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巨大的狮子通体雪白，此刻不甘的躺在血泊里。金黄的兽瞳人性化的看向不远处他的主人，不知是不舍还是痛极，泪水打湿他眼周的毛发。

“悠宁，在家里养这种猛兽，是非常危险的。你看，野兽失控的样子多可怕。”高大的雌子身上军装笔挺，胸口的军功章熠熠生辉。伊利亚特温温柔柔的看着门口的少年。还未成年的小雄子，面色憔悴，身形单薄得可怜，披着身侧雌虫的外套，眉眼清冷。这么小的孩子，不听话怎么行。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弱小，直视自己的无能，明白雌虫的强大，要让他记住，只有听话，才能活下去。s级，太珍贵了。需要教会他，如何做一只掌中黄鹂。在界限内的撒娇，才能够获得宠爱。

悠宁细长的手指怕冷一般的拢了拢身上的外套，鼻端绕着浓重的腥气。不远处的草地上，阳光温暖的洒落，鲜红的血和亮眼的白，冷的瘆人。

“卡维斯，杀了他。”淡色的眸子凝出杀意，雄子清澈的声音此刻冰寒彻骨。

“悠宁阁下……”愣了一下，卡维斯错愕的看着他未来的雄主。在家中豢养猛兽本就是极为危险的，s级雄子如此珍贵，伊利亚特的初衷只不过是为了保护雄子的安全。无论如何都罪不至死。况且，即使是s级雄子，刺杀军总元帅也是叛国罪。这样的命令……实在是任性妄为得太过头了。他无措的看了眼微笑中似乎掺杂了无奈的伊利亚特，连忙单膝跪地，乞望少年收回命令。

“卡维斯，我说，杀了他。”看着跪在自己身前满眼不赞同的雌虫，悠宁冷着声音又重复了一次。

卡维斯没有起身，少年的眼神越来越冷，杀意弥漫，他的心也一寸寸的凉了下去。

“阿尔，杀了他。”丢下身上披着的卡维斯的外套，悠宁上前一步，直面那向他示威的雌虫，重新发出命令。

这一次，没有犹疑和反驳。隐匿在暗处保护的雌虫迅捷又凶狠的攻向伊利亚特。招招致命，忠诚的执行着主人的命令。

即使是身经百战的伊利亚特，也被这迅猛的杀招惊了片刻。与名为阿尔的雌虫交手片刻，探清虚实的伊利亚特远远退后，不再恋战。季家千年世族，底蕴深厚，有这种年纪轻轻就与他交手几乎持平的天才并不为过。但是，能为那个孩子所用……不愧是阿风的血脉，这么快，就掌握了季家的主权。真是，天生的野心家。思及此处，雌虫有些忌惮的警惕了起来。庭院中的少年眸中杀意凛然，精致漂亮的眉眼沉甸甸的满布阴霾。他看着那个还未及成年的孩子，只觉透过光的虚影，看见了那名逝去的雄子。仿佛此刻，他才想起，这个孩子，是季风极为珍视的血脉。

“悠宁，好了，不要任性。刺杀军总元帅即使是雄子也是要判刑的。”微微勾唇，伊利亚特放下手中一直提着的礼物，妥协般的离去，“埃德加说你喜欢甜点，我便也买了些。”

精致的点心盒被扔进垃圾桶，抹杀任务失败的阿尔跪在雄子身前，恭敬的等待惩罚，或者下一个命令。

“卡维斯，你说，你是什么罪？”悠宁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天空，不知停留在了哪朵云上。

“违背雄主之令，当重责五十鞭。”卡维斯深深的低着头，没有求饶也没有争辩。比起雄子自小养大的宠物，他这种雌虫的一条性命，当然值不得什么。虽然相识已有一年，但他和他的这位未来雄主，仍是陌生。

“阿尔，你能杀吗。”卡维斯被带走受刑，院中更是静的厉害。有风吹过，带出一片的腥甜。

“无法近身。”

“退下吧。恕你无罪。”

“是。”

单薄细瘦的少年踏进草地上的那一滩血泊，狮子的身体仍有余温。他蹲下身，轻轻的抚摸那身漂亮的毛发。他十岁的时候，雄父花了巨资，为他买来这样一只稀有的宠物。雪白雪白的小狮子，可爱又活泼，会亲近的扑进他的怀里，会和他一起偷吃雄父书案上的茶点。转眼六年，幼崽长成猛兽，就这样跌进死亡的深渊。

