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贤呀，对不起，有时候我也真后悔，感觉对不起你和孩子们。我真不忍心让你到地里干农活，让你跟着我遭罪，你哪里是干粗活的人呀！”

“你看，我这双手咋就不能干粗活啦？”项淑贤兴奋地伸出两只手给夏世纯看，“真没想到，干点农活还真愉快呢，我现在的心情特别好，我都在心里暗暗的感激你做出到农村来的决定呢！”

夏世纯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你真是这样想的吗？”夏世纯第一次听项淑贤这么说，激动地脸上放着光。

“当然是真的，我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好过。所有的困难都是暂时的，我们家将来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夏世纯突然激动地走到项淑贤面前，将项淑贤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又轻轻将妻子揽在了怀里。

张子年把柜子上的账本往炕上拿，在整理着账本。他抽出最下面的一个账本，翻开，从里面拿出几页账单在看着，深思着。他手里拿着这几页纸在地上转着圈。他眼睛在屋子里四处看着，不知道应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哪里好。他突然打开柜子，往外拿东西，在柜子的最底下，他拿出一块叠得很板正的黑布，把账单放到里面，又重新叠好那块黑布，重新放到柜子的最下面，迅速重新把其它东西装好，把柜子盖盖上。

“你这是干啥呀？把账本都翻了出来了！”葛英子走了进来，疑惑地问张子年。

“你别管，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张子年把账本整理好抱着就往外走。

“你干啥？”葛英子一把拽住张子年。

“我把账本送到生产队，我说过，我不想当会计了。从明天开始，我就到生产队出工干活！”张子年站住，认真地对葛英子说道。

“你从来都没干过庄稼活儿，你进我们家门的时候是在矿里管账，矿上下马后，你就在生产队当会计。”葛英子看着张子年的脸，“你是城里人，干不了庄稼活儿，风吹日晒的！再说了，你不当会计，咱家里的活儿谁干呀？不行，说死了我也不让你把会计交出去！”葛英子拽着张子年的胳膊不放手。

“你放手！谁说我不能干庄稼活儿？我不会干庄稼活，那咱家的自留地和菜地里的活儿都是谁干的？那不都是我干的吗？明天我就去生产队干一个给你看看！”

“不行！我不让你交！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呀，听孩子那么一说，你就当真啦？战队长有什么理由不让你当会计？他不让当，咱们还有大队呢，大队要是向着他说话，还有公社呢！他要是真敢把会计给你撤了，我就到公社去告状！咱们这会计是社员选出来的，你是全体社员的会计，又不是他战队长家的会计！”葛英子振振有词。

“快闭上你那嘴吧。我自己不想干了，你告的哪门子状！”

葛英子死死抱住张子年。张子年一步也动弹不得。

山坡下面的生产队大田里，社员们在种苞米。两个人一垅，前面的人在刨窝，后面的人往窝里播苞米种子，然后用脚埋土、踩实。

小扣子和秀秀两人在一起。秀秀在刨窝，小扣子在播种子。

战队长扛着镢头向地里走了过来。战队长走到了地里，串着地垅蹓跶着。

“柱子，当组长的不是光领着干活，要下去检查，窝不能深了，也不能浅了！”战队长弯腰拨拉着泥土。“这个窝不行，太深了！有力没地方出啦，啊？刨那么深干嘛？还有，点种子的，也要注意啦，像这样太深的窝，用脚踹点土进去再点种子。窝太浅的，点种子的，就喊一声，让重刨。别看刨窝的一个工10分，点种子的一个工8分，点种子的得监督刨窝的，窝刨得不好的，超过10个以上的，也得扣工分！”战队长又在地里走了几步，“稀里糊涂只知道往窝里扔种子的，种子都露出的，也要扣点种子人的工分！柱子，你看紧点！”

“好嘞！放心吧，队长，我一会就下去检查！”柱子在最前头刨窝，他直起腰来面向战队长答应着。

代国在刨窝，他梗着脖子，没好气地刨着，不时地用眼睛扫着小扣子和秀秀。

“柱子，你先找个领头的，你过来一下！”战队长向柱子招了一下手，然后自己先向地边走去。

“胖婶，你领个头。不用太快了，就这个速度就行！”柱子对紧跟在他后面刨窝的胖婶说道。

“好嘞！”胖婶没有抬头继续刨着窝。

柱子大步向战队长走去。战队长走到山根下，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拿出烟袋抽烟。柱子在战队长对面坐下，掏出烟口袋想卷烟。战队长扔过自己的烟口袋，“尝尝我的这个！”柱子接过烟口袋开始卷烟。

