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F座十七楼。

“噗哈哈哈哈哈……”白峰笑得手不稳，放下装满蜂蜜啤酒的玻璃杯，又笑了足足有一分钟，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是，你怎么回事啊兄弟？这么癫呢哈哈哈……”

“唉——”柳栖叹了口气，单臂支在沙发扶手，揉了下眉心，也有些无奈地笑了，自嘲道，“不只是癫吧。”

“嗯嗯，我数数啊，科目三挂四次那男的，撒谎精，小油瓶……”

“油瓶？”

“对啊，不仅癫，还超级油腻，超级。”白峰故意板起脸，没忍一秒继续狂笑。

没错，柳栖现在回想一下下午的场景，也觉得自己是油瓶转世，怎么这么尴尬呢，要搁工作室，碰见不讲理的他能一句话怼回去，或者理性而冷静地辩过对方，再礼貌地请对方出去。

而他刚才呢，莫名其妙拽了句在场所有人除了万舸戈外没人听懂的英语，嘶——不能回想，尴尬到头皮发麻。估计在柳栖的眼里，自己真是白峰说的那几个标签一样了吧，还被狠狠雷到了。

后来，估计是自己的莫名油腻影响了万舸戈，她没再对杠教练，瘦子教练倒是说了句“thanks”，继续礼貌地请万舸戈下车，一路沉默着把车开到1号线掉头处，接着，万舸戈沉默地下车，柳栖也下了车。万舸戈骑着新买的电动车，柳栖默默跟上。

但他不知道的是，万舸戈加速了一阵，看柳栖被红绿灯拦住，而后在拐角处笑了好一会儿，真的好笑，这是哪里来的笨蛋帅哥啊。

柳栖跟上来后，万舸戈刚收起笑，他说：“没事，想笑就笑。”

“没，哈哈哈哈，抱歉。”万舸戈偏头笑了几秒，赶紧收住，然后问他，“你之前找过私教没？”

“找过，然后被呲儿了。”柳栖像些不好意思，说，“抱歉啊，之前应该提醒你一下的，但我想着你挺，呃，你应该能刚过教练……”

“我挺凶？”万舸戈抓重点。

“没，真没。”柳栖摇头，表情很认真，“怎么说，要搁古代，就是有勇有谋那一类的。”

“哈，谢了。”万舸戈的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

柳栖继续说起他找私教的事儿，也没什么好细掰扯的，跟今天万舸戈遇到的情形差不多，只是他什么也没理论，录音举报换教练。

万舸戈听了，疑惑地问：“你为啥不骂回去啊？是觉得不符合个人气质？”她指对方的相貌、着装，总是板板正正的。

柳栖一听笑了：“这倒不是。或许是，习惯了吧。”

万舸戈没明白，追问一句：“习惯了？习惯被骂？”

柳栖难得没有正面接话，往前提醒她“看路”，然后带着点寂寞神色的说：“可能。”

这句话让万舸戈沉默了好一会儿，忍住不去转头看柳栖表情的举动，但是真的稀奇，莫非这人还有什么悲惨的过去？成忍者神龟了都。

“不好意思啊，耽误你练车了。”路口临分别，万舸戈说。

“别说这话，我自己的问题。”柳栖摇摇头。

万舸戈“哈”了声，开玩笑道：“哦，我看你跟着我下车，想着咱俩是搭子来着……那我自作多情了呗。”

柳栖扶了下镜框，掩住一点窘色，清嗓道：“我那句话太尴尬了。”

“啊？哦。”万舸戈想起来柳栖说的“There's not much between the ears”，没忍住又低头笑了一阵，“抱歉，真的太想笑了。”

“别呛风了。”柳栖也笑。

万舸戈止住笑，正经道：“那剩下几天你自己去练车吧，我还是继续跟着私教算了，等拿了证再挨个投诉他们。”

柳栖应：“嗯，下把必须得过了。”

万舸戈挥了挥拳：“咱俩必过，有信心没？”

柳栖笑了：“有！”

俩人各回各家，没多会儿，好容易夜休一下午的白峰拎着烧烤饮料摸过来了，微信付款记录往桌上一拍：“报销点儿，大款。”

柳栖二话没说，给转了500元。

白峰傻子一样坐直身体说：“报告组织，这是我兄弟给献的爱心，绝不贪污受贿。”

“神经了。”柳栖自顾自开了蜂蜜啤酒，“哗哗”各倒一杯，痛快地喝了半杯，然后简单说了下刚才的事儿。

白峰笑到要岔气，捂着肚子坐直，吃了会儿烧烤掏手机，说：“对了，我跟万舸戈现在也熟，给她拨个电话，一起吃个饭，解你误会。”

柳栖罕见地有些懵：“啥误会？你别瞎叽歪。”

“咋了，这一道尴尬也得过去啊，吃个饭怕啥，我俩熟。”白峰说着放下了手机，也没真想约人出来。

“你俩挺熟？”柳栖随口问道。

“啊。”白峰应了声，说起万舸戈最近帮幸福社区做的事儿。这姑娘能干又聪明，几天时间自费给社区打造了间心理放松室，名叫“心花怒放”，房间里除一张懒人沙发外，摆满了花，供人领养，也可以在这里照料自己的那盆花，无论看或者养，都够赏心悦目。

