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淑贤扛着镢头，拎着镰刀进了院子。“若冬，若冬，人呢？”屋里头没有声音。项淑贤放下手里的农具，到柴禾垛前抱草进屋，向灶坑里添草，点火。夏世纯扛着镢头走了进来。

“你见到若冬她们了吗？”项淑贤抬头一边向夏世纯身后看着，一边问道。

“没有呀！我出工刚回来。孩子们没在家呀，那是出去玩儿去了，你不用担心。”

“这个若冬，又不知带着孩子到哪里玩去了。你饿了吧，我在地里多干了一会儿，回来晚了，饭是现成的，早晨我就放在锅里了，一会儿就热好了。你先进里屋去歇一会儿！”

“那些吃的看样子不是战队长送的。看今天他对我那态度不像！”夏世纯疲倦地说道。

项淑贤低头向灶坑里添着柴禾，没有说话。

“那不是战队长，这个人能是谁呢？”夏世纯疑惑着。

“妈妈，爸爸！爸爸，妈妈！饼子，饼子，大饼子！”项淑贤刚想说话，两个小双子一人擎个饼子，欢快地跑了进来。

若冬躬腰含胸背着阳阳，一手拿着一个饼子也兴奋地进了屋子。

“哪来的饼子？”项淑贤疑惑地问道。

“是代强他爸爸给的！”若冬兴奋地说道。

“我们去代强家看小羊羔了，可好玩了！”冰冰说道。

“代强他妈还说我们的衣服好看呢！”雪雪说道。

项淑贤忽地站了起来，“你们、你们，谁让你们去他们家啦！”

“是二姐带我们去的，可不赖我们！”雪雪委曲地说道。

“若冬！我说的就是你！那天我不是告诉你不让去他们家吗？你胆子也太大了，还、你还要人家的大饼子！”项淑贤气愤地指着若冬训斥着。

若冬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她也突然才想起妈妈嘱咐过，不让她们去代强家。她早就将妈妈那天晚上说的话忘在脑后了。她还是委曲地噘起了嘴，小声嘟囔着，“还不如在路上吃了呢，真是的！”

“什么？若冬，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犯了错误，不但不承认，总是一说你就是一个顶嘴！”项淑贤仍然不依不饶地冲到若冬的面前。

“好了，好了，别吓着孩子！”夏世纯忙过来搂着若冬，“来，阳阳，可把小姐姐给累坏了，来喽，爸爸抱，爸爸抱！”

“人家代强他妈都承认错误了，说她那天晚上是认错人了。她还说，她跟你们也没有仇，干嘛要打你们呀！”若冬扬着脸看爸爸，想得到爸爸的支持。

“就是，就是，咱们跟他们无缘无故的，他们是认错人了，我和你妈妈都不怪他们！”

项淑贤看了夏世纯一眼，没有作声，转身蹲下烧火。

“就我妈小心眼，还记上仇了！”若冬指着项淑贤说道。

“好啦，别说了，惹妈妈生气！”夏世纯给若冬递着眼色。

“爸爸，咱家也养羊吧，我能上山放羊！”若冬知趣地转了话题。

“好，好，好，等爸爸到屯子里转转，咱们家也买只羊来养着，挤奶给你们喝！”

“噢！噢！噢！喝羊奶喽！喝羊奶喽！”冰冰和雪雪高兴地拍着手跳着喊着。

战队长背着手在山路上走着。小扣子突然从一棵树后闪现了出来，“战队长，我在这儿等你半天了！”她惊恐地说着。

“你！哦，你回来啦？”战队长站住，看着小扣子。

“战队长呀，可不得了了！”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啦？快说！”

“我今儿下午回来，刚进院子，吓了我一大跳，我们家的窗被砸啦！”

“哦，进小偷了？”

“没丢东西。我仔细检查了，我们家什么东西都没少，我不知道那人砸我的窗户干嘛！”

“噢、噢、噢，那可真是奇怪哈！”战队长故作惊讶的样子。

“该不会是闹鬼了吧？我也没得罪谁呀！”

“不许说鬼呀神儿的，那是迷信！哪来的鬼呀神儿呀的！”

“那是怎么回事儿？”

“嗯，我寻思，八成是奔着你这个人去的吧！”战队长好像突然想起对付小扣子的话了。

“哎呀我的妈呀，可吓死我了！那我可就不敢回家了！”小扣子更加惊恐起来。

“这回知道有麻烦了吧，我不是说你哈，一个寡妇家，平时说说笑笑也得有个分寸。人呀，这一坏了名声就完啦，苍蝇不叮没有缝的蛋！”战队长步步为营。

“这可怎么办呢！”小扣子哭了起来。

“你说怎么办？”

“我不知道哇！”

“这样吧，晚上，让我家秀秀去给你作伴吧！”