“小白，你先去找雄父。有你陪着，他就不会寂寞了。”

合上那双失焦的兽瞳，泪水一滴滴的打湿那白色的皮毛。右手食指上镶嵌着湛蓝宝石的权戒在阳光下闪烁幽冷的光。十六岁的季悠宁，眼尾殷红似血，安安静静的落泪，声音沙哑温柔。这一年，爱哭的小雄子摒弃了软弱，浅金色的眸底冰冷暗藏。

“卡维斯，你忠于谁？你要忠于伊利亚特，还是忠于我？”用手帕捂着鼻子，娇气的小雄子走入地牢，高高在上的抬着下巴，用随侍递来的鞭子挑起雌虫的脸。五十鞭，足够一名身体健康的雌虫血肉模糊。他耐心的等对方有力气开口。

“我……忠于帝国……当然，也、忠于您……”视线有些模糊，卡维斯看不太清少年的神情。他疑惑于对方的问题，但仍认真的回答。对于少年的任何问题或者命令，他都会认真的回答或者执行。只除了这一次……太过偏激任性的杀意。

深夜，少年合上书本，仰靠在宽大舒适的摇椅上，静静的看着窗外深沉夜色中那轮高悬的明月。

‘雄父，为什么不开心的事，觉得痛苦的事，却还要去做呢？’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

‘小悠，这世界是很好的。雄子很善良，雌子很忠诚，阳光很耀眼，月色很温柔，金盏玫盛开在溪水边……这才是世界真正的模样。’

‘我希望你看一看繁星夜幕，也看一看盛夏流萤。’

雄父，其实，我见这繁星铺满夜幕，并不觉如何美丽。我见阳光洒落、溪水潺潺、金盏玫大片大片的盛开在小河畔，也不觉得怎样美好。

雄父，卡维斯……雌虫的忠诚，是什么呢……

他会与我同行，为我挥剑吗？

他发过誓的，但是今天他没有为我挥剑。他没有保护小白，也没有站在我的身前保护我。他跪在地上，无声的谴责我嚣张跋扈。

……

我……稍微的，再信他一次吧。给我和他，都多一点时间。

雄父，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少年细白的手随意的搭在摇椅扶手上，保养得十分精心的指尖透着樱花般的粉嫩。彰显家主身份的权戒戴在他的指间，映着灯光和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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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宁，王殿规矩多，来这里多无趣。我带你去军部看最新的机甲实战吧。”雌虫十分美丽，银色长发温柔的披在肩头，弯起笑容的时候几乎要将虫溺毙在那亲昵柔色里，他伸手想拉住面前的小雄子，为了更好的哄住对方，他又增加了甜蜜的诱惑，“这一批新晋的军雌中不少漂亮的雌子呢，我让他们陪你玩，好不好？”

十几岁的小雄子，最是纯真，也最是荒唐。对异性的兴趣逐渐萌发，又身为雄子被法律优待偏爱，这个年纪的小雄子最容易闹出恶性事件。因为傲慢，因为对雌虫感兴趣，因为对生命没有敬畏和认知，所以玩乐时从来无所顾忌。他想，阿风一直管束着这个孩子，但是雄子的天性是无法违背的。没了雄父的管教，又是这样的年纪，只有一个古板的雌侍，一定对其他漂亮的雌虫非常感兴趣吧。帝国最多的就是雌虫，他不介意用几个漂亮的孩子来让小雄子打消对他的敌意。

“伊利亚特·依尔特里斯，我以季家家主之名求见帝王，你不要挡我的路。”悠宁躲开那想要拉他的手，他抬眼看着面前的雌虫，肩背挺直，不肯弱下半分气势。

“不要这样和长辈讲话，悠宁。你还太小，乖乖听话不要任性。你只需要高高兴兴的长大就可以了。”面前的少年太稚嫩，情绪的掩藏也不够熟练。伊利亚特很是和蔼的看进那双淡色的眸子。和阿风真像，清傲入骨，总是倔强。但是到底不如阿风，太小了，也太稚嫩。阿风很喜欢这个孩子，那他也愿意让他活的好一点。

