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屋传来剁菜的声音时，若冬小心地捂着阳阳的耳朵。若夏心疼地拉着阳阳的小手，又心疼地摸了摸若冬的脑袋。

夏世纯蹑手蹑脚地把面板搬到炕上，小声地说道：“来，包饺子喽！咱们都小点声，千万别闹动静啊！”

“刚才又抽了，部队的人一进来，说话声大一点，他就抽了！”项淑贤忍不住，扭头跑到了外面。

项淑贤蹲在猪圈的墙角，捂着脸，泣不成声。若夏和夏世纯走了过来，项淑贤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夏世纯拍拍项淑贤的后背安慰道：“孩子能当飞行员，这是大喜的事情！”

“我心里难受就在这里，要是阳阳没有病该有多好。若夏好容易回来一趟，这可好，就赶上了弟弟抽风，你说孩子心里多难受！”

若夏过来拥抱着项淑贤，“妈，你别难过，我弟弟的病会好的！”

“对，对，对，一定会好的，咱们这几天就抱阳阳到省城的大医院去看病！”

生产队院子里。战队长从饲养所里出来送部队的人。战队长跟部队的人一一握手告别。部队的人上了吉普车，开出了生产队院子。

战队长走出了生产队的院子，感觉一身轻松。他仰脸看着天，背起了手，迈开步子，铿锵有力地走着。

项淑贤和夏世纯在炕上忙活着包饺子。若夏小心地抱着阳阳，“阳阳，阳阳，小阳阳，让二哥好好抱抱你，等二哥下次回来，你就该不认得二哥了！”

项淑贤一边包着饺子，“还说呢，部队不比学校，有纪律，不能随便回家，下次还真不定哪年能回来。你说现在咱们窝在这大山沟子里，连个照像馆都没有，要不，咱们应该去拍张全家照！”

“这还真是有些遗憾啊，就是时间太紧了，来不及了。要不，咱们全家去趟县城，也能拍张全家照！”夏世纯擀着饺子皮，也遗憾地说道。

“嗨，这也真是太突然了，别说照全家照了，现在若春和若秋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呢！”

“爸，妈，你们就别遗憾了。咱们家离开省城的时候不是照了全家照了吗？一会我走时给我带着，我想你们的时候就看看照片！”

“二哥，那我们想你了怎么办呀？我想看二哥穿军装的样子！”若冬说道。

“嗯，我一穿上军装，马上就去拍照片寄回来！”

全家人一边说着话已经包好了饺子。

项淑贤说：“我去烧水，咱们煮饺子吧！”

“先别煮，一会儿部队人来了再煮，让他们一起吃！”夏世纯说。

“对，对，对，让部队的同志一起吃！”项淑贤一边收拾着面板一边说：“若夏呀，你看你，早点来信告诉一声多好，这急急忙忙的，妈什么也来不及给你准备！”

“妈，什么也不用准备，部队上什么都有！”

“那倒也是。可是，家里给你准备的，那是家里的，跟部队上的东西能一样吗！”

“行啦，你就别操心啦，你就是准备了，人家部队也不一定让他带呀！”

若冬看着窗外，“来了，车又回来了！”

项淑贤赶紧从若夏手里接过阳阳，紧紧地搂着，捂着他的耳朵。夏世纯和若夏跑了出去。

三个军人走进了院子里。夏世纯和若夏迎了出来。

一个军人握着夏世纯的手，“夏世纯同志，其实我们的政审工作早就开始做了。纺织厅和公社我们之前已经去过了，组织上已经有了结论了。今天我们去大队和来你们生产队，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刚才跟生产队长调查了一下你们家来到生产队后的情况，生产队长说，你在生产队的表现相当突出，还刚接手了生产队的会计工作。我们在今天来生产队之前，对夏若夏的政审其实已经通过了。今天在生产队这最基层的组织也没有什么新的问题。所以说呢，夏若夏同学应征入伍做飞行员，政治审查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夏世纯使劲地摇着部队干部的手，“好，好，好，太感谢了！太感谢了！首长同志，在家吃了饺子再走吧，都包好了！”

“好！跟你们一起吃个团圆饭。走，进屋！吃饺子！哈哈，哈哈！”

炕上，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四个军人，夏世纯和若夏坐在桌子上吃饺子。项淑贤站在地上，紧紧地抱着阳阳，用手捂着阳阳的耳朵。“我们若夏刚15岁，孩子到了部队上，让你们多操心啦！”

