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没等祁止言再说些什么，徐邀星主动地后退了一步，暂时松开搂着他的手，让他跟在民警的身后，一块进了急诊室先打了疫苗。等清创完毕，他又在一旁简单地做了笔录和口供。

由于警方第一个接到的电话是徐邀星打的，故而她也将自己所看到的情况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等这些事情都差不多整理好之后，警方道了谢离开。

徐邀星之前就跟林意打了招呼，让她开自己的车带顾客先走，现在收到了汇报安全的消息，才安心地关了手机。

走廊内重新陷入安静。

过了好几秒，还是徐邀星盯着祁止言，打破了沉默：“手伸出来，给我看一下。”

“……”

青年的发丝略有些凌乱，额上有些冷汗，表情跟平常一样放松。笔挺熨帖的衬衫也在刚刚的搏斗中弄乱了，领口松松垮垮地开着，尽管血淋淋的手腕已经被好好地包扎过，但从袖口上残留的血迹就能看出，那伤口肯定不容小觑。

听到女孩的话，他的动作略微顿了顿。

在徐邀星晦暗不明的视线里，他抬起了自己未受伤的左手。

“喏，”祁止言的尾音扬起，带着几分无所谓的笑意，“这不是好着呢么？”

“……”

沉默几秒。

望着诡谲而妖艳刺青下，那条数年前的伤疤，徐邀星没能说出话，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往下坠。

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她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无所谓了。

但当她看到祁止言从天而降的那一刻。

她发现自己特别委屈。

委屈到无理取闹。

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好。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一个人。不知道这一切，是否都只是自己的梦境，眨眼间便要消散。

祁止言似是被她的眼泪烫到了，脸上的笑意凝固，有点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擦她的小脸：“好了，我错了，我不逗你玩。我没事，真的，这就是看着吓人——”

“又是为了我，”徐邀星的声音有点发抖，“我这种人……你干嘛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祁止言失笑：“你是‘哪种’人？‘这个地步’是什么，不是我天经地义应该做的吗？”

“你说要我平平安安健康就好，说要我别担心你，什么事都有你在，”徐邀星颤着嗓子，一股脑地倾倒了出来，“那你怎么不这么劝一下你自己。没有人抓他没关系，没人抓就没人抓，再等一等，警察会动手的。”

她有些语无伦次，望着祁止言，眸光都在发颤，不知道到底是在跟祁止言说话，还是在责骂自己。

祁止言安静了好几秒，才伸手，以这个姿势揉了一下徐邀星的发丝：“可是我等不到那个时候。”

“……”

徐邀星有点用力地攥住了祁止言的手腕，强硬地将袖管捋到手肘处，想去看他被纱布包扎完毕的伤口。

闻言，眼泪猝不及防地滚了下来，被她粗暴且用力地抹掉。

“怎么就不能等一下了，”她带着点哭腔，“我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

“所以就更不能让你等了啊。”

很难得的，祁止言打断了她，眉目舒展开，语气竟然还带了浅淡的笑意，咬字很慢，“凭什么，遭遇这些的人是你。凭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就要背负这些，一个人难过那么多年。”

“……”

徐邀星的身体定住，指尖还落在祁止言的手肘上。

随着她的这个举动，一直掩藏在袖管下的一样小东西，也随之滚了出来，轻轻地坠到了两人的面前。

是好久之前。

他们刚确定关系时。

祁止言从她这里，讨要的小皮筋。

徐邀星的目光凝住。

“我以前觉得，我能以‘祈祷幸运星’这个身份陪伴在你身边，就已经很好了。我以为那样，就能帮你，”祁止言沉默两秒，扯出一个不甚明朗的笑，“但是我后来才发现，只当网友算什么东西。”

他以为徐邀星的微博是她可以放心倾吐负面情绪的地方。

以为她会事无巨细地，将这些能量，都对“幸运星”这个网友说。

可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的够好，可回过神才发现，那都是她的伪装。他从未真正地站在她身边，陪她面对那些痛苦。

“要是我早一点，跟你要这个。”

祁止言抬起眸，终于与徐邀星对视，冲她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小皮筋，“你会不会知道，其实你一直都不是一个人？”

“……”

祁止言的视线越过皮筋，落到徐邀星红肿的眼眶上，抿了抿唇，“怎么越说还哭得越凶了？怎么跟我在一块之后还变成小哭包了呢，眼泪水都要哭干了。”

