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冬突然讲不下去了，她收住了笑，停止了叙述，神态随着母亲脸色的变化也在变化着。
突然，项淑贤扬起手给若冬一个嘴巴子。若冬被打懵了，瞪着眼睛，半天没回过神。
“你记住了，若冬，我这是第一次打你的脸。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在外面过夜！你给我记住，不要让我第二次再打你的脸！”项淑贤起身向外走去。
若冬涨红着脸，眼睛里没有泪水，却充满着愤怒。
项淑贤的这个嘴巴子，使若冬彻底和她有了隔阂。刚才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了母亲的爱和温暖。一直以来，特别是到战家屯二队后，母亲强制让她辍学在家哄弟妹，她对母亲就有了隔阂，感觉妈妈的心对姐姐是热的，对自己是冷的。刚才母亲的这个嘴巴子，让她像掉进了透心凉的冰窟窿里。她心里对母亲刚刚想燃烧起的炙热的火焰，刚点燃就又被浇灭了。这冷和热，这冰火交融，让她小小的年纪就品尝到什么叫痛苦。
项淑贤走到院子里，背对着家里的窗，看着远处的山峦。她仰着头，也是满面泪痕。这眼泪，是激动和欣慰的眼泪。若冬这孩子是个有能耐的好孩子，她机灵、勇敢、智慧，在逆境里知道应该怎么去应对，她的能力是若秋不能比的。做为母亲有这样的女儿是多么的欣慰呀！若冬这孩子的心是火热的，是性情之人。可正因为她是性情之人，又是个女孩子，我必须对她进行严加管教。现在不管教，任其发展，长大后她是会吃亏的。若冬，原谅妈妈，妈妈是爱你的。等有一天，你当了妈妈的时候，就会知道妈妈的苦心了。
此时的项淑贤只站在做母亲的角度去想问题，没有站在若冬的角度去感受一个只有8岁的女孩子心智的承受能力，没有体察到此刻若冬的感受。她哪里知道，在往后的日子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都跟她的这个嘴巴子有关系。
山路上。孙吉红和张富兰两人拎着野菜筐大步走着，若秋在后面小跑着。
“二兰子，你慢点走，若秋都跟不上了！”孙吉红边说边放慢了脚步。
“我想慢走来着，不是你拽着我越走越快了吗？”张富兰怼着孙吉红。
孙吉红被怼，心里不服，一下子停了下来。张富兰被拽了个大趔趄，也站住了。若秋没注意，一下子就扑到了野菜筐上。野菜筐从孙吉红和张富兰的手上掉了下来，野菜撒在了地上，若秋也倒在了地上。孙吉红和张富兰同时伸出手将若秋拽了起来，然后又去捡野菜。
“若秋，这可不赖我呀，是孙吉红先站住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你说我拽着你才走得越来越快了嘛！”
“没事儿，也没摔坏。你们俩帮我拿野菜，我还要谢谢你们呢！你们俩挺累的，我也拿不动，刚才别让我爸走就好了！”若秋愉快而歉意地说着。
“那有啥呀，若秋，你别生气，我们不是那个意思！”看得出，孙吉红对若秋是热心和诚恳的。
“对，对，对，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就是愿意疯闹。若秋，你别生气呀，刚才还是我们让你爸回去的，我们一点也不累。走，走，走，咱们继续走！”张富兰也附和着，对若秋表示着殷勤。
“若秋，这回，你在前面走，我们俩跟着你走，你走多快，我们俩就走多快，好不好？”孙吉红热情地呵护着若秋。
“好！”若秋愉快地答应着，欢快地在前面走着。孙吉红和张富兰两人提着筐在后面跟着，她俩互相做着鬼脸。若秋看着前面地上拉长了的自己的影子，和叠加着的孙吉红和张富兰提着筐的影子，她快跑两步，然后回过头来倒退着边走边说：“你们俩别走那么快，要不，我就踩着你们的影子啦！呵呵，呵呵，呵呵！”若秋欢快地对孙吉红和张富兰说完，便欢快地又回转身快步地走着。她突然张开双臂，看着自己的影子，做起了舞蹈的动作。她看到地上影子优美的舞姿，不再向前走，在原地忘情地舞着，情不自禁地唱着：“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若秋甜美的歌声在山谷中回荡着。走在前面的孩子们站住了，回转身，向歌声走来。高致博也在其中。走在后面的孩子们开始跑着，也向着歌声跑过来，还有一个跛腿很严重的男孩子在其中。
