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下外套和鞋子，侧躺到她面前，臂弯揽住她的腰，有节奏的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睡觉那样发出“嗯嗯”声。

折腾了半天，赵何顿时困意袭来，在他轻声细语中，逐渐睡去。

他看着她，怀中的女孩睡颜姣好。他松了一口气，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思绪逐渐陷入无边的沉寂中。

……

似是陈则则在一旁陪着的缘故，赵何这一觉睡的极好。待她醒过来时，已经九点半，身旁也早已空旷。

她起身倒水，却发现杯子底下压着一张纸条。她抽出来，上面写道：“今天公司里有事，我就先走了。等忙完再回来陪你，锅里有菜，时间太急，凑合吃点，乖。”

赵何不禁笑出声，字迹和他往常那般张扬，却格外赏心悦目。

下午，赵何处理好片子，便带着稿子找甲方去了。李叔看后非常喜欢，又来回滑动着欣赏：“最后那段，则旭回头那块，真是百看不厌呐！”

是的，她将陈则旭放到了宣传片当中。不可置否，她是有私心的。

李叔心情格外好，看完片子后又带着赵何参观新装修的照片墙。

墙上张贴着许多荣誉证书和学院的获奖照片。李叔感叹岁月不饶人，随后指着中间的照片说：“你猜猜这是谁？”

赵何顺着方向看去，照片上的男孩稚气未脱，表情嚣张的拿着奖杯。她思考了一会，照片上男孩的脸逐渐与记忆中男人耍无赖时的表情重合。

她憋着笑：“这不会是陈则旭吧！”李叔哈哈大笑：“就是这个臭小子。嘶…这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xxxx年来着。”赵何拿出手机，对着他的照片卡卡狂拍：“逗死我了，他这个表情太欠了。”

她还沉浸在幸灾乐祸之中，本想着把这张照片发给陈则旭，然后好好嘲笑他一顿，却突然发现在不远处还有另外一张照片格外眼熟。

一个小女孩鼓腮红眼的照片…这不是她吗？她自动过滤掉那张照片。

“老李？”一道女声从前门传来，应声望去，一位打扮时尚的中年女人挎着包走进来。

李叔热络的招呼着她进来：“都好久不见了，怎么今天突然有空来了呢？”

余心曼拢了拢头发：“出来逛街，走到这了就想着顺便进来看看。”女人突然看到李成言身后的女孩，觉得有些眼熟，但又不好确认。

李叔见状，接着开口介绍：“这是赵何呀！”说完还不忘向余心曼抛去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余心曼双手一拍：“哎呀，你就是小何呀，没想到真人比电视上的还要漂亮呢！”

看着一头雾水的赵何，余心曼放下包，拉起她的手，眯着眼睛笑道：“我是陈则旭他妈！”

赵何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陈则旭是谁？是她男朋友。这个时尚的阿姨是谁？是男朋友的妈妈。嘶…男朋友是男的，他妈妈是女的。爸爸的妈妈叫奶奶，姥爷的闺女叫妈妈。哎…所以说男朋友的妈妈是她未来婆婆。

未来婆婆…

“婆婆…不是，阿姨好！”赵何有些口不择言。李成言笑着摇摇头，又识趣的去一旁打扫卫生去了。

余心曼看着眼前乖巧又拘谨的女孩，心想是不是自己太严肃古板吓到人家了。

“小何呀，我看过你报道的那个…叫…对，《新闻刊》，你别说，那玩意还真是别具一格，太有意思了！”

面对余心曼的夸奖，赵何有点无所适从，不好意思道：“谢谢阿姨，我们就是随便做着玩玩的。”

“昂…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话题戛然而止，双方都陷入沉默。

余心曼抿唇扣着包，她还是第一次见儿媳妇，如此仓促，她都没做好心理准备呢，这下气氛突然这么尴尬，她只能把话题往陈则旭身上扯。

“哎，陈则旭这臭小子平时欺负你没？他欺负你的话，就跟我和你叔叔说！”余心曼又突然掏出手机，“这是我的微信。”

赵何笑着说没有，然后扫上二维码。

余心曼又抱怨起来：“唉，那臭小子从小就不听话。我跟你叔叔谁都管不了他，这不前几天我叫他去复查，他还死活不去呢。非说什么自己没事，堪比刘翔，这不胡闹吗…”

“复查？”赵何不解，他从未和她提起过。

“对啊…之前出了车祸那么严重，当了两年植物…”余心曼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试探性问了一句：“他都没跟你说？”

