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不知到底是过了几秒钟，还是过了好几个世纪，她终于听到男人开口：

“虽然我挺开心的，但是……”

话未说完，徐邀星的房门就忽然被人敲响了。

她外婆的声音响亮，几乎穿透了门板：“邀星！你表哥到啦，人齐了，出来吃饭呀？”

“……”

徐邀星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话筒，但已经有些迟了。

她抿住唇，心刹那间被揪起，有些不知所措。

被骤然打断的祁止言顿了一秒，悠悠地将下半句补全：“我在过门之前，很守规矩。不想给长辈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快去吧，我吃过了，不饿。”

徐邀星那股尚未成型的忧虑被他这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抿抿唇，忍不住笑了一下，乖乖应道：“……好吧。”

外面都是亲戚和客人，徐邀星不好在房间内拖延太久，只来得及再跟祁止言说两句，就把电话挂了，应了外婆的呼唤，匆匆地打算往外走。

然而，在准备关上房门前，她却忽地顿住，盯着放在梳妆台上的保温桶望了两秒。

犹豫了一会，还是折返回去，将东西提着才出了卧室。

……

桌上有些亲人是中秋节才见过的，有些上次见面都是许久之前了，然而不管是谁，见到从房间出来的徐邀星，都惊喜地围着她聊了好一会天，几乎要将她从头夸到脚。

徐邀星其实并不喜欢社交，但如果遇到这样的场合，也能应变自如，嘴甜又机灵，很快就将阿姨叔叔们都哄得心花怒放。

所有人都看出她瘦得有些离谱，她也不太好掩饰，便只能用上班辛苦来搪塞，惹得一众长辈纷纷要给她塞红包。好不容易才推脱完，结果刚在桌边坐下，碗里就堆起了小山。

她还记挂着等两三个小时去找祁止言，陪他再吃一点，这会对着眼前的一堆东西，头皮都要炸了。

还好，坐在她一旁的张明珍似是看出了她的无措，趁着众人敬酒的机会，悄悄地交换了两人的碗。

在举杯的间隙，张明珍微微侧过身，示意她附耳过来：“少吃点，你等会不是还有一顿吗？”

徐邀星微微一怔，忍不住眨了下眼。

过了两秒，她端起饮料杯，小声说了句“谢谢妈妈”。

饭局持续了大概两个小时。

春晚表演到一半时，两桌子人都转移去了客厅，在茶几旁围着打牌。屋里越是热闹非凡，徐邀星就越记挂着独自一人待在家里的祁止言。她提着保温桶，随意裹了条围巾，匆匆忙忙地下了楼。

她家到祁止言家的距离算不上近，夜间行车更是要格外小心，唯一值得庆幸的点大概就在于大年三十，路上几乎是没有车的。

在出发前，徐邀星看了眼时间。

十点五十六分。

已经不早了，到那边估计都要十一点半了。时间越推移，徐邀星就越不确定祁止言现在的心情。这导致她在开到小区门口时，捏着方向盘的手就有点出汗了。

暂时在街边停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机拿了出来，给祁止言打了个电话。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间隙，她忍不住抬起头，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外面的街道上逡巡，脑海中止不住胡思乱想。

——不知道祁止言吃饭了没有。

——大过年的，他一个人在家，有没有跟家人打电话。

——现在已经好晚了，她本来想早一点过来陪他，可是现在时间就只剩下这么可怜巴巴的一点。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究竟能在家里做什么。

——她过去的话……

他会高兴吗？

电话没有接通，显示对方正在忙线中。

徐邀星的思绪也因此回笼。时间不多了，她不想在原地傻等，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启动汽车，就忽然瞥到了不远处，从车上下来的一道人影。

个高腿长，俊逸挺拔；一手关车门，另一手则拿着手机，表情略微有点严肃，不知跟对面讲着什么。

徐邀星的目光一顿，怔在原地。

不远处的那辆车开走。那道人影则单手将电话挂断了。大概是刚想将手机塞回口袋，就看到了一通未接来电，动作一顿，立刻回拨。

下一刻，徐邀星的铃声响了起来。

“……”

“喂？”

也不知怎地，徐邀星的声音不由自主地稍微放轻了些，她一眨不眨地望着祁止言，舔了舔唇，“你在干嘛呀？”

“刚刚正好在打电话，没看到来电显示。”

祁止言说，“没在干嘛，就在看春晚。你呢？”