“收起你的伪善。躲在角落的苟活不止是懦弱，更是卑劣。我们季家从来没有那样的血脉。”少年声音像是夹着寒冰，漂亮的眉眼冷凝，极尽嘲讽。

“真是任性，你会后悔的。”伊利亚特似乎并不能理解少年的敌意和讽刺，银色的眼睛平静温柔得如同月色下的浅滩，宁静而包容。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任性不好约束，分不清楚亲疏远近，凭着一腔热血，总想要做点离经叛道的事情。可是虫族帝国，是一架精密庞大的机器，无论是雌虫还是雄虫，都要乖乖的待在应有的位置上才行。无论是s级还是超s级，都必须要贡献自己的价值。这是既定的宿命，容不得丝毫误差。他仔细的斟酌布局，才让少年有机会脱离痛苦的命运。无奈的是，这个孩子并不领情。

“你听好，我季悠宁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出自本心，绝不后悔。如果我的宿命是死亡，我亦将一往无前，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我的脚步。时间会历数你们的罪孽，我等着看，你们的结局。”浅金色的瞳仁中燃起点点火光，年少的小雄子站在光和暗的交界处，转身踏入阴影，不带丝毫犹豫。

“阿风，我再给他一次机会吧。让他可以后悔一次。他和你真的很像。”雌虫神色淡淡的看着少年的背影，只眼底荡起些微怀恋的波澜。太年少，被保护得太好，所以连疼痛都不甚了解，更遑论绝望。等少年疼的狠了，也就怕了。那个时候这孩子就会明白自己有多渺小，会开始后悔此时的鲁莽任性，会开始懊恼自己的天真不思量。如果旁观死亡不能让少年产生对力量和权利的畏惧，切身彻骨的疼痛总能教会他温驯。

“你在威胁我？”列奥纳尔的面容已经带着苍白的病气，他单手撑着下颌，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王座下的小雄子精致漂亮，是稀少珍贵的s级，但未免过于愚蠢。愚蠢得不像是季风的血脉。一个季家，在帝国面前算什么呢。区区一个小雄子，就算把研究院这件事公布在大众面前，又如何呢？反倒把雄子的珍贵性更多的暴露给全虫族，千百年后大概会成为罪虫吧。毕竟，虫族的底色就是掠夺。雄子无罪，怀璧其罪。

“不，我在利诱您。我是雄父唯一的s级血脉。雄子精神力的奥妙从来玄之又玄，难以捉摸，夏家的血脉真的能保证实验的继续进行吗？”

“您瞧，我这样年轻，我的身体充满生机，虫核也充满力量。这世上，有比我更合适的实验对象吗？”

“——不会有了。”

“——所以我今日来到这里，向您献上我的虫核。”

少年眉心虫纹缓缓绽开，繁复华美的花在红毯上肆意招展。一双眼睛染上浓金，那颜色太厚重，遮蔽了眼底神色，只剩灿烂金光如深渊秘宝。

“唯愿帝国永耀。”

‘——愿帝国永耀，神恩泽世。’

列奥纳尔微微眯起眼睛，他五感退化，已经看不大清东西，强行聚焦的视野内，年少的雄子目光灼灼，唇角带着一点笑意。他听见少年清澈的声音说着敬语，仿佛看见那个金色长发的年轻雄子唇角带笑的向他效忠。确实是季风的血脉……连笑容都如此相似。

“好。”不再年轻的帝王沉默之后如是说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很容易因为冲动鲁莽而悔恨一生。但是很可惜，他不是愿意为了季风而给他选择机会的伊利亚特。他的身体越来越衰败，他需要活下去。帝国雄子出生率仍然不高，但雌子精神力暴动比例却连年大幅攀升。于公于私，他都需要实验的成功。实验，也必须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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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干什么！！埃德加！！雷尔夫·赫伯特！！你们要造反吗？！我是s级雄子！夏家的下一任家主！”少年的夏子安五官已经初具成年后的艳丽张扬，此刻正皱着眉满脸怒火的厉声喝问。雄子协会的办公室内一地的鲜血和尸体，有些是他杀的有些是别虫杀的，有些是保护他的，有些是要抓他的。他到底只是一个少年，保护他的雌虫护卫已经尽数折损，他握着能源枪抵在墙角，手指轻轻的颤抖。枪里能源已经不多，而且……他打不过s级的军雌。他抿着唇，头脑飞速的转，想拖延时间为自己争取逃脱或者获救的机会。

“子安阁下，只是常规检查而已。您这样激动，会让我们为难的。”雷尔夫温文尔雅的行礼，想要上前一步，却只能侧身躲开直击他心脏的子弹，雄子射击角度刁钻，他躲避得略有些狼狈。很多年不曾这般狼狈的雌虫瞬间黑了脸。

