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张子年跟代强他妈是挺不般配的。张子年怎么的也不至于倒插门到一个寡妇家呀，还是那么一个农村女人！”夏世纯默认了项淑贤的猜测。

“看到子年现在的生活，我感觉我对他是有愧疚的。他肯定是为了躲避我，想这辈子都不再相见，才离开省城的！”

“农村也有好姑娘嘛，何必倒插门到这么个女人家里呀！”夏世纯还是摇着头，表示不理解。

“人在情绪极坏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是会违背常理的。”项淑贤低着头轻声地说道。

“人这辈子也太不容易了！以前，我只感觉命运对我不公！”夏世纯抬头看着天感叹道。

“老天可真会捉弄人，山区这么大，怎么咱们家就下放到了战家屯二队了呢？”项淑贤也扬着脸看天感叹道。

“淑贤，谢谢你今天将这些事情告诉了我！”夏世纯突然感慨起来，再次将项淑贤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

项淑贤也感动地看着夏世纯，长长出了口气。“本来我是想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永远都不说的，可是，今天发生了这些事情，我就必须跟你解释清楚了。”

“其实，你根本就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夏世纯顿了顿，“嗯，看代强他妈今天晚上的那个表现，张子年以前在她面前是提到过你的。”

“所以，我感觉是因为我改变了张子年的命运，心里十分的愧疚！”

夏世纯紧紧地握着项淑贤的手没有说话。

“你知道了这些事情，以后跟张子年的关系会不太好相处吗？”项淑贤轻声地问道。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我不会那么不明事理。我以后绝不会再提此事！”

“那这个事情到今天为止，咱们以后谁也不再提及此事好吗？”

“放心吧淑贤，我能做得到！”

屋里传来了阳阳的哭声。

“走，我们进屋吧！”夏世纯起身，然后拉着项淑贤。

“你快进去陪孩子们吧，别让阳阳再把若秋哭醒了，明天又该不能去上学了！”项淑贤推着夏世纯。

“那你也进去呀！”

“不，我要在外面陪若冬，这样心里还能好受些！”项淑贤颤抖地说着，低下了头。

阳阳的哭声越来越大，夏世纯慌忙跑进了屋子。

项淑贤看着夏世纯的背影，轻松地出了口气。这么多年了，若冬都这么大了，今天能跟夏世纯说出这件事情，就像搬开了这许多年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头。其实，在来战家屯以前，特别是近几年，她差不多快要把张子年忘记了。在夏世纯刚回来的那几年，她根本没机会、也不可能在夏世纯面前提张子年。因为那时的夏世纯，已经不是出国前的那个夏世纯了。她每天每时每刻在丈夫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的，不知什么时候、什么事由就会惹得他大发雷霆，搅得家里鸡犬不宁。她一直在默默忍受着夏世纯的那种非正常的状态，期待着出国以前的那个丈夫回来。来到战家屯以后，虽然生活艰苦，对于从来没干过庄稼活的夫妻俩来说，每天都累得腰酸背痛、腿脚酥软，恨不得头还没碰到枕头就睡着了。可是，她的心情是愉快的，因为夏世纯就像似变了个人一样，出国前的那个夏世纯真的又回来了。但让她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在战家屯能邂逅张子年。她知道，总有一天会发生点什么。张子年总偷偷给家里送来吃的，虽然确实解决了目前家里最大的难题，可是，她的心里是不舒服的，就怕出点什么事情。结果，今天是因为若冬的失踪，突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还好，夏世纯理解了她和张子年的那段感情，说明夏世纯确实是完全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这是比什么都让她欣慰的。可是老天爷为什么总是要跟她过不去呢？她的心今天晚上被若冬给揉碎了！从到战家屯二队以来，她是把若冬当成大孩子使了。这孩子太聪明、太坚强自立了，完全不用娇惯她。她常常因为有这样的女儿暗自感到欣慰和骄傲。正因为如此，她要更加严厉地管教她，否则，将来她是要吃亏的。可若冬才多大呀，毕竟是个孩子。今天的这件事情是自己做得过分了，但她不让若冬跟野性的代强在一起是没有错的，尤其是今天代强无理由地暴打战勇这件事情。她必须要控制若冬不能再跟代强一起玩了。若冬这个年龄，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项淑贤抬头看了看夜空，打了个冷战，心里也揪了一下。若冬这孩子能到哪里去呢？现在是不是还在外面挨冻呢？为了惩罚自己，她一定要在外面陪着孩子挨冻！

