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刚停到商虞大厦楼下，万舸戈的手机和柳栖的手机同时响了。

俩人莫名对视一眼，各自接起了电话。

李碧霞的声音永远那么温暖，纵使窗外大雪纷纷，也如一缕春风般让人听了愉悦：“小戈儿，过来一起包饺子吧？”

“啊这……”万舸戈下意识转向柳栖，重复道，“包饺子？姥儿您怎么突发奇想包饺子？”

“什么突发奇想？”李碧霞一定是笑眯眯的，“今儿是冬至，你妈出差了，也不知道叮嘱你来主动关心关心我这独居老人，哼。”

万舸戈一拍脑门，冬至，竟然忘了。

看来柳栖的饭局她只好爽约了，得给老太太送温暖去。

谁知独居老太太又补了句，揶揄的声音传到每个人耳中：“是不是有新欢了？往年冬至都要纪念你死去的爱情，今年不纪念啦？”

“呃——姥儿，我这一车面包人呢！先挂啦，等会儿见！”

她手机刚搁下，后排先唱上了：“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纪念我死去的爱情……”

小梧桐也跟李迹梦学，就是牙齿漏风：“纪念我屎去的爱情……”

万舸戈捂脸，老太太真是够了，埋头“咳”了声，转向刚挂了电话的柳栖，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得回我姥儿家包饺子……”话说到这儿，她忽然双眼晶晶，眨了眨，“要不你们一起去？”

不等柳栖答话，她又转向后座，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小梧桐和李迹梦，一大一小点头如小鸡啄米。

柳栖屈起手指敲了下手机后盖，略一思索，点头，又划开手机：

“行，那我打个电话说一声。”

“啊？”万舸戈发了个音又顿住，有约了这是？自己的提议大概是有点冒昧了，正胡乱猜疑着，电话那头白峰的声音隐隐漏了出来。

柳栖打通电话，却罕见地支吾起来，刚被好兄弟刺儿一顿，说多久没一起吃饭了，才答应带着一起去吃海鲜，这边万舸戈改了主意要一起去包饺子，白峰这边……也带去的话，不太好吧。

“你，那个……”

“干嘛，想爽约啊？！”

万舸戈听得真切，是白峰，聪明如她立马猜到了柳栖打这通电话的原因，冲他做了个口型：“请他一起。”

柳栖尚在尴尬中，未能辨出唇语，轻声“嗯”了下，被电话那头敏锐地捕捉道，问他跟谁打情骂俏呢。

万舸戈不介意，笑了笑，说：“方便让我跟他说吗？”

等柳栖把免提打开，她“嗨”了声，把白峰下了个够呛，“你俩你俩在，在……”了半天，也没说出所以然来。

“我俩在同一辆车上，我在驾驶座，他在副驾驶，还有问题吗白主任，没问题的话晚上一起去我姥儿家包饺子呗？”

那头吁一口气，立即笑着答应。

“你这电话要素过多啊，不知道的以为老婆在家查岗呢。”万舸戈开了个玩笑。

谁知一向不接玩笑话的柳栖难得回怼：“要素过多的是你那通电话吧，‘冬至’‘死去的爱情’，听起来很有破碎感。”

“啊——你们够了。”万舸戈一手捂胸，一手抵额，假装作出痛苦状，只有小梧桐当了真，连声问舸戈小姨怎么了，被李迹梦一把捞回怀里重新搂好，在她耳朵边嘀嘀咕咕，不知道悄悄说了什么，都笑个没完。

又等了两三分钟，罗雨歇裹着一身寒气钻进车里，抱着女儿一顿揉搓，哈着气说真冷啊这天。

“冷你还不穿羽绒服，冻感超人！”万舸戈看了眼她穿的呢子风衣，毫不客气地吐槽。

罗雨歇“嘿嘿”一笑，跟李迹梦和柳栖分别打了声招呼，问大家去哪儿吃，她请客。

“别争了雨歇姐，今天舸戈姐姥姥的主场，要请我们去包饺子呢。”李迹梦冲她笑着说。

“那敢情好。”

说话间，车已到了枕云巷，还没进大门就听见李碧霞和沈姨的声音了，浓浓的烟火气儿，万舸戈满足地深吸一口气，却被雪花呛住，咳了半天，逗得几个人大笑起来。

屋里的喊：“快进来，傻站着做什么？”

院门外一声汽车刹车声，紧接着是白峰的声音：“我来了我来了！”

李碧霞已站在客厅门口等候，看着一帮年轻人嘻嘻哈哈地进来，又热闹又有活力，看得人心里欢喜，她说话又没遮拦了起来：“今天人多，也不知道哪位是小戈儿的新欢？”

还好小梧桐嘴快接话：“是我，是我！”

李碧霞搂着她亲了口，说：“是你，是你，等会儿跟你舸戈小姨说别生气，姥姥是说着玩的呀。”