“柱子呀，咱爷俩说说体己的话呗！”战队长亲昵地对柱子说道。

“队长，你有事儿就说，咱爷俩，什么事儿都好说！”柱子边卷烟边憨憨地说道。

“嗨，这事儿，还真给我难着了！”战队长叹了口气，面露难色地说道。

“噢？”柱子停下卷烟的手，看着战队长的脸。

“柱子呀，你说，现在咱们战家屯二队最大的事情是什么？”战队长真诚地盯着柱子的脸。

“修水库呀！”柱子不加思索地说道。

战队长点着头，“嗨，我有点踢不动啦，出阻力啦！”

“队长，你可不能懈劲呀，社员们天天可都心心念念地等着呢，可都指望着你呢！”

“嗨！”战队长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什么事情？队长，只要我柱子能使上劲的，你就说话。大伙那儿有你不好说话的，有我呢！”柱子的情绪被战队长调动起来了，他真有些焦急了。

“唉，我难呀！新来的下放户老夏，他想当会计！”

“啊？”柱子张大了嘴巴，“不是，老夏这人咋这样呀？嗬，真看不透哈，我本来挺敬重他的，人家是知识分子，可也没架子，干活也挺虚心的。完啦，这下完啦，他在我心中的地位一下子就完啦！”柱子嗔道。

“你也别这么说，他家孩子多，想搞点小开荒。你想，他要是当了会计，就有时间搞小开荒啦！”战队长露出同情的神情。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柱子的情绪并没有被战队长表示同情的态度所打动，对夏世纯真的有些瞧不起了。

“他倒是没直说，有那个意思。”战队长抽完一袋烟，又往烟锅里装烟。“你想呀，柱子，人家是从省城来的，是从大单位下来的。咱们要修水库，少不了要他帮忙呀。咳，咱们这不都是为了修水库嘛。他也说了，他下来也就是个三年五载的，没准儿，等水库修成了，他就滚蛋啦！”

“哦，那就跟张子年说明白了，让他暂时先把会计让出来不就完啦？”

“张子年！他肯让？你把他想简单啦。这不，为了那个半耕半读教师的名额，爷俩还跟我别着劲呢。在这个裉节上，我能跟他说这个事儿吗？”战队长摇着头，露出为难的神情。

“队长，你别愁，我有主意了！公社和大队要求会计每年都要重新选，咱二队都多少年没选了。干脆，咱今年重新选会计，把他给选掉不就完啦！”柱子语气坚定。

柱子的这番话正是战队长想要的，他成功地借柱子的嘴说了出来。他的心里很得意，可是面上不露声色，眨巴着眼睛，“我是怕呀，我怕大多数社员不明真相，再选不掉呢！”战队长见柱子上套了，这才把话题转到他想要达到的目的上。

“这事儿交给我了，咱一说是为了修水库，让大伙干啥都行！”柱子胸有成竹。

“嗯，这事儿，也只有这样啦。可有一样，要注意方法，秘密进行，千万不能让张子年知道！”

“队长，你放心吧，群众这头，你交给我，我知道怎么办。大队那边你能说上话。咱战家屯二队今年不是被评上积肥先进了吗，你在大队那儿说话不就更硬气啦！”

战队长站了起来，拍了拍柱子的肩膀，“妥了！妥了！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你，咱爷俩这是在干大事儿呢！”战队长背着手向生产队方向走去了。

张子年垂着头坐在炕沿上。葛英子双手卡着腰堵在门口，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张子年不是不能硬闯出去，他相信葛英子不能一直堵在门口。

战队长在饲养所的炕上侧身躺着抽烟。张子年抱着账本走了进来。战队长吃了一惊，忽地坐了起来。

“这几年的账，都在这儿了！”张子年将账本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你这是干什么？”战队长忽地下地，站在张子年面前，瞪着眼睛看着张子年。

“我不干了，你另找人吧！”张子年平静地说道。

“这这这，你这是为什么呀？”战队长指着账本说道。

“交账本呀！”张子年仍平静地说道。

“你！嗨，那天的事儿都过去了，那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完了，我也没再说你什么呀！”战队长有些心虚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