“大嫂，这个你放心，到了部队上，一边训练，一边上课。这些小兵蛋子，刚到部队上，还是以学习为主的。一边长身体，一边长知识。部队是个大家庭，孩子到了部队上，你们家长就一百个放心吧。被选上的孩子，在全国那真是千万里挑一呀，将来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国家的宝贝！”

“我们当然是一百个放心了，只是，孩子还小，还不懂事儿，让首长们多操心了！”

“操心是应该的，为国家培养人才嘛！哈哈，好了，吃好了。这样，我们先上车等着，夏若夏小同学，你再跟父母、弟弟妹妹们告个别，我们在车上等你！”

“走吧，该说的话，刚才都说了。山路不好走，你们走吧，赶早不赶晚！”项淑贤虽然不舍，但还是非常明理地推着若夏说道。

“对，对，对！孩子在父母身边，什么时候那话也说不完，该走就快走吧！”夏世纯也拍着若夏的肩膀，“若夏，跟着首长们走吧！”

若夏看了看夏世纯，又看了看项淑贤，又看了看若冬、阳阳、冰冰和雪雪，“好的，爸、妈，那我走了啊！”

若夏在父母的簇拥下出了家门，向吉普车走去。他站在吉普车的门前，眼睛却没有离开站在家门口的亲人们。项淑贤抱着阳阳，父亲扯着两个小双子站在院子的门外。若夏抻着脖子向父母身后看着，突然，若夏向屋子里跑去。

若冬趴在窗台上泣不成声。若夏一步闯了进来，“若冬！妹妹！”若冬爬到炕边和若夏抱到了一起，“二哥！二哥！我舍不得你走！”

若夏的脸上也满是泪水，却给若冬擦着眼泪，“若冬不哭，若冬不哭，在家里帮着爸妈好好看着弟弟和妹妹。你就在生产队上学吧，等二哥能开飞机了，就带着你飞到天上去，好不好？”

若冬笑了，“嗯，二哥，我哭，我是高兴才哭的！你好好学开飞机，等我长大了，也跟你一样，也到部队里去学着开飞机！”

“好，好，好，二哥在部队等着你，等着你长大！”

若冬梨花带雨般笑了，“嗯！”她笑得很灿烂。

若夏松开了若冬，“二哥要走了！若冬，若秋天生就娇气，妈只能惯着她，你别跟姐姐闹别扭。我这次看不见她了，等她放学回来，你替我告诉她，二哥当上飞行员了！”

若冬点着头推着若夏，“嗯，二哥，我知道了，你快走吧，车在等你呢！”

若夏抹了把眼泪，转身向外面跑去。若冬赶忙下地，跟着跑了出去。

夏世纯一家人站在院子门口。若冬跑到父亲的身边，挽着父亲的手腕，看着吉普车慢慢开动。

全家人跟着吉普车走着，然后站在山路上，看着屁股冒出尘土的吉普车渐行渐远。

若冬没有想到，跟二哥的这一别，十五岁大男孩儿的形像在她的脑海里定格，竟成了永恒。有谁会知道，几年后的那场大革命使夏家成了历史□□，为了保住若夏的政治前途，若春给他写信，让他跟家庭脱离关系，划清界线。当若冬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更名改姓，无论是外貌还是姓名，若冬都没法跟这个十五岁的二哥扯上关系。母亲项淑贤之前是牺牲若冬的感情呵护着若秋。而为了若夏的政治前途，做为母亲的项淑贤再一次选择了牺牲若冬的感情，为了掩人耳目，竟还安排她和二哥谈了场恋爱！这些都是后话。

想到二哥被选中当上了部队的飞行员，若冬快乐地在山坡上跑着，跳着。她伸开胳膊转着圈儿，大声地喊着：“我二哥当飞行员啦！我二哥当飞行员啦！”她的喊声在山谷里回荡着。若冬乐着、蹦着、转着圈跑着。

这是若冬最快乐的一天。自从到山区来以后，母亲就没有高兴过，若冬也就没有机会高兴。今天，二哥让解放军叔叔接走了，去当飞行员了，妈妈高兴。若冬知道，就算今天不带冰冰和雪雪出来，就算她回家晚了，妈妈也不会说她。她今天要自己玩个够，要走得离家远远的。

“哼，看那两个跟屁虫还跟不跟着我了！”若冬要让她们都找不到自己，她要到老远、老远的地方，找个好玩儿的地方自己玩个痛快，真好！没有两个跟屁虫跟着，若冬此刻感觉极好！她继续一个人快乐地在山坡上跑着，跳着。

若冬一个人在山林里用弹弓对着树干打着。她跑着到处找着小石子儿，然后又对树尖打弹弓。若冬累得一脸的汗水，她用脏手擦汗，结果给自己抹了个大花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