“行了啊姥儿，你咋越老越有心眼子了。”万舸戈笑着抱了下她，招呼几个人赶紧随便找地儿坐下。

说包饺子，还真是包饺子。

馅儿得现剁，皮儿得现擀，饺子……当然也得现包。

“还好我们路上都‘吨吨吨’喝了杯奶茶，要不然等饺子煮锅里我们早都饿成干尸了。”罗雨歇跟老太太熟，开起玩笑也随意。

李碧霞立马把关注点落到奶茶上，埋怨道：“不知道给我带杯奶茶让我‘吨吨吨’一下么？”

“哎呦，”罗雨歇笑弯了腰，指挥小梧桐道，“快给太姥儿点杯奶茶，考验你智慧的时候到了！”

说完，她也不管一老一小怎么折腾她手机了。作为唯一的已婚妇女兼做饭好手，很快给大家分了工：白峰剁饺子馅，柳栖和李迹梦擀饺子皮，万舸戈和她包饺子，沈姨负责打下手，主要是看着他们别搞砸了。

开放式厨房，看似井然有序，实在插曲不断。

先是白峰一着急切破了点指尖的皮肉，又高又壮一男人“嘤嘤”抱着李碧霞撒娇，看得小梧桐都瞪圆了双眼，好半天没说话。

接着是柳栖一紧张把饺子皮甩到了万舸戈脸上，“啪”，极有喜剧效果，众人立时前俯后仰起来。

“请问柳老板是准备把我包成饺子吗？”

“抱歉抱歉。”柳栖说着，连忙用手揭下万舸戈脸上的饺子皮，饺子皮废了，还给人脸上留了印子，他又用指关节帮着蹭蹭，谁知对方脸上的白面沾得更多了，万舸戈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却红了耳根。

白峰吐槽：“别擦了兄弟，你俩现在特想偶像剧知道么？”

李迹梦却白他一眼：“哥，这种时候你不用说话的。”

“别瞎闹。”罗雨歇放下手里的饺子，给万舸戈拿了张湿纸巾，趁她闭着眼睛擦脸，冲几个人轻轻摇了摇头。她知道万舸戈的，越是被熟悉的人起哄，越是拒绝进入一段关系，莫名的叛逆，所以阻止大家继续开玩笑，即使她也挺看好在场的某个人，俩人慢热就慢热吧。

万舸戈擦完脸，真的没了笑容，却是看到眼前这两个笨手笨脚的男人，联想起了那个毫无担当的父亲，果然男人都一样么。

连个饭都做不好。

小时候没人教，长大了不愿学。

虽然她也不怎么会做饭，但起码愿意去尝试。

几个人见她沉默不语，都有些尴尬，只好默默加快手中的速度。

两分钟后，万舸戈缓过情绪，坦诚道出心中所想，她不在乎现场有没有男人，也无所谓两位男士心中是怎么思考这些问题的根源，只为自己心里痛快，即使往后因此而不怎么打交道了也不在乎。

白峰先迟疑着开了口：“我知道你的意思。老实说，的确一大半的男人都如你所说，但像我和柳栖，不敢说多能感同身受女性的处境，至少会在很多情况下换位思考，也愿意去承担原本被分配给女性的……”

“属于女性的家务活？”

“呃也不是这个意思，就像，就像……”白峰急得冒汗。

柳栖适时开口：“就像你要开驾校，打破学车行业基本被男性垄断的现状。但‘女性’和‘家务活’挂钩并非好事，‘车’与‘男性’挂钩的绝对利益，不过我相信，总一天这四者会并无直接联系。”

万舸戈眨了眨眼，继而毫无芥蒂地笑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白峰见氛围好转，立马跟着打了个“哈哈”道：“那我说的呢，是不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万舸戈摇了摇头，捧腹大笑。

这时小梧桐走过来，嘟嘟嘴道：“舸戈小姨你们别玩了，饺子什么时候能包好，我都饿了，太姥姥也饿了。”

“马上，马上。”几个人叠声说道。

看见小梧桐，李迹梦突然想到，话不经大脑说了出来：“小梧桐你怎么不问妈妈让不让柳栖叔叔当你干爹啦？”

李碧霞也走过来，话听了一半：“小柳要给谁当干爹？”

罗雨歇“哎呦”一声，还不知道宝贝女儿什么时候来的奇思妙想，赶紧跟柳栖说“抱歉，小孩子说着玩的”，她跟柳栖是因为万舸戈才算认识的，没道理就让人认个干女儿，太那什么了。

白峰抢话道：“咋不认我当干爹，我会当爹！”

柳栖表情平静，损他：“人有亲爹，比你会当爹。”

李碧霞听明白了，也加入精准吐槽的队伍：“亲爹配亲妈，干爹配干妈，你俩……干老婆在哪儿？”

几个人被这“干老婆”弄得皆是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闹着忙着，饺子终于全部下锅煮熟了，万舸戈挨个给大家盛饺子。

“姥儿长命百岁，每天都乐乐呵呵。“

“来，李校长平步青云。”

“白主任早日高升。”

“雨歇永远十八。”

“小梧桐慢点长大。”

……

转了一圈，到柳栖时，她刚要开口，俩人的手机再次同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