一些突然,但我的确,早就已经在心里排练了千万遍。”
终于,他单膝下跪,举起手中的戒指。
“赵何,嫁给我。”
窗外的阳光有些晃眼,她听的不真切。
橙光将屋子布成暖色,一切都如同武馆初遇的那天,都是这么的不真实。
赵何的耳朵传出阵阵嗡鸣,安静的站在原地。
陈则旭胸口突跳,面上掩不住的紧张。
突然,她的指尖抚上了那道墨眉,轻轻摩挲。
“我愿意。”
唇角几乎失控的笑着,手也跟着哆嗦。
陈则旭替她戴上戒指,覆上那只纤手,迁移着放到唇边,轻吻着她的掌心。
“臭家伙,拿我手当擦嘴巾,把嘴上的油都蹭到我手上了。”
“我没有,我擦过嘴的。”陈则旭站起身,捏着赵何的脸,“嫌弃我?”
赵何扯着他的手,瞪他:“好啊,还没结婚就欺负我,是吧?”
“啥啊…咱俩谁欺负谁啊…”
“你嘟囔什么呢?”
“没…”
陈则旭抱住她,轻喃:“那你亲亲我。”
赵何在他脸上猛嘬了好几口。
“我靠…”陈则旭颊上一阵凉,“赵何你亲我一脸口水。”
赵何“嘁”了声,“怎么,是不是
特别难受啊?别忘了,你以前就是这么亲我的!”
“哦——”陈则旭拖着音,揽着她缓缓后退,“我好喜欢啊,赵何。”
“啊?”
两人跌倒在身后的沙发上,陈则旭仰着头,眯眼瞧着坐在自己身上的人儿。
他揉着她的后臀,倾身靠近,“我说,我很喜欢。下次…就这样往这里亲。”
“够了…你知不知道你嘴里一股韭菜味…”
“不准嫌弃我。”
“好吧,你牙上有韭菜。”
“什么!?”陈则旭大惊失色,迅速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哈哈,骗你的啦。”
“……”
“你完了,赵何。”
“老子现在亲烂你。”
“滚啊,别朝我哈气!”
“不!”
……
某天中午,陈则旭端着餐盘,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刚拿起筷子,手机突然收到一条信息。
【呵忒】:jpg.图片
【呵忒】:转发这张图片,你将会获得五点气势buff加成。
陈则旭疑惑的点开照片,定睛一看,这不是自己吗?
看着画面中的男孩满脸的狂拽不屑,陈则旭差点没把饭喷到对面桌上。
好欠打的样子……
自己以前真这样?他开始怀疑自己了。
【chen】:jpg.图片
【chen】:转我五块钱,我去买糖哄伤心流泪的小妹妹。
【呵忒】:???啊啊!
【呵忒】:你也看到李叔新整的照片墙了?
【chen】:嗯呢。
【chen】:说实话,你小时候长的真嫩。
【chen】:真可爱,这大眼睛。
【chen】:好喜欢,还有吗?再给我发几张。
【呵忒】:啊啊,我拒绝!
王舒洁放下餐盘,插开刚买的奶茶:“我感觉咱老板需要提前预定一辆救护车,吃米饭还傻笑,也不怕呛着。”
“妈呀…真吓人”宋洁收回视线,“能笑成这样?”
“你懂啥啊,快看!”王舒洁偷偷往陈则旭那一指,“看到了吗。”
“啥?”
“啧,看旭哥啊!”
“看到了看到了?老板嘴上沾了饭粒。”
“……”
王舒洁拍她的后脑勺:“呆子!是粉红色泡泡!老板一看就是在和小何姐聊天!我赌三包辣条!”
“你怎么看泽哥。”
“用眼看。”高质泽瞟了眼仍在傻笑以至于忙着玩手机连饭都忘了吃的陈则旭,他摇了摇头,叹气。
恋爱脑。
……
九月中旬,虽然赵何早就开了学,但因为是大四,学分和课程又早已修完,所以和其他人比起来,她就显得比较清闲了。
每天除了泡泡图书馆,听几节自己感兴趣的课,剩下的时间就是和陈则旭黏在一起。
尽管每天都能见面,但短信电话视频仍是一个不落。而陈则旭只要得了空,就会陪着赵何到处玩,没事就带着她聚聚会,去公司秀秀恩爱。
可不知怎么的,家里人突然知道他交了一个男朋友,所以当郑和接到电话时,他本人还是懵的状态
熟悉的声音在听筒中响起:“何何呀,好久都没有给爸爸妈妈打电话了,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赵何站在阳台,望着深蓝的天空,声音雀跃:“爸,我好着呢,您和我妈也得多注意身体,就不用担心我了。”
“生活费还够不够?不够就和我说,钱大胆花,别亏待了自己。”电话那头的人一顿,又接着问:“对了何何,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听罢,赵何一愣,没有想到爸爸会这么问。
“对呀,他人超超超级好的。”
听赵何承认,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便响起了刘疏月的声音:“我就说吧,小诚那孩子是不会骗我们的。”
“行行行你就先别激动了,先听何何说。”
电话那头的两人又吵了起来,震的赵何把手机挪了好远。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里才安静下来。
“喂,何何,你还在吗?”
“我在呢,爸。你们至于这么激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