徐邀星摇了摇头，带着点鼻音：“……不是的。”

流的不是眼泪，是委屈。

遇见你之后。

所有的痛苦和难过都流走。

就只剩下幸福了。

“……祁止言，”徐邀星的鼻尖红着，“你能不能剩着点对我的好，别一下子花光了。一下子花完，以后就没有了。”

过了好几秒。

远处的急诊大厅似乎来了一波病患，空气内充满吵吵嚷嚷的声音。两人所待的走廊处也经过了不少人。

祁止言伸手，将她搂紧怀里，把她的泪痕藏起来。

“谁跟你说以后就没有的。”

祁止言的声音轻而慢，抚摸她发丝的动作小心而温柔，声音里含着势在必得的笃定。

“我告诉你，你尽管花。”

我的爱。

“你一辈子都花不完。”

-

医院里的消毒水气味太难闻，呆久了也总归不好。徐邀星跟何伏苓请了假，开车带祁止言回了家。

原先两人是打算出去吃饭的，但是徐邀星在网上查了一下有关注意事项，便决定直接买点菜回来自己做。排除了海鲜、辛辣、各种容易引起伤口发炎的食材，她便拎了只处理好的老母鸡、水面、小青菜，打算给他下碗鸡汤面。

祁止言手伤了，被直接关在了厨房外。而徐邀星……说实话，大学四年都在国内，基本都是吃食堂，从未自己下过厨；毕业之后工作也忙，为了减肥，基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吃麦当劳。

由此，她走到灶台前将一切东西都摆好，表情相当严肃地从口袋掏出了手机——

给徐国瑞打了个视频电话。

“喂，爸，你现在忙吗？”

徐邀星将塑料袋打开，猝不及防与里面“死不瞑目”的母鸡对上了双眼，吓得一激灵，原本要问的话都忘了，

“鸡的洗澡水怎么煲呀？”

“……”

祁止言扑哧一下笑出声了。

他单手拉开了厨房的门，顺势走到徐邀星的身后，礼貌地对着那头喊了一句“叔叔好”，而后将袋子抽出来，把那只可怜咽了气的鸡抽了出来，左手拿刀简单地剁了一下。

徐邀星看他抬手就想制止他，结果却没想到，男人的动作纯熟流畅，虽然姿势有点别扭，但总归是没什么问题。

镜头作用下，另一头的徐国瑞也没发现他的手伤。只笑着嘱咐了几句炖汤的要领，又额外问了句，需不需要他过去亲自指导。

徐邀星哪敢让他们二老千里迢迢地赶过来，连忙挂断了电话。

她拧过头，回望着祁止言，目光带着点理直气壮的不满：“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的吗？”

祁止言唇角微微挑了起来，“对不起。”

“……”徐邀星本来也没有真的要怪他的意思，听他这么直白地道歉，自己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语气也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我自己来就好了，你是病号，只要等着吃就行，知道吗？”

没等祁止言回答，徐邀星就伸手将他从厨房间里推了出去，自己捋起了袖子开始聚精会神地忙碌。

她虽然没系统地跟父亲学过烹饪，但一上手就知道有天赋，虽然动作有些慢，但看上去有模有样的。

祁止言在外面盯着她看了几秒，唇角微微勾起。

从口袋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

高压锅开始运作，徐邀星终于松了口气。正在念徐国瑞给她发来的注意事项，却不经意地望见了一直倚在门框边望着她的祁止言。

“唰”一声，门打开。

“怎么不先去坐一会，”徐邀星估算了一下鸡汤煲好的时间，犹豫着看了一下配菜，“是不是饿了？可能还要一会，给你煮根玉米先垫一垫好不好？”

“有点，”祁止言懒懒地倚在门框边，扫了一眼她背后的东西，无理取闹般温声道，“但是我现在不想吃玉米，也不想吃土豆、青菜。”

“……”

徐邀星心说那家里似乎也没东西给你吃了。

但她记挂着祁止言是为了她才伤了手，而且还主动帮自己剁了鸡。好脾气的姑娘放下玉米，走到他身边，眨了眨眼：“那你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

祁止言用了点力气，一把将徐邀星拽到了怀里。

他的姑娘极其柔软，身上透着浅浅的果花香，尾调却又有些苦橙叶和雪松的气味，跟她本人的气质相当匹配。

“——你说呢。”

这三个字被拉长，祁止言慢条斯理，怡然自得地挑了挑眉，“‘徐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