“夏家有专门的医疗团队照顾我的身体，我不需要你们替我检查。不准靠近我！公然伤害s级雄子，你们很敢啊——虫帝陛下知道吗？！现在退下去，我或许还会考虑留你们一命！”

“——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军雌？是隶属军团还是帝都星防？我已经记住你们的脸了！就算虫帝陛下不处死雷尔夫和埃德加，难道不会降罪于你们吗？我夏家的问责他们身居高位或许能逃一死，你们也受得起我的怒火吗？！退下！现在退下我可以不予追究！”

子安咬着牙，已经有些色厉内荏。他雄父故去好久了，小悠自己也还是个孩子，遇到这种事情，他甚至不知道可以向谁求助。这些虫——这些虫子！一定是看他孤零零一个小雄子就觉得可以随便拿捏了！休想！他们休想！他就是死，也不会让他们拿到丁点好处！！

“看来和平的手段您不太喜欢，那就没办法了——”雷尔夫不耐烦的挥手，示意身后的军雌上前，直接把少年带走。他本想直接这样做的，只是考虑到雄虫这东西脆弱，受一点惊吓检测数据都会有变化，才耐着性子看埃德加哄骗。没想到这小雄子警惕性高的离谱，直接戳穿了他们的谎言。

‘嘭——’

雷尔夫话音未落，办公室唯一的窗子被从外面破开，玻璃碎裂一地，初春的冷风将血腥味卷起又打散。

“小悠……”子安顺着声音望去，就见那个少年被高大的雌虫护在怀里，正嫌弃的皱着眉，看起来十分不想弄脏自己的鞋底。他想大喊着让对方离开，但心中猛然升起的恶念和胆怯却让他只能声若蚊呐的吐出少年的名字。卑劣的毒蛇在他灵魂深处吐着信子，毒汁将他整个灵魂都腐蚀得发出恶臭。如果、如果他们只是需要一名s级……小悠……也是s级……

“安安，不要怕。阿尔会送你回家。”悠宁走到子安的身前，安抚的握住少年的手。那纤细雪白的手不明显的发抖，掌心都是湿冷的汗。一定很害怕吧，夏叔叔不在了，安安孤零零的一个虫，遇到这种事情，会做很久的噩梦的。

夏子安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咽喉处堵着一团气，疼得他无法呼吸。他看着浅金色发丝的小雄子站在自己的身前，遮挡住所有恐怖，让他不必看那被扯落伪装的末日尸骸，只用记住这五官精致的漂亮雄子眉眼温柔的模样。定然是神恩浩荡，所以有神子降世，给他一束光，和煦清暖，仁爱包容。

“我不同意，季悠宁先天不足，当年便是劣质虫蛋。项目牵连甚广，不能轻易冒险。”埃德加狠狠的皱眉，仅剩一只的独眼盯着手中的体检数据。

“虽然先天不足，但是到底年轻，身体机能很活跃。出于同源的虫核源力，才是最有用的。埃德加，你在不同意什么？”雷尔夫轻笑，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已经看透雌虫的内心。

“那是我的虫崽，作为他的雌父，我同意了。还有问题吗？”似乎是某个会议结束就匆匆赶来的伊利亚特进门就听见这两句对话，他看向脸上带着疤痕还瞎了一只眼睛显得格外阴沉的埃德加，补了一句，“小雄子胆子都小，你现在的脸好可怕，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吓他。”

“刺激虫核会缩短寿命，你本就先天不足。夏子安比你健康——他不会死。”埃德加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年，声音嘶哑。只是最初级的刺激虫核，少年便已经冷汗淋漓，最后更是撑不住的咳了血。这个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些什么，太自信自己的等级了，完全不知道s级也会死的……

“不会死就不会疼了吗？s级雄子降生于世，不是为了被你们随意摆布！”

“我绝不会躲在任何虫的身后苟延残喘，我绝不会屈服于你们这些伪善的垃圾。”

“我绝不做逃跑的懦夫，我季悠宁，绝不原谅你们任何虫——有一个算一个，我们，不死不休。”

淡色的眼睛睁开，冷得像化不开的冰，悠宁原本清澈的嗓音暗哑虚弱，虫纹有些不受控制的亮起金色的微光。他一字一顿的开口，咬字极重。年少的雄子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虚弱苍白的倚在病床上，但周身气息凌冽，犹如一柄出鞘神兵，寒光湛湛，势要破开一切沉疴，世间再无任何东西能遮住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