“这？”小扣子停止了哭泣，瞪着泪眼疑惑地看着战队长。

“只有这样了！”战队长的语气里没有商量。

“秀秀？她能、她能行吗？”

秀秀是战队长的女儿，跟小扣子的年龄相仿。名叫秀秀，长得却并不秀气，不但身材不秀气，圆胖的脸型甚至是有些痴呆的样子。倒是个好社员的身板，干起活来给个小伙子都不换。

战队长说：“我们家秀秀虽然脑子不大清楚，只要不刺激她，哄着她，她就跟好人一样。她身体没毛病，有劲，一旦把她惹火了，小伙子也不是她的对手。晚上有她在你身边睡觉，别人就不敢进去欺负你！”战队长在小扣子面前来来回回踱着步。“以后，你白天干活时，也跟秀秀在一起，你们俩总在一起，别人肯定会高看你一眼，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就不敢再打你的主意了！”

“那，那行吧。那我以后就跟秀秀搭伴干活。谢谢战队长了！”

“嗯。我这就安排人去给你修窗，今晚就叫秀秀过去！”

“战队长你放心，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好好表现来报答你！”小扣子感动地看着战队长的脸说道。

社员们在去年种的玉米地里用镢头刨苞米根子。小扣子和战秀秀相伴着在干活。战秀秀相貌不算漂亮，却也是个说得过去的姑娘，给人一种憨厚有些呆板的感觉，小扣子却显得单薄秀气。两个人紧挨着在刨着苞米根子。

社员们在生产组长柱子的带领下，不紧不慢地刨着苞米根子。大田的苞米在秋天收获后，秸秆被割下来运回生产队喂牲畜，苞米的根子就留在地里，经过一个冬天的冷冻和风吹日晒，开春化冻后，根子在地里已经松动，将其刨起，风干一段时间后，很容易就能敲掉上面的泥土，再把根子拿走，或者是在地里烧掉，土地就可以重新种植作物了。

刨根子的社员里，夏世纯在其中，代国也在其中。代国心不在焉地刨着根子，眼睛总是盯着不远处的小扣子。小扣子已经察觉到了，她总是用战秀秀做掩体躲着代国的目光。代国向小扣子走了过来。小扣子示意战秀秀，躲在了她的身后。战秀秀用身体挡着小扣子，冲着代国举起了镢头。代国只得在夏世纯身边站住了。

“呵呵，代国，你爸爸没来？”夏世纯抬头看着代国，没话找话的表示着亲近。

“切，你还盯着他呀，他是会计，在家弄账就是他的活儿，会计只在三大季最忙的时候才下地。这呀，只能羡慕，不能嫉妒！明白吗你？”代国斜着眼睛、梗着脖子离开了夏世纯，回到他自己的那垅，继续一边瞄着小扣子，一边无精打采地刨着根子。

夏世纯没想到被代国抢白了一顿，他想了想，解释道：“哦，代国，你误会啦，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这活儿，干得也不咋地呀！”代国斜着眼睛看着夏世纯刨出的根子。自己继续没好气地刨着根子，眼睛仍盯着小扣子。

张子年在炕上的桌子上摆弄账。小庆庆在一边玩着。葛英子走进来，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口袋反复地看着。张子年抬了一下头，又埋头弄账。

“咦？这地瓜干咋少了这么多？”葛英子眼睛还盯着地瓜干疑惑地看着。

“你不知道咱家有两个半大小子呀，尤其是那代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一天天的野跑，没有点东西吃还行！”张子年没有抬头继续摆弄着账。

“嗯，亏得咱有这些地瓜干。咱代强，比一般的孩子都壮实，谁也打不过他！不是说嘛，能吃就能干！”

“你别一天天就知道打、打、打的。能打架算什么本事！”张子年生气地说道。

“男孩子就得能打，别人才不敢欺负！”葛英子理直气壮。

张子年放下手中的笔，“我告诉你，你总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对孩子没什么好处。本来代强就野性，又是在这个不懂事儿的年龄，等他给你惹出点什么事儿来，你后悔都来不及！”张子年直视着葛英子认真地说道。

“咦？不对呀，代强再能吃，也不能这么快就吃出去这么多地瓜干呀！”葛英子对张子年的话根本没有听进去，还在看着手中的口袋。“对了，是不是他揣出去给老夏家的孩子吃啦？”葛英子气愤地将口袋摔在了炕上，“都是你！就你带的好头！那天，一下子就拿出去四个大饼子！”

张子年看着葛英子，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葛英子一下子把手里的钥匙也摔在炕上。“哼！你们爷俩要是这样吃里扒外，咱家的这个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你说话注点意好不好，我最不愿意你在我面前说这四个字！你懂不懂什么叫吃里扒外？是，我当年是空着手进了这个家。可是，这么多年，是我撑着这个家，你要是总以为是我吃了你的，觉得你吃了亏，我随时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