赵何摇头：“之前我问过他，他只说自己出过车祸，伤的不严重，就擦破了点皮。”

擦破了点皮…余心曼无语。她真想立马把他叫过来，然后一个过肩摔把他按在地上看看脑子里的水是不是没出干净。真是脑子被驴啃了，这么大的事竟然都不根赵何说。

看来她有必要做下一步计划了。她心底暗笑，哼哼，臭小子，看你这么好好谢我吧。

余心曼正色，缓缓开口：“五年前，他出了车祸，躺床上当了两年植物人，腿还废了一条。好不容易醒了，复健也不好好做，非嚷嚷着要找自己女朋友。”

她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接着道：“他满世界的找了你整整两年，可事不遂人愿。一次次满怀憧憬的希望，到最后都把自己折腾的遍体鳞伤。希望破了，心也跟着死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饭不吃水不喝，脾气倔的像头驴，谁的话都不听。本来计划两年复健，腿就差不多可以像正常人那样活动了，可他又偏偏患了心理疾病，心理引起肢体障碍。看遍医生，都没有效果。心病还须心药医。”

“可是，有一次不知道是谁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说让他去参加什么寻人节目。那小子还真去了，自己坐着轮椅，背着我们偷偷去了L市。”说着，余心曼翻

动着手机，将那期节目找了出来。

标题为：“残疾帅小伙苦寻女友无果，泪目！”

赵何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还是笑，现在的她太敏感了，她抑制住鼻头的酸意。手机里的男人坐着轮椅，精神疲惫，面无表情，只有在提及她时，眉间才会露出温柔的神情。

弹幕清一色的“好帅”“深情”一类的字眼，有时还掺杂着一些不合时宜的搞笑评论。赵何舒适没想到他能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与他相比，自己这几年仅仅被思念纠缠的痛楚。在他面前，不值一提。她又有什么理由去责怪他呢？

余心曼收起手机，双手交叠，无奈的笑着说：“陈则旭背着我们去L市，路上手机和钱包被偷的一件不剩，那几个月我们都联系不上他。等他回来的时候，左腿恶化，整个人都狼狈极了。”

赵何听的很不是滋味，手指紧紧攥着裤子。

“这小子从小精明的很，半点亏都不肯吃，这段时间吃的亏，比他活了二十几年吃的还多。”

赵何低着头，想起他们相遇时，自己心里对他的责怪，愧疚不已。“抱歉…这些我都不知道。”

余心曼拉起她的手：“没事的，不怪你，我以为陈则旭都和你说了。啊姨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帮我劝劝他，他会听你的话的。”

她又接着说道：“嗯…后来呢。你李叔来看他的时候，提起来这件事。他说他刚好认识一个女孩就叫赵何，一开始我们也没抱太大希望，死马当活马医了。只是没想到，真的是你。”

余心曼苦笑道：“希望你不要怪他没能及时来找你。”她的唇瓣微颤：“他不是不想找你，是不敢啊。”

是啊，陈则旭这样骄傲的人，怎能忍受自己在挚爱眼前暴露自己的狼狈与不堪。所以他模糊了事实，从一开始，就不想让她去了解那段黑暗。

余心曼还清楚记得，当他得知自己寻觅多年的爱人仅仅离他只有几百公里时。各种情绪从他脸上流露出来。

不可置信，喜悦，落寞…

在此之前，他对康复训练一直都是应付的心态。他从未抱住任何希望，他也不想去做这种成功率小的可怜的无用功。

可从那以后，心中出现了坚定的信念。他无时不刻的想她念她。尤其是在知道了她的踪迹之后，这种欲念被无限放大，常常将他折磨的生不如死。

他看她主持的节目，尽管只有仅仅几秒钟的镜头，他也总是乐此不疲的来回翻看。他从不玩微博，可她发的每一条动态他都记得。每天睡觉之前，总是翻上几遍，才能安心入睡。

他将所有的冲动化作动力，终于，今年三月份，他的左腿已经脱离了拐杖。出院时，医生拿着他的检查报告叹气，心想现在的年轻人可真能折腾，腿又不是治不好，时间问题罢了。如果一开始就能好好复健，他的腿，早就好了。

赵何喉咙发干。

余心曼突然看到赵何袖子下的银镯，心里揣摩了一会，愈发觉得熟悉。莫非…是一对？这样就说通了，难怪这几年会突然稀罕上这种女孩子家家的东西，天天带手上，宝贝的不得了，原来是她送的啊。

碎片被一片片拼起来，昔日她不解的，此刻全部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