山坡上，孩子们围成一个圆圈，若秋在中间忘情地唱着舞着。
红领巾迎着太阳，
阳光洒在海面上。
水中的鱼儿望着我们，
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做完了一天的功课，
我们来尽情欢乐。
我问你亲爱的伙伴，
谁给我们安排下幸福的生活。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晨光中。孩子们被若秋动情的表演和优美的歌声所感染，脸上绽放着新奇和幸福的微笑。山区的孩子们没有机会到文化宫那种正规的场所看演出。在学校能学唱的歌曲也就那么几首。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让我们荡起双桨》这首歌词和旋律都如此优美的歌曲。加之若秋在晨光中的忘情歌舞，像似一股清泉滋养着孩子们的心灵。这也是若秋到战家屯以来最快乐的一天。可惜也是唯一快乐的一天！
生产队院子里。社员们扛着镢头向外走着，柱子在其中。
“柱子，你进来一下！”战队长从饲养所里出来向柱子招了招手。
“你们先下地，我马上就来。”柱子对几个也站住了看着他的社员说道，那几个社员才又向外走去。
柱子随着战队长进到了生产队饲养所里。战队长将烟口袋递给柱子，柱子接过烟口袋自己卷烟。
“柱子，那天咱俩在地头上说的事儿，咱们就别行动了！”战队长闷着头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张子年把账本交出来了，他自己不干了，不用费事儿了，社员的选举会就不用开了！”
“哦，我说嘛，这就好啦，咱都不用费事儿了！”柱子高兴地说道。
“可别再向外说这事儿啊！”战队长抬眼看了柱子一下。
“嗯，我知道了，队长！”
“你跟没跟别人说要改选会计的事情？”战队长试探着问柱子。
“还没有呢！我也在寻思先跟谁说好，怎么说好，还没太想好，就没说！”柱子抽着纸卷的烟，吐了口烟气说道。
“嗯，这就好，这就好。你就权当我没跟你说，这事儿就烂在你肚子里吧！”战队长又闷头抽烟。
“好，我知道了，队长！”
“嗯，你走吧，领人干活去吧！”
“好嘞！”柱子叼着烟走出了饲养所。
战队长见柱子出去后，打开抽屉，看到那些账本，他烦心地使劲关上了抽屉，坐在炕沿上大口大口地抽着烟。他忽地站起来，把没抽完的烟在炕沿上磕掉，将烟袋锅插在腰上，背着手大步向外走。
战队长背着手低着头大步地在山路上走着。他越走越慢，又转过头来往回走。
战队长垂着头又走进饲养所，再次打开抽屉看那账本。他又坐下装烟，坐在炕沿上大口大口抽烟。忽地又站起来，把没抽完的烟在炕沿上磕掉，将烟袋锅插在腰上，背着手又大步向外走。没一会又折返回来。就这样回折腾了好几趟。
“队长，有啥难事儿呀，你都来回走了五回啦！我能帮你点忙不？”饲养员二叔端着笸箩走过来，关切地问战队长。
“噢，噢，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没事儿走走，走走！”
战队长家夜里。屋子里黑着灯，战队长和妻子躺在炕上。战队长翻来覆去在被窝里烙饼。战妻眯缝着眼睛偷偷地看着战队长，心说：“他这是想跟那个骚货闹事儿呀！哼，我白天就跟着那骚货后面出工，我看死你，量她也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回家去搞破鞋。嗯，这个骚货这段时间让我给看死了，你们没闹成事儿。晚上，我就看死你，你走，我就跟着你走。那次，我知道你本来想去骚货那里，知道我跟踪你，才转了方向去了饲养所。嘿嘿，这招管用，你晚上再也没敢出去过。今天晚上你是憋不住了，翻来覆去的。我得下手了，不能留给那个骚货！”战妻掀开战队长的被子钻了进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丈夫。
“出去，出去，我这几天太累了，没兴趣！”战队长没好气地挣脱着妻子的胳膊。战妻死箍着战队长的身子不肯松手。战队长不动了。战妻顺势翻身趴在了战队长的身上。战队长一侧身，将战妻甩在了后背。战妻还是贴在战队长的后背，死死地箍着战队长。战队长叹了口气，一动不动地躺着。战队长感觉妻子没有松开的意思，也就静静的躺着。不一会儿，竟发出了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