一整天，祁止言在徐邀星面前的表现，让她几乎感觉不到他任何丝毫的不高兴。

好像他真的完全不在意，一个人过春节。

然而。

此时此刻。

徐邀星突然特别庆幸，自己选择出来找他。

“……我啊。”

车辆熄火，徐邀星打开车门，小声说：

“我也在跟你一块看呢。”

祁止言完全没对她说的话产生什么怀疑，只是没听到她那里传来的电视声，低笑了一下：“是么？有你喜欢的节目吗？”

为了专心跟她说话，祁止言的脚步停住了。

他站在路灯下，微微垂着眸，暖色的光洒在肩膀上，为他披上一层霜雪。

徐邀星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一边慢慢往他的方向走，一边低声道：“……有呀。有一个很喜欢。”

新年的深夜，路上空无一人，周遭静而空荡。

恍惚间，徐邀星以为，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喜欢哪个？我看微博上都说开场的那个男明星帅，”

祁止言的语气有点散漫和玩味，可表情却没半分讽意，反而勾着唇角，只像是在逗她玩，“你怎么看？”

空气静了几秒，祁止言没听到徐邀星立即否认的声音。

顿了一刻，他忍不住挑了挑眉：“真喜欢那款的？……行吧。真喜欢的话我就投资他下部剧，到时候看到真人，你说不定就不喜欢了。”

徐邀星还是没说话。

祁止言似是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原本脸上的漫不经心消失，身子也站得更直了一些：“怎么了？不喜欢我这么说的话，我下次就不……”

“祁止言。”

女人忽然开口。

听筒内的女声不知不觉地跟身后的重叠，耳畔呼呼的风声喧嚣不止，祁止言的动作一顿，忽地回头，对上了徐邀星的双眸。

世界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下一刻，徐邀星踮起脚，将颈间的围巾拆了下来，想给他围上。

只围了一半，祁止言就反应了过来，扣住她的腰，与她紧紧地贴在一块。

颈间的温暖带着浅淡的香氛。

“……我没喜欢哪个男明星，”徐邀星突然开口，“骗你的。”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不是说在家吗？”

“……”

祁止言很快平静下来，用大掌握住她的腰，将她轻而易举地往上提了提，让她踩在自己的鞋上。

他微微垂下眸，温声道：“骗你的。”

“你怎么不在家呆着，这个点出来干什么？”

徐邀星认真地望着他。

“……准备去找你的。”

即使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答案，祁止言切切实实听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微微地侧过脸，喉结上下滚了滚。

再度开口时，他的声音哑了一瞬：“找我……你一个小姑娘大晚上跑什么？你男朋友我不怎么喜欢过节日，随便凑合下就行——”

“不行的。”

徐邀星难得这样强势地反驳祁止言，她抬起眸，目光有点固执：“对不起，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到。以后不管是什么样的日子，我都会努力，一定陪在你身边。”

祁止言的眸光凝住，模样看上去有些怔愣。

她环在祁止言颈间的手往下，捧住他的脸颊：

“我们两个，吃年夜饭，好不好？”

“……”

祁止言侧过头，借着这个动作，轻柔地吻了一下她的手心。

像是心融化。

像是没有办法。

像是被她彻底打败。

“好。”

徐邀星松了口气，从他的怀里跳下去：“那咱们走……”

她扯着祁止言的袖子，却发现男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于是下意识地扭头过去望他，语气有些不确定：

“……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祁止言垂眸，眼下那颗小痣在灯光下微微晃了下，俊逸的脸上表情郑重而温柔。

他从口袋掏出手机，迅速而简单地发了一条消息出去。紧接着就收回视线，目不转睛地望着徐邀星。

“嗯。”

徐邀星有些茫然不解，但来不及等她开口询问。

下一秒，她就忽然瞥见，他的背后，突然绽开了一束盛大绚丽的蓝色烟花。

先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慢悠悠地飞翔至天际，流星似的光在徐邀星清澈黑亮的瞳仁里映下一道影子。

默数三秒后，紧接着，头顶的整个天幕都被灿烂而绮丽的光点填满。

璀璨至极的烟花。

一朵接着一朵。

在刹那间点亮整个天空。

又在转瞬间消散，融化成晶莹的泡沫。

徐邀星几乎看得有些愣了，等眼前的景色消失时，她才缓过神来，怔怔地望向祁止言。

男人垂下眸，慢条斯理地勾了勾唇：

“——现在没了。”