一缕阳光照在屋前，照在了倚坐在门前的项淑贤身上。

项淑贤一抬头突然吃惊地喊道：“若冬！若冬！你回来啦？”项淑贤忽地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站在面前的若冬。“你们这是？”若冬手里拎着一筐山野菜低着头站着，她的后面站着小扣子和战秀秀。三个人的裤脚都湿着。若冬脚上穿着不合脚的一双大鞋。

“姐姐的山野菜！”若冬将篮子送到项淑贤的面前。

小扣子笑着往项淑贤跟前走了一步。“若冬说她姐姐今天上学要带山野菜，我们就起了个大早给采来了。我们把若冬给送回来了！”小扣子边说边拉着项淑贤的胳膊，“婶子呀，你别打若冬哈。若冬多好呀，昨天晚上还给我们讲故事来着。呵呵，婶子，那我们走了啊，一会儿还要出工呢！”

项淑贤拉着小扣子的手，“那，那你们屋里坐吧，我做饭给你们吃！”

“不啦，婶子，我们走了。你可别打若冬呀，多好的小丫头呀。呵呵，我们走了！”小扣子拽着战秀秀，“秀秀，我们走吧！”

“那，那好。谢谢了，谢谢了啊，再来串门呀！”项淑贤感激地松开了小扣子的手。

小扣子拽着秀秀走出了院子。

项淑贤爱怜地看着若冬，张嘴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拎着筐进了屋子。

夏世纯和孩子们都还没起来。见若冬回来了，项淑贤蹲在外面一夜的疲倦立刻消失了，她兴奋地喊着：“起来，起来，都起来吧。若冬回来了！若冬回来了！若秋，看，山野菜！能上学了，你有山野菜交班费了！”

“啊！”若秋抬起头，睁开了睡眼朦胧的眼睛。见到项淑贤手中装着野菜的筐，她立刻清醒了过来，忽地坐了起来，“啊，山野菜！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能去上学了！”

“快，那就快起来吧，我去做早饭。若秋，你快起来收拾一下，上学别迟到了！”

昨夜发生的事情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项淑贤完全恢复了平时的状态，转身就要到外屋做早饭。

“妈，可战勇不能去上学了，谁帮我拿野菜呀，也没人陪我走路了！”若秋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垂下了眼帘。

“那怎么办呢？”项淑贤刚要挪动的脚步，又在屋子里站住了。

“妈，我不想旷课，让爸爸去送我去上学得了！”若秋恳求着母亲。

夏世纯看着项淑贤，又看了看若秋，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

项淑贤无奈地看着若秋，“你爸爸也不能随便地就不出工呀！”项淑贤又将脸转向夏世纯，“要不，你就晚一会儿出工吧，耽误一气活儿，去送若秋上学吧！”

夏世纯满心不愿意，但是，他无法拒绝项淑贤那坚定的语气和恳求的眼神，就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山路上，夏世纯拎着野菜筐和若秋走着。有同学撵上来，笑着回头看若秋。若秋低下了头继续走路。

“若秋呀，你怎么不跟同学打招呼呢？”

“那她们也没跟我说话呀！”若秋还是低着头，走自己的路。

“你低着头不看人家，人家怎么跟你说话呀？”夏世纯叹了口气，“若秋呀，这样可不行，你要主动跟同学亲近，同学才能跟你亲近。跟同学说话时，要看着人家的眼睛，也让人家能看着你的眼睛，这样，心和心才能相通。你总是低着头，人家就看不到你的眼睛，就不能和你的心相通。懂吗？”

“哦，知道了，爸！”若秋仍然低着头，垂着眼帘走路。

高致博从后面撵了上来。若秋抬起头，目光有些躲闪地看了高致博一眼。

高致博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他是我们班的，叫高致博。昨天就是他拉开了代强，要不然，战勇就得被代强给打死。他还把战勇给背回家了。”若秋轻声地对夏世纯说道。

“噢！”夏世纯对高致博的背影投以赞许的目光。

“他也从来不跟别人说话。”若秋好像为自己不跟别人说话找到了一点理由。“他学习可好了，总是全校第一名。他家成份不好，是地主！”

“哦，我说呢！”夏世纯收回了目光，“若秋呀，高致博不跟同学说话，是因为他自卑，那你……”

有两个女同学撵了上来，夏世纯立即转了话题，“若秋，又有同学来了！跟同学说话啊！”

若秋抬起头，目光有些闪烁，但还是看了同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