万舸戈真的聪明，她通过和社区主任白峰的几次交谈，敏锐地发现幸福小区中老年人多、家庭妇女多，这类群体最怕寂寞，寂寞最容易滋生抑郁的病菌，一盆开在别处的花，就能让她们因为有了牵念而开怀。

更为重要的是，人们不怕来这儿，这不是心理咨询室，就是养花放松心情的地儿，久而久之，互相还交了朋友。

白峰主任问她：“是不是心理学专业毕业的？”

万舸戈当时摇摇头，说：“是一位老师告诉我的，心理疾病光靠谈话是谈不好的，得因人而异让人的思想跟着行动动起来。”

白峰脑子里闪过一个人，但因忙着接待居民很快也就忘了脑中的疑惑，这会儿又想起来，问柳栖：“你是不是搁哪儿开直播了？万舸戈说的跟你的理念挺像。”

柳栖“嗤”了声，嘲自己：“算了吧，天下咨询师千千万，厉害的多了去了，这理念也不是我专属。”

白峰“嘿”了声，有些耍赖地说：“不行，就你最厉害。”

柳栖笑了下，没应声。

白峰岔开了话题，说：“哪天去社区看看，指导指导？”

“说吧，老头老太们又想要啥东西了？”柳栖擦了擦嘴说。

白峰也放下筷子，懒懒道：“看着买吧，鸡蛋什么的。”

“吃不够吗？”

“这你说的，鸡蛋是老年人的猫条。”

万舸戈这边，也正琢磨着心理咨询的事儿，或许可以开个创意心理咨询工作室？她想，唔，自己也算对这个行业有些了解。

罗雨歇不赞同：“这年头，最难处的关系知道是啥不？医患！”

“嗨，心理咨询室跟医院还是有很大不同的。”万舸戈一边拿笔写着想法，一边说。

“内核是一样的，而且抑郁症焦虑症什么的病人，发起疯来更难缠……”说着，她顿了下，住口。

万舸戈看起来毫不在意，只点点头：“倒也是。”

罗雨歇没再劝她，只是拿出手机，指着万舸戈发给自己的“心花怒放”养心室的照片，说：“这个思路不错，但是吧，免费有人来，收费恐怕难说，现在人都生怕割韭菜呢。”

万舸戈笑了下：“我又不是资本，割什么韭菜。”

罗雨歇“啧”了声，说：“一个意思么。”

万舸戈颔首：“不过确实，收费的话，肯定没多少人愿意来，肯定要嗷嗷喊‘替你养花还收我200，穷疯了吗’？”

她学得像模像样，手指还在桌子上敲了敲，引得小梧桐不满：“舸戈小姨不要动啦，我的作业要被你毁掉了。”小梧桐今天的作业是“创意绘画”，她选择在舸戈小姨指甲上画朵花。

画完，她指了指花说：“我这幅画的主题也叫‘心花怒放’，你说好不好呀？”

“好极了！”万舸戈搂住她一顿搓，俩人闹起来。

近期的闺蜜交谈，自然少不了“练车”这个主题。

连小梧桐都清楚，舸戈小姨考了个大零蛋，此刻她在店里骑着自己的扭扭车，对万舸戈做鬼脸：“我比你棒呢，我会拐弯，我会转头。”

被四岁小孩嘲了的万舸戈毫不在意，还心情很好地逗她：“那你长大当教练吧，然后整天‘嗷呜嗷呜’地骂人。”

“我才不骂人呢。”小梧桐不服气地说。

“怎么，这个教练也骂人？”罗雨歇问。

“那倒没有，两个极端。”万舸戈把这几天的事儿又说了一遍，不过有些懒得生气了，整体情绪毫无波动。

“靠，服了。”罗雨歇倒是有些愤愤。

“注意点，你闺女耳朵尖着呢。”万舸戈指指小梧桐。

“嗯，我耳朵尖着呢” 正准备掉头过来的小梧桐点头说，又补充了句，“但是我可不骂脏话哦。”

俩大人笑笑，罗雨歇替她做决定：“那就不去练车了，跟着私教再跑几趟，你能行，我看好你。”

万舸戈说：“我也这么想的。”

她还要再说话，老妈万荣荣打来了电话：“吃了吗？”

“妈妈亲，咱俩打电话能省略客套这一环节吗？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非得假问候一下干啥么。”万舸戈“嘟嘟”一串。

“嘿，教育上你妈了？”万荣荣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说，“吃了的话来超市一趟，帮我管几天。”

万舸戈有些奇怪：“你那超市几百号员工，你除了开会露面，还有啥需要天天在的吗？”

“对啊，就是让你来开会的。”万荣荣说，又道：“算了，明天来吧，明天上午不练车吧？今晚上你回哪儿住？”

万舸戈挨个回答问题：“明天上午可以，今晚去我姥儿家。”

挂了电话，万舸戈嘀咕着“奇奇怪怪”，然后看着盯住自己的罗雨歇说：“咋了，我脸上有字儿？”

“没，超市没事吧？”罗雨歇问。

“大概率没，谁知道万荣荣女士又搞什么幺蛾子。”万舸戈说。

“哦，我还想着你帮我带几天操呢。”

“一个个的是咋了，之前跟你说的幸福社区那个白峰主任，刚发信息问我能不能给主持个讲座，看不得我闲是吧，不花钱可劲用呢。”

“那可不，你排个号吧，香饽饽。”

万舸戈往沙发上一仰脖，叹口气道：“